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了
文章写于2011年的秋天,姥姥那一年的九月去世,整整80,没去参加葬礼是我目前人生里最遗憾的事情。每每翻开这篇,脑海浮现的都是老人生命弥留之际的样子,然后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是老人众多孙男娣女中的一个,却是为数不多的跟她长大的一个,为了给她那贫苦的女儿减轻生活负担。我经常跟别人调侃“别看我瘦,想当年跟着姥姥时可是个十足的小胖子……”后来上学了,每见我就心疼地说“你看孩子瘦的,肯定在学校吃不好饭……”——(眼泪已经忍不住了,不想继续描述)写在前面的话。

这个秋天似乎来得很突然……
一夜间,叶子落了许多,很仓促,有的甚至都未来得及变黄。时间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像秋来叶落般的突然,让我们没有丝毫的准备。
“姥儿,又有卖糖葫芦的了,还能给丫头买一支吗?”脚踩在落叶上,“嘎吱、嘎吱”作响,姥儿却再也没有回答。就这样,这个秋天带走了疼爱我而我又挚爱的姥儿……
记忆的底片中,最后与姥儿相处的日子是在医院里,也就是当我迈进急救室的第一步开始,内心的愧疚就从未停止过:病床上不再是腰挺背宽的壮实女人,而是长时间卧床而变形的身体,那么弱小;也没有了打理整齐的黑发,苍白的头发稀疏的垂在周围;瞳孔模糊了,鼻孔插着输氧管,左胳膊扎着四五个针头,左手浮肿变形,右臂还是像从前卧床样不停地拍打床铺,手上的淤青始终没下去。“姥儿,姥儿,丫头来看你了……”即便是我哽咽的呼喊换回来的只是她无神的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姥儿那时已经小脑积水完全不认人了。
我是由姥儿一手带大的,儿时的每个清晰的记忆都有她慈善的身影:她笑着看打谷场的我和小伙伴的嬉戏,石榴树下伸着小手向她要石榴,街角旁她为我买糖葫芦。而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着丫头笨拙这吃糖葫芦,嘴角和脸上的糖渣都是值得她开怀大笑的理由。
我极力搜索着姥儿的第一缕白发是何时长出来的,姥儿的牙齿是从哪天开始脱落的,姥儿是从哪天开始主拐杖的,这些答案好模糊。
“丫头呀,暑假了,小伙伴们都想你了。”
“可是,姥儿,我都和同学约好了要出去玩。”
……
“丫头啊,中秋节了,姥儿给你留了最好的月饼。”
“姥儿,我不喜欢吃月饼。”
……
“丫头啊,石榴丰收了,好多又大又甜的。”
“姥儿,我有好多作业要写呢。”
……
“丫头啊,进听见卖糖葫芦的了,可走得太慢了没追上。”
“姥儿,不要紧,我有空去看您。”
“嘟嘟……”
……
或许就是在一次一次的“嘟嘟”声之后,姥儿的头发白了,背驼了,手脚也不麻利了。
抬头看去,秋色开始暗淡,一个季节就要走远了。凝眸,望着天空一会儿厚一会儿薄,眼中的秋色将尽,心中的秋色也早散尽,握住一片发黄的叶子,它告诉生命早已被注定。叶秋落春回再生,可人呢?
所有的记忆都被医院里的景象所代替,我返校的第三天清晨,姥儿安详的走了,没有痛苦的呻吟,没有惊动儿女们,我是在姥儿下葬后得知的消息,亲人中最后一个得知的消息。爱我的姥儿走了,像落叶般无声息,我连葬礼都未能参加,所有人都来拿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慰丫头,我却不能释怀。
听人说,姥儿的一辈子没啥特喜欢的,独独喜欢外酸里甜的冰糖葫芦。风吹过,飘落一片叶子,说:“再买一串糖葫芦,这一支替姥儿吃……”
end
后记:我始终不能释怀有些子女对老人的种种不好,像欠款账单一样死死刻在脑子里。请你们明白,你当初如何对待老人,你的子女将来就会如何对待你,残酷的是你已经慢慢地变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