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 拾肆】
就怕突然空气变了味道。
时间仿佛在朱纱最后一个字音结束时，停止了。
周围的湿度暂停了，艾草的浮动暂停了，河水的流淌暂停了，就连易拉罐中啤酒升腾的气泡也跟着暂停了。
苦杏仁味的难以启齿溢满了口腔，在鼻息的交替中往返于朱纱和可轩暂停的距离里。
“真相总是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可轩不知道怎么接朱纱的话，他只能保持沉默。
“人们啊，更愿意相信的是符合自己欣赏的美丽外表。”
可轩手里紧紧攥着啤酒。手心开始慢慢发汗。
“不单单是你，可轩。还有我。都是一样的无知和软弱。”
可轩将易拉罐捏的变形，啤酒随着罐口默默的顺着手臂一直流，一直流，汗迹刚刚干却的T恤又一次被打湿。他挥起手臂，把易拉罐丢的很远，落水声和溅起的水花像夜空里升腾的烟火，在一望无际的平静中不断的扩散。
远处传来了悠扬的哨声，仿佛列车来自远方的汽笛。
“你看。”可轩打断了朱纱说道：“你看水波和涟漪，它们在不好事物的介入时，显示出那么强烈的波动，现在呢，河面已经慢慢归于原状。你还能看到当初溅起的痕迹吗？”
朱纱红着眼眶看向可轩。
“如果你今天的言论这是为了宣泄压在心中太久的情绪，那么我没有什么意见，全盘接受。但是如果你想通过作践自己来让我望而止步。朱纱，不可能的。所有的事情都像惊起的水面，等待和时间会抚平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可轩皱着眉头认真且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自己的意思。
朱纱叹了口气，像是打算呼出身体里所有阴晦的囤积，她那张被可轩时时刻刻注视着的脸颊上绽放了笑意，朱纱伸出手，去拉可轩的手。泪水也不再挣扎，顷刻流下。
可轩轻轻的拉过朱纱，右手顺过后背，爬上朱纱的肩头。
“可轩，拉手就可以了······”
朱纱的声音从视线的正前方悠悠的飘来。
“······”这着实像是一记重击，敲在了可轩逐渐升温的大脑上。
已经蔓过朱纱颈部的右手又怯生生的缩了回来。
“可轩，你真的不在意关于我的事情吗？”
“过去的事情谁说的准，我过去还尿裤子呢。”
“噗······”朱纱笑了：“哎，我担心你还年轻，一时兴起。最后的结果对你不好。”
“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怎么后果只对我一个人不好，不应该是两个人不好吗？”
“别说的这么肯定。我不拒绝你，是因为我并不讨厌你，但是提及爱情，我们还没有到达那一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认真的考虑清楚，毕竟我们之间存在种种差别。”
“年龄吗？”
“不止这些。”
“哦，还有性别的差别。”
“你认真点好不好？”
“嗯。我很认真的。我没有什么渴求的，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够了。爱情，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一起经营的。”
“哎。你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去泰山找他了，这样也不会遇见你。”
“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再提他。最起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能提。”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促成了某种契约一般。
夕阳已经不见，天际泛着深青的余晖。久久眺望下的远方，青灰相间之处偶有霓虹的昙现，这一刻，伴随可轩和朱纱的是心照不宣的宁静。
“你能听见哨声吗？”朱纱淡淡的说着。
经朱纱这么一说，可轩这才注意到，之前那个“汽笛”声，一直在响，而且越来越响。起初他以为是幻听，可两个人都听到的声音，估计就不是幻听了。
“难道是轮船的号子？”可轩一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着。
“拜托，这是帝河，市内河。怎么可能有轮船。”朱纱对可轩天马星空的想象力没有半点办法。
“坏了！你看！”可轩一拍脑袋，指着不远处隐匿在草丛中的警示牌：
“禁止游泳，禁止向河内扔投垃圾。违者罚款2000。”
可轩当即转身，看向哨声发出的地方，两个戴着黄袖箍，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汽笛声再次响起······
“快跑！”可轩一把拉住朱纱，拔腿就跑。
“鞋子，鞋子！我的鞋子！”朱纱喊着，指了指矮凳旁的高跟鞋。
“你先走，我断后。”可轩转身爬去拿朱纱的高跟鞋。
“快点，他们人来了！”朱纱向可轩一直招手。
可轩一手拎着鞋子，三步并作两步，跃上斜坡。拉起朱纱继续逃跑。
身后的哨子声越来越近，朱纱回头，隐约能够看清两名执法人员的眉眼。
再快点！再快点！
可轩看了看朱纱，红扑扑的小脸上眼睛大的出奇，她无比认真的观察着追来的人和逃跑的路线。
“嘟···嘟···！”哨声更近了，皮鞋跟敲打青石砖的声音越随着脚步慢慢逼近。
“呼···呼···”朱纱已经气喘吁吁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实在不行，咱们不跑了吧。”可轩关切的看向朱纱，生怕朱纱有些吃不消。
朱纱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快了，她眼睛放光：“快跑，千万别让抓到！”
可轩笑着，拉着朱纱继续朝着帝河广场跑去。
哨声突然拉进！仿佛是从后脑勺冒出来了，执法人员喘息的气体甚至能够打在自己背上。
可轩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再次提速。
皮鞋的声音近在咫尺！身后人体的热度已经笼向了自己！
“完了！”可轩心中暗想。
两名执法人员一个从左边超过可轩，一个从右边超过朱纱，看来是要将他俩“包围”。
一看这架势，可轩给朱纱使了个眼色，放弃抵抗。两人停了下来，朱纱手支着膝盖，喘着气，可轩则轻轻的拍着朱纱的背，好让她尽快恢复。
执法人员手持警棍，回头看向可轩一眼，眼中充满了诧异和不解，年轻一点的朝着年长一点的嘀咕着什么，两人全程并未停下。而是从可轩和朱纱身边匆匆掠过，继续朝着帝河广场的方向奔跑。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可轩和身旁一脸雾水的朱纱。
“难道他们是在进行实战演练。”可轩有些弄不明白，明明是为了追赶自己，为什么已经抓到了却为何突然放弃。
“不像呀，演练干嘛追的这么认真。”朱纱直起腰，望向执法人员。
接着，可轩看到两人直勾勾的朝着河滩的一处跳去，草丛里登时跑出了三四个人，且人人手中拿着烤串和蒲扇。再细看，河滩上的烧烤架还隐隐的冒着青烟。
“我去，他们是抓烧烤的。”可轩点着脚尖，观望着。
他看了看朱纱，朱纱看了看他。俩人挽着手笑了起来。
“还回去吗？就还没喝完。”可轩问道。
朱纱看了看路程，已经跑出了这么远了：“不回了，我家楼下有一个馄饨店，味道特别好，我们去那里吧。”
“行！”可轩拉着朱纱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对了，先说好！我请你。”朱纱嘟着嘴说。
“不用，我的钱还够，我请你！”可轩一再坚持。
“你要是请我，这就是最后一顿饭。”
“你在威胁我！”
“没错呀，你说得对！”
“······”
“同意吗？”
“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啊。”
【朱砂 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