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血缘,我们还有什么
一.
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妈妈对我说过最多的话便是:亲人是我们最亲的家人,他们说的话永远都是在为你好!
只是他们打着这种所谓好的幌子,却是在监管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一个长着鬼魅四肢的怪物牢牢罩住了我的呼吸,让我窒息的难受。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从小没有特别娇宠我,而是放任我自由。
因此,我养成了一个爱看书、爱阳光、爱安静的女孩。
但我也有不为人知的幽默、讲黄段子,我都慢慢而鲜少的表现在朋友面前。
朋友说,我这是慢热。可我在亲戚家礼貌、拘谨的好礼仪,却成了他们口中的胆怯与内向。
常游任于官场与商场之间的小叔,一直信奉‘口才’二字,那是他不变的真理。他看见我这副模样,便撇着嘴,昂着下巴一脸傲慢的对我说:“随想,你这样可不行!得跟着我好好改改!”
我无声,母亲却因这话激动不已,连忙答应。好似得了天大的好处。
二.
初二那年夏天,我被母亲塞入长途客车,去了大城市小叔的家。
下车后,我拎着自己所做的简易布袋装着洗衣物站在路边。一辆辆新型汽车呼啸而过,扬天飞起的灰尘猝不及防的扑了我一脸,让我成了小花猫。但还是改变不了我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到处新奇的望着。
热闹而陌生的大城市,处处充满了新鲜感。
随即,小叔来了,开着蹭亮的奥迪,一身合体的西装革履,牵着弟弟走来。小妈也随之下车,踩着五厘米细跟的高跟鞋,身材妖娆,浓妆艳抹,戴着大墨镜,好似电影里走出来的人儿。
她手上牵着一个看似跟我同岁的女孩,瘦瘦的,一路蹦蹦跳跳,像个小兔子。
穿着却不是我所见同龄孩子的工整,而是性感奔放的暴露。她如此摸样的穿衣,实属夏日的一道亮丽风景,但当真是那时的我想都不敢想的。
紧紧握紧了手中的布袋,粗糙的布匹慢慢磨挲着手心指纹,我有些莫名的紧张。
女孩热情的和我打了声招呼:“嘿,你好!我是你表弟的堂姐。”我微笑点了点头,细细的瞅着她的衣着:恰到好处的收腰、露着白皙小肚脐、细长笔直的双腿也暴露于空气中,真的很好看,好看的我都不敢再看下去。
我身体消化系统不好,所以一直不敢多吃,但矮小的身高还是让我成了微胖的人群。再加之一直以来的保守穿法,我泛白的长裤长衣紧紧裹着我这具矮胖的身材,看起来与他们格格不入,当真是老土极了。
小叔招呼我上车,小妈一直离我有些远的站着,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便闷头坐进了车里。
我望着窗外飞速飘过的风景,都是我未曾见过的新奇,身旁的女孩和弟弟开心的玩着一些我没听过的游戏。
小叔与小妈在前面的驾驶座上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似乎提到了我。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清晨湖中所抛下的击石能泛起了层层涟漪。
“我家努努比你外甥强多了,看你外甥那副土掉渣的样子!真是low!” “唉~到底是从农村来的,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她妈妈还要我这做叔叔的多教教!”
小妈直接了当的厌恶与小叔附声而说的认同,以及表弟与女孩内心翻涌所装的不为所动,都让我充满了羞耻,充满了不知所措。
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以为是亲人的他们却给了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女孩棒头一击,自此让以后的我再也不敢骄傲的抬起头来。
三.
后来,我经历了此生再也不愿去回想的事。
我拿着一沓钱,独自一人站于这大城市的街头。望着茫茫人海浩浩云烟,彷徨的找着他们口中的五金店,这便是他们对我所谓的‘练胆’。
我问着一个个过往的行人,有人冷漠说不知道,有人迷茫指着方向……
面前突现一个满脸胡须,肤色黝黑的中年大叔说知道地方,要带我去。我终于觉得遇到了好人,懵懵懂懂的我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后来,所走的路愈来愈冷清,人越来越少,巷道也越来越窄。我心思细觉,有些不好的预感,鼻息间猛嗅到一抹危险的气息,便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
大叔警觉的及时转头,毫不掩饰的凶狠面庞如一个蓄待已久的猎豹,手急眼快的大步追上我。
我感觉到了身后渐近的脚步,便愈发的害怕慌张起来。怎料脚底拌了一跤,他趁机追了上来,二话不说粗鲁的在我身上一阵乱扒,搜刮出了一些钱财。
我小心翼翼的用尽双手搂紧脖子,钱财不重要,可脖颈处所挂带的玉戒指是爷爷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我又怎忍心被那强盗夺了去?
他见我如此动作,蕴有财色之心的眼里愈加火热的盯着那处。大力蛮横的扒开我的手,我死命不放,用尽所有顽强与他相抗,后来他撕扯我的衣服,踢打我的身体,我都咬着牙不吭声,身体却湿濡一片。
后来他见我如此固执,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慢镜头般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一开一打的火焰,映着他邪恶猥琐的笑容,也触着我这具即将燃起的身体。
我内心深处的灵魂开始瑟瑟发抖,手心握紧的玉戒指,凉透了我的心一直延到最深处。
第一次,我真切感受到了面临死亡深深的无奈与恐惧,胸腔不由自主溢满了泪水,涌的我无法呼吸。
他每走一步,‘噶蹦’一声,都踩碎了我心底曾许诺的一个愿望,火焰快触于鼻尖,他幽幽的说着:“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仿佛透过火光看见我亲爱的爷爷,他迈着苍老的步伐向我走来,我大哭喊出声:“爷爷,想想在这!”
老人似乎中气十足的应着,一边快步向我跑来,一边掏出老人机,大声对着电话那头喊叫道:“儿啊!咱孩子找到了,你快来吧!”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救援的人给吓的慌了神,想了想,还是丢了打火机,畏畏缩缩的捡起钱财逃了命。
我大力抱紧这个陌生的老人,将内心沉涌的情绪一下子哇的哭出声来。
老人松了口气,抚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孩子别怕,别怕…我都知道,爷爷都知道……”
后来,老人家说要带我去报警。
我拒绝了。
只是当我蓬头垢发的回到家中,小妈、小叔和弟弟还有那个小女孩在客厅里,欢天喜舞试着新买的衣服,对我双手空空而归的结果仿佛早已料到,小叔失望之彻,小妈嗤之以鼻。同样的至于我衣衫褴褛的原因仿若置闻。
那一刻来自四周寒气的冷漠,让我觉得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又哪里来的血亲之说?
四.
那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便在此后为我埋下了大大的隐患。
在我人生抉择的路上,小叔依旧被我的母亲认定为我的人生导师,他光明正大的插足了我所有的抉择。这使我成为了一个牵线的木偶,一位母亲的女儿,一位小叔的侄女,一个顶着叫随想名字躯壳的女孩做着他们想做的一切。
只是我高考失利,所有一切毁于一旦。
他痛心急首的大声哀嚎,指着我的鼻子道:“为你选的专业,为你安排的公司,为你铺的路,都没了……都没了,你真是没出息!没出息!”
全家人为他这话悲痛不已,母亲更是心痛的难以负加。
我尚无感情,我全然知晓那个男人对我所谓的‘所有好’不过是他为了蝇头小利为我铺的出卖之路。
他见我面无表情,转身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时,宛如戏人变脸快速般已做双手捧脸哀哭道:“叔叔没用,大公司的那个职位可能是上不了了,不过有个更好的适合你,你不会怪叔叔吧?”
我冷眼看他,他假意哭声渐大。
双手捧的紧紧的,只是我知道他尚未流一滴泪。
他感动了所有人,却永远感动不了我。
那一刻,我真想剥开肉剃掉骨将身体里与他相连的那丝血脉给抽了出来扔于他脸上,大声痛快道:除却血缘,我们还有什么?
我们有的是靠血缘连接出来的情与缘,只是又有多少人去珍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