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

五一节，我的叔叔从四川回来了。父亲打电话给我叫我晚一点回去，见到叔叔以后再回家。

这是我第二次见我叔叔。

第一次见叔叔，还是十九年前，那是2002年，我虽然记得当时的场景，但对于具体是哪一年我却没有印象，叔叔说是2002年，那时那么小现在这么大了，又问2012年的有没有见过我，我说没有见到。

貌似叔叔每隔十年才回来一次。

我一直对叔叔没有什么印象，这次他回家，我们倒是聊天很久。

我们记起了19年前在儿童公园的情景，我说我们是第一次去公园玩，那天要照相，下起了瓢泼大雨，导致相片很模糊，我还记得那天赶去街上，没有见到叔叔之前的情景，是天空非常阴暗的一个平常的夏天，我趴在车窗上，那是印象中我童年记忆里很少有的坐公共汽车，妈妈很担心我们三个，怕管不到我们三个，怕见不了世面，怕叔叔会给钱，怕婶婶瞧不起我们。

母亲总是很不自信的生活着。

我的堂弟和我们不一样，他像是一个大城市里来的小孩，白白净净。而我们高而瘦弱，像一些猛长的豆芽菜似的。

记忆中叔叔也来到了我们家里，那时我们家里很穷，叔叔和婶婶没有睡在我们家，而是睡在婶婶的表姐家里，她表姐嫁到我们院，成为了我们不算邻居的邻居，她的家就在我们家不远的坡下。

堂弟和我们在松柏树下一起玩沙子，不一会儿就浑身发痒，白白的皮肤上就起了红疹，婶婶走过来大惊失色。

这是我对2002年的记忆。

我妈常常跟我们讲以前她和爸爸去四川生活一年半发生的事情，不厌其烦的讲，小时候我们都很爱听，虽然知道下一句她会说什么了，但我们还是会像第一次听一样的认真。后来才知道，现在才突然明白，母亲只不过是只要有听众，她可以一直不停的讲，哪怕我们听了无数遍了，哪怕她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她还是会像第一次讲一样，细无巨细。

唯独她讲到婶婶的时候，她会讲她很胆小，很市侩，很计较，很有心机。

从小，我就觉得我婶婶很坏，虽然但现在为止，我只见过她两次而已，2002年的时候，我妈说她只对自己娘家的人好，看不起我们，我觉得确实是这样，连住都不住到我家，就像我妈说的肯定是看不起我们。

我妈怀了我九个月时，就去了四川，十二月我出生在攀枝花，本来我取名应该叫梁攀，后来觉得还是不行，所以这个名字给了堂弟。

在四川时，我叔叔还没有结婚，我们家和叔叔和爷爷都住在四川，叔叔和爸爸学了打钻戒的手艺，父亲老实，叔叔狡猾，所以叔叔总是赚到比父亲多的钱，而他没有结婚，我还有个姐姐，叔叔很抠，妈妈也一直耿耿于怀这时期发生的一些事情。

后来叔叔结婚了，他们就一直住在了四川，一直到了现在，而妈妈和父亲回了老家，日子过得不是很好。

妈妈和父亲出身都很苦，但妈妈性格软弱又好强，是个一直找存在感的人，又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我的外婆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妈妈对外婆没有什么印象，从小就缺少爱，我的奶奶在我爸爸十六岁时也去世了。

那时叔叔才9岁，父亲看着同龄人都去读高中了，很羡慕，却只能辍学，赚钱给叔叔读书。

所以父亲对叔叔一直都非常爱护，这种爱护超出了正常人，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家庭的人，我妈是无法忍受的，父亲对母亲的关心很少，母亲喉咙很大，一点不体贴不温柔，不像婶婶，什么都不管，也不赚钱也不管家，也不吵闹，父亲对婶婶的评价很高。所以母亲非常的生气。

一辈子都和一个假想敌在做斗争。

我觉得母亲活着非常的累。

我母亲什么活都干，和父亲一起做苦力活，才把我们三个都送出了大学。

而婶婶只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做的剖腹产，二十多年前谁做剖腹产，生个孩子都不自己生，那多娇贵，我母亲小时候老是跟我们说婶婶这件事。

我觉得我一直都不了解我母亲，也不理解她。

母亲和叔叔读初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因为母亲比父亲小6岁。在和叔叔同班时，我母亲根本就不认识我父亲。

所以我母亲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对叔叔的不满，每次都说婶婶。

2012年的时候，我正在读大学，暑假时，我去了个培训机构上课，叔叔又回老家了，后来我又去了浙江玩，就没有见到叔叔。

我回到家之后，父亲给我看了叔叔一家的照片。

叔叔很年轻，目光很坚定，那时十年前公园里记忆中叔叔的面貌早已模糊不辨，我对叔叔没有任何的情感，所以20年以来，这么长的岁月，我就只有这一次匆匆的翻过他一次照片。

20年以来，我家的房子建了20年，20年以前的岁月，我们都是住在一栋岌岌可危的老房子里，那是爷爷那辈留下来的房子，爷爷在我两岁的时候去世了，那时只有我妈妈带着我们，爷爷是和太奶奶改嫁过来的，我们在村子里没有任何的可以说得上是亲戚的人。

我妈性格刚强，所以日子过得特别凄苦，父亲常年在外不回家。

后来我们去了外公舅舅那边生活，弟弟两岁的时候父亲回家了，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夏天，夕阳和晚霞同在西边天空，霞光照在邻居家高高的墙壁上，整面墙都染上了金色，我逆着光看到坡下走来一个人影，我不认得他，但是他却笑着向我走来，弟弟在我身旁玩耍，没有穿裤子，父亲笑着问我身旁的舅舅说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妈妈很生气。

我觉得我妈妈应该生气。

后来不多久我们就搬回了自己家里，那天把东西搬回来时，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杂草，杂草把我整个人都给淹没了，父亲说让我们一起来拔草吧！

我记得我们非常的快乐！

我们生活在那栋老房子里一直到二年级。我二年级时，春天那个学期没有去学校读书，姐姐三年级，弟弟幼儿园，我们那个学期都没有去学校读书，父亲从新华书店给我们买了教材和作业本，铅笔和橡皮。

那个春天我们把房子建起来了，但是老房子有一半没有拆，我们建在另外一边，那一边被别人家给挡住了，母亲为了这件事和父亲吵了很多架，父亲说以后叔叔要回来盖房子的，要把视野开阔的一边留给叔叔，母亲说别人生活在外面那么久了，谁会回来建房子？

我不懂得大人的孝悌之道。我只记得那一个春天，白天我和姐姐要做很多事情，早晨洗碗，中午洗碗，晚上洗碗，那么多人到家里做工，煮好饭，准备菜，就是等大家吃完饭洗碗。

所以后来好多年，家里的碗都是我和姐姐洗。

还有无尽的玩耍的时间，在后山上玩，我们有很多个秘密基地，用树叶在灌木丛里搭帐篷，爬到树上掏鸟窝，或者是爬树上读书，蝉鸣聒噪，晚风吹拂树叶都没有人来叫我！那是一个印象深刻的童年。

奇迹的是姐姐秋天直升四年级还是班里第一名，而我从此变成了一个笨蛋。

母亲对父亲的恨除了没有共同语言，还有父亲对叔叔一家的好。

堂弟过生日也好，读书也好，父亲在有条件的时候总是会给叔叔邮寄一些钱，这个习惯一直到堂弟读大学。

母亲和父亲吵架，总是会翻出一些旧账，父亲的钱从来没有给妈妈真正掌管过。

父母的婚姻也我们带来了很多的影响，原生家庭的不幸让我们折断了振翅高飞的羽翼。

而我总能从母亲的言语里感受到叔叔一家的幸福。

当我成年以后，逐渐明白了家庭的里婚姻关系的重要。内心也渐渐了解了婶婶是一个怎样的人。就像我二舅妈一样，二舅妈很矮，有点胖，手有点残疾，但是她追逐爱情很勇敢，有头脑，我二舅年轻时很帅，很高，现在也是，但是就是被二舅妈管的服服帖帖。二舅妈很低调，一辈子也没做过重活。而我妈完全不一样。

我很为我妈感到可惜，可是我妈自己不知道，她一生自卑敏感，又好斗。

这次叔叔回来，几乎又过了十年。父亲要我等叔叔回家才回去，本来我已经约好了同事去看玫瑰花。

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来迎接叔叔和婶婶，妈妈更是事先杀了鸡。

4号那天，她们还是住到了婶婶的娘家，母亲没有任何心情上的表达。昨天5号清早，叔叔也婶婶就到家里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和叔叔婶婶聊天。

我们聊到了19年前的事情，聊到9年前错过和我见面的事情，聊到了堂弟。聊到了我两个女儿，聊了很久，因为父亲还没有开车回来，我觉得我应该表现得很热情得体。

但是叔叔很和气，婶婶也没有我印象中那么尖酸刻薄。

会一直嘱咐我怎么培养小孩，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他耳朵有点听不到，说的方言带有四川口音，而我的方言也带有了些异地口音，让我交流起来有点困难，但是不影响。

他很拘束，有点听不到，或是理解错了意思就会很不好意思的笑一笑。

他已经开始出现白发，皱纹也渐渐加深了，毕竟已年过半百。我想时间真是无情，父辈们都老了。

婶婶在旁边很少说话。

母亲一直断断续续的说着家乡发生的一些事情，和婶婶的交流比较少。

我逐渐回想起从小到大的事情，把它们一一的串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