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眼前无非是一堆黑白,还有什么会为你慢下来?
何谓美食?
依个人之见,令色、香、味、形、器臻于协调,予人以至精神与物质高度统一的“心凝形释”之境,美食也。通俗地说,它是幸福感,是获得感,是“廉价的奢侈品”。
食物“美”不“美”的审判标准因人而异。像我的确不喜欢吃萝卜,强迫自己咀嚼萝卜的每一口都像是一种“闻着泔水”的煎熬。即使是在最饥饿的时候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炖排骨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对之赞不绝口。那么,路边小吃摊的烧烤、超市里琳琅满目架的膨化食品是美食吗?这里就莫衷一是了。过去我常常光顾“永松糕饼铺”的鸡蛋蛋糕,其口感松软滑腻甚得我心。然而当我无意从老板的儿子口中套出点“猫腻”,原料里的“问题黄油”让我决然“斩断情丝”,于是恶之。因为保护自我是天性使然,人一旦对这种食物产生警戒意识,那么对“美”的主观能动性可以倏地发生转变。
美食之“美”,是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汪曾祺老先生的“天下美食派系众多,南甜北咸东辣西酸”足以一言括之。这是一碗览不尽的人间烟火,地方的特色交融、汇聚,品来总是活色生香。食“美”具有特异性,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热情的西藏朋友曾请我品味两勺糌粑,我吃得就呛个不停,硬邦邦的奶渣在我这南方人的嘴里总难咀出“美”。大概生活在氤氲水乡的南方人很难深味、消化草原儿女刚性的坚韧。《舌尖上的中国》说到,“东方和西方,江南和塞北,人的迁徙促成了食物的相逢,食物的离合见证了人的聚散。然而,究竟是人改变了食物?还是食物改变了人?”人和食物都在变,彼此牵系,而唯一不变的是情怀。
美食之所以能深深扎根中国文化,正是因为它不仅是一种深沉的人文情怀,也是一种踏实的精神慰藉。昔有“东坡肉”以“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自美”而酥脆味美、肥而不腻;有勾践卧薪尝胆时色泽如碧、清香酥软的霉苋菜梗。历史文化离不开美食,更有文人骚客对其情有独钟,这种文化情结就像没有年轮的树,亘古长在。苏东坡被贬黄州,仍不忘鱼美笋香,“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轻松调侃了政治的失意;老舍先生在《想北平》中对“带霜的玉李”的思念恰是情到深处反无声。
如果回忆是河,那美食就是通向家的一座桥。除了每年兴味犹浓的年夜饭还是团圆节,一定有些什么是我们所眷恋的。多少次那一口德高望重的铁锅在柴火架起的火上把热量传递给粒粒大米,多少次那一层香脆金黄的锅巴伴随着铁铲“当当”铲起,散发出醇香的焦味,萦绕心头。就为这正宗的“锅焦”,再忙我也要回一趟家。还有年年冬天蹲在旮旯的大瓷缸,静静驮着平凡的希望,等着奶奶把一棵棵大白菜整齐地放进缸里,撒下几撮盐、辣椒末,爷爷赤着脚丫在缸里踩白菜,“呦嘿呦嘿”地哼着。看着冻得僵硬的大白菜汁水终于渗出,欢欢喜喜地搬起几块大石头压在上面,静许几寸光阴,酿就一缸泡菜的孜然风味。若值芥菜盛季,家里常常能收割两大担的芥菜,然后将其清洗后晾晒在竹架上,直到嫩黄的芥菜“咣咣咣”地被切成一段段,和着盐巴,最后一撮撮塞进坛子里腌实,盖上粽叶片,用平薄的竹条呈“十”字封坛。这是用心去做的幸福,简单朴素却不乏温情。
在时光的刀光剑影里只为我们慢下来的,其实是原汁原味的幸福的味道。
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