回不去的故乡
站在居民点街道的顶头,端详着那曾经熟悉的一切,我的神情突然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生我养我,多少年来让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我有很久不曾亲近它了。
一路走来,我看到绝大多数人家都是铁将军把门,分明就是长年累月不住人的样子。好几户人家的院墙根部腐朽严重,要不是用木头支撑着,估计早就坍塌了。有的院墙裂缝大开着,能伸过去一只拳头,可称得上是十足的危房了。
倒是有几家的房子外观上看起来非常不错,和周围的反差极大,给人鹤立鸡群的感觉。那是几位不愿随子女进城的老人,子女们花大力气给他们修缮了房屋,以便让他们过得体面一些。那几户人家都是七八十岁的年纪,最年长的是我那八十五岁的堂嫂,她与大儿子住在一起,大儿子三个丫头出嫁多年了,他说他过不惯城里的生活,最主要是坐在马桶上拉不下屎来。
还有几家的房子和土地一起卖给了移民,这些人和我们语言不太相通,都是很勤劳的人。他们是唯一还养着鸡、养着猪、养着十几只羊的家庭,延续着农村以前的生活状态。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只是对着我笑笑,我在他们的眼里是陌生的,是外来客,他们不知道我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这里生活。
队里的文化室是最豪华的建筑,据说上面拨款五万元新修的,砖房,钢窗,防盗门,前面水泥地坪小广场。隔窗而望,书架上有一些书,都落了厚厚的灰尘,墙上有张贴的图表,地上放着一面大鼓和扭秧歌的扇子等用品。这最早是队里的仓库,后来作为下乡知青的生活点,这里当年住过一批来自大城市的热血青年,承载着一代人的记忆。
家家户户门前的梨树上硕果累累,树下掉了许多也没人在意。他们说这东西不值钱,秋天叶子落了,只剩下梨还挂在枝头,如果不是被风摇落,估计都是满树变色的梨干。这些无人照管的树,随着季节枯荣,走形式一样完成着生命里的每一个过程。
我听说乡下要修集中的住宅小区,公家给十万元的无息贷款,其他的资金由农户自筹。已经有修好的样板工程,都是清一色的二层小楼,看起来非常不错的样子。据说没有集中供暖,到时候还要各家各户烧锅炉。对于这件事,各有各的说法,不赞同的意见占多数,但是不起任何作用,听说这是大趋势。
我离开的时候,八十多岁的堂嫂拉着我的手,问我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她说千万别忘了,在她死后帮着她抬一下棺材。她说现在队里没有年轻人了,连抬棺材的人都找不上了。她的二儿子在不远处看着我,我走到他身边说“你妈很身体不错,看来能活过百岁。”他笑了一下说道,“活那么大岁数有啥用呢?我看也就能死了!”我再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啥才好。
村东头站着发小长治,他比我小三岁,一次事故中落下了残疾。媳妇跑了,他成了光棍,女儿出嫁后,他成了五保户。他家弟兄四个,其他人日子过得都不错,就是没人愿意管他的事。他花白的头发盖住了耳朵,胡须像一窝杂草乱糟糟的,双手拄着一只木棒立在门边,那形象像极了江南七怪中的柯镇恶。失明的眼睛望着天,侧着耳朵辨别着从他面前走过的是人,或者一只猫,还是一只狗。他最喜欢拉着人说他出事的过程,人们听的多了,就烦了,再走过他身边都装作没看见……
故乡现在虽然有些破败,还有个大概的样子存在,或许一两年之后就再也寻不到它的影子了。故乡必将成为一个地理意义上的称呼,成了我独有的记忆。
故乡在心中,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