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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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萧晴无意中看见高中语文老师在朋友圈分享的图片，是空军招飞选拔中心给母校发的贺信，祝贺母校今年有多名学子被录取为空军飞行学员。
萧晴突然想到了几年前，大概比现在还早一些的时候，自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所有人都在祝贺她、羡慕她早早就确定好未来四年的去处，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它并非来自她的“梦中情校”。
一
萧晴将高中住宿三年的物品整理好后瘫在床上，丝毫不想动弹。这时，萧母敲了敲房门，走进来。
“妹妹，这是你叔叔给你的文件，让你好好看看。”萧母坐在床边，把纸张递给她。
萧晴很不情愿地把自己从床单上揭下来，在看见文件的一瞬间大脑清醒。“报考军校的注意事项，叔叔也太积极了吧！”
萧母看着认真阅读材料的女儿，试探性地问了下：“还是准备报考军医大学吗？”
“那当然了！”萧晴头也不抬地说道：“第二军医大学可是我‘梦中情校’，要是能去就太棒了！”
萧母知道，从高二开始，萧晴就梦想着能考入第二军医大。医生、军人，都不是轻松的职业，更何况是军医。如果萧晴是个男孩，就算不想去军校念书她和萧父都会要求小孩报考并且亲自确认高考志愿表上的信息。这个国家必须要有人来守护，而他们家的男孩必须懂得这个道理，也必须参与其中。可萧晴偏偏是个女孩，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那么辛苦。
看着兴奋不已女儿，萧母说道：“你慢慢看，我先去做饭。”
“好的，母亲大人，你辛苦啦！”
萧母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萧父看着她，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一眼就看出萧母的顾虑。萧父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拍了拍萧母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会在出成绩之前和她好好聊聊。”
“可要是她非要去呢？总不能拦着吧，也拦不住呀。”
“她非要去，也不一定真能去。几所军校每年招收的女生并不多，竞争非常大，分数更是比男生高出一大截。”
客厅里的空调仿佛没有作用一样，萧母拿起一把扇子快速地扇着。“你也看了，她什么都不差，唯一需要的就是成绩。我现在真是又担心她高考考不好，又担心她高考考太好。”
“虽说她前几次的模拟考试成绩都超过了重本线不少，但离军校的分数还有一些差距。”
“可她每次都在涨分，要是这次真超常发挥了怎么办？”
“好啦，别给自己制造那么多烦恼。你就安安心心等成绩，我会跟她好好聊的。你休息会儿，我去做饭。”
二
夏日的太阳总是舍不得离开天空，晚上七点人们才陆陆续续地从家中走出，聚集到河滨公园。
这天，萧父抓住萧晴没有同学约的空闲，晚餐后把自家闺女叫出门散步。
河滨广场上早早聚集起跳广场舞的人，几个不同的舞蹈区域像是在比谁声势更加浩大一样，音响中传来的舞曲震得人脑仁疼。好不容易离开“魔音”的势力范围，父女俩走在健康步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妹妹，你考虑的提前批志愿还变不变？”
“不变呀，怎么了？”
“如果分数不够呢？”
“如果几所军医大学都不够的话，那我就去学第二喜欢的专业和学校。”
萧父略微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再劝劝自己的闺女。
“其实，爸爸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如果咱们的分数够得着军医大学，也去你第二喜欢的专业和学校。”
“为什么，爸爸？”
“你只是见过军人、见过军医，但不知道他们的工作有多辛苦。”
“可是爸爸，所有的专业和工作都很辛苦，而且我也不知道其他的专业和职业是什么样子。”
“军人和其他的不一样。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组织安排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儿。无论是偏远的边疆，还是抢险救灾一线，让你去你立马就得去。”
“爸爸，总得有人去呀。”
“可你是女孩呀，爸爸不希望你那么辛苦。”
“爸爸，你从小告诉我，男孩和女孩没有什么区别。连姑姑都说，你养我跟养男孩子一样。”
“那爸爸今天就告诉你，如果你是男孩子，爸爸绝对不会那么惯着你，很多时候都想对你要求再严格一些，但想着你是女孩，就放低了要求。”
“爸爸，你真的不想我去吗？”
“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说一说我和你妈妈的建议。”
“妈妈本来就不想让我去，她巴不得我去学财会。我说了很多次，我不喜欢。”为此，萧晴这几天都不太跟萧母说话，不然一准儿吵起来。
“但你去军校之后的一切，都由不得你喜不喜欢。你喜欢玩儿，军校生每周、每月固定的半天假期，还是轮着休；你喜欢长头发，但军校里的女孩大多是短发；你喜欢旅行，估计那时你的寒暑假都要短不少……”
萧晴沉默了，她知道萧父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初中后父亲很少干涉自己的选择，都只是提出建议、让自己权衡决定。但一直以来的事实证明，依照父亲对自己的了解，他的建议往往是最合适的。
“爸爸，我真的不适合吗？”
“如果你念军校的话，大概率以后的另一半也是军人，你俩会聚少离多。而作为女孩子的你，需要一个人撑起未来的一大家子。爸爸觉得，或许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那我再想想吧。”
“嗯，你自己想想。不用考虑爸爸，你想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但是，多考虑考虑你妈妈。”
“妈妈不都同意我出省念书了吗？”
“那是她知道拦不住你，也知道要是强行把你栓在身边，你以后肯定会有遗憾。”
三
高考成绩出来后，萧晴感觉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她的成绩虽说不差，但远远不足参与报考军校的竞争。于是她按照计划填报了第二喜欢的专业和学校，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一晃半年，大一的寒假前高中班级群里热闹非凡地讨论着假期聚会。萧晴本来不想参加，但看见考上第二军医大的陶朗说他会去时，她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
“晴姐。”聚会上陶朗叫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抽，“好可惜，你没有到第二军医大。”
萧晴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端起饮料和他碰杯。“那有什么办法，姐姐我分数不够。”
“我还想着能继续和晴姐当五年同学。”陶朗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一脸遗憾，“我们学校男多女少，晴姐在的话一定有很多人追。”
萧晴刻意忽略了他眼底的深意，岔开话题：“怎么，你这么帅，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那倒也不是。”
“小朗子，说说你的大学生活，让姐姐我好好羡慕羡慕，你去的可是姐的‘梦中情校’。”
“遵旨！”
萧晴静静听着陶朗讲他初到校园时候的兴奋，讲他被体能训练虐得死去活来，讲他现在内务整理得比高中住校还好，讲上课的老师军衔是什么，讲原来半夜吹哨拉练原来是真的存在，讲他和室友想方设法从别的同学那里“借”周末休假机会……
“小朗子，祝你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救死扶伤的军医。”
“没问题，晴姐，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的情谊就着杯中的果汁被一饮而尽。
四
“晴宝，这周末我们打算去给小豪弟弟过生日、顺带给他践行，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课间，萧晴收到汐学姐的信息，觉得非常奇怪，之前没有过听说学校有春季学期的出国交流项目。她在微信聊天框中打下一串字并发送出去。“周末我都行，小豪学长要去哪里呀？”
“好，具体时间地点你等我通知。他上学期瞒着我们所有人去参加‘大学生应征入伍’的选拔，好家伙，要不是他通过选拔要去服兵役了，还打算继续瞒着我们！你看我周末怎么收拾他。”
“好，学姐你到时候叫我就行。”
萧晴飞快地调出手机浏览器，开始检索有关“大学生应征入伍”的所有信息。看着一条条款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爸妈会不会支持，但这些都之后再说吧。萧晴收好手机，准备周末的时候找学长当面问问。
周六晚，人一到齐，慕汐便开始“兴师问罪”。只见她直接让服务员开了一瓶啤酒放在张豪面前，说道：“小豪弟弟，你先干一瓶，之后姐姐我再给你好好庆祝生日。”
“小汐汐，你一上来就那么狠的吗？”张豪装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小汐汐了。”
慕汐佯怒道：“闭嘴吧你，我能善解人意到你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我！”
“那不是担心过不了嘛！要是人尽皆知，最后却不能去，我不要面子吗！”张豪拿起啤酒瓶试探性地问，“真一口闷呀？”
“你的酒量我还不清楚吗？别磨磨唧唧的！”慕汐拿起桌上的果汁，示意萧晴把果汁满上。“我和晴宝两个女生陪你一口闷，行了吧！”
见状，桌上的其他人也开始起哄。“学长不能输！一口气喝光它！”“学长，你赶紧喝吧，这可是你瞒着我们那么久的‘赔罪酒’。”……
“行！美女相伴，做什么都行！”
等着张豪“赔罪”任务完成，萧晴立马笑着问他：“小豪学长，你觉得考核难吗？”
“一点都不难哦，我很容易就通过了！”
“你就吹吧，不难还瞒着我们。”另一位学长顺势接过话头。
“我跟你们讲……”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萧晴在欢乐地氛围中暗暗将需要注意的事项记在脑中。
聚会结束后，按照惯例，张豪负责护送住在同一栋宿舍的慕汐和萧晴。
快到宿舍楼下时，张豪停下了脚步。“喂，小汐汐，晴宝，我跟你俩说件事。”
张豪感受到两个女孩都停下脚步等自己说话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道：“我服完兵役后，可能就不回学校了。”
“哈？不回来？你打算去哪儿？”慕汐疑惑道，“我还等你听你叫晴宝学姐呢！
张豪突然觉得很无奈，说好的离别愁绪，怎么到慕汐这里只剩下跟她打嘴仗的欲望。
“别闹！我说正经的。我打算到时候直接参加军考，进入军校念书。”
闻言，慕汐道：“你决定了？”
“嗯，你俩知道的，我不喜欢现在念的这个专业。军考对我来说是次机会。”
“小豪学长加油，等着你的好消息！”萧晴发自内心地羡慕张鹏能够参军入伍，能够有机会念军校。
“那你这几年学分什么的都不要了？”
“不要了，到时候估计要从大一开始读。刚好合了你的意，晴宝毕业我都还在念本科，得叫她学姐。”
“滚，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
慕汐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生，认真道：“张豪，我慕汐佩服你，在学校这几年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也很高兴，国家收了你这学院第一，今后你要继续当第一。”
“没问题。”
“行吧。那请你认真努力一点，早日当上将军，让我能够出去炫耀一把，咱也是认识将军的人。”
“你以为，将军那么容易就能当上啊。”
站在宿舍楼下，慕汐挽着萧晴对她说道：“晴宝，跟你小豪学长说再见。部队和军校都管得严，以后很难能见到这个得瑟鬼了。”
“我怎么又成‘得瑟鬼’了！”
“学长，再见！有假期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呀！”
“晴宝，再见！希望下次见面你没有被小汐汐带坏，还是可爱的晴宝。”
“小豪弟弟，你是不是想临走前再被我‘抽’一顿？”
“什么叫做‘临走前’，我还好好活着呢！”
“一样一样的。”慕汐像往常一样用嫌弃的语气说道，“我和晴宝上楼了。老规矩你到宿舍后给我发条消息来。”
“嗯，拜。”
五
即将升入大四的暑假，萧晴早早地爸妈说好这个假期留在学校复习考研。
一年多前，她原本打算背着爸妈偷偷报名“大学生应征入伍”，却不想在下楼梯时滑倒，左手骨折。整整一个学期，都依赖着保研的慕汐忙前忙后照顾自己。而这一摔，也让所有参军的机会从她身边溜走。
不过，还好她在网上找到一些军校开放给非军校生的研究生专业。虽然入学后没有军籍，但能有这个机会萧晴就非常满足了。萧爸萧妈知道她的选择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
萧晴知道，这是她离“军校梦”最近的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她开始比以往参加高考时还要认真努力复习，她不想这次的分数和之前高考时一样，在对手面前毫无竞争力。
这半年多，萧晴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宿舍、图书馆、食堂。考入武警指挥学院的张鹏学长会隔三差五的给她发信息，鼓励她。偶尔，保研到外校的慕汐会在小长假回到学校来看看她，确认她没有“缺斤少两”。
在研招网上确认被学校录取的那一天，萧晴在的朋友圈写下一句话：“未曾远离，谈何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