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写到老的故事

总有人要远走(下)

2019-09-30  本文已影响0人  需要冬眠的狗妖

几个人排成一队站在操场旁的储物间前,绿化管理的大叔早在与主任的通话里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六个人依次领取手套和小锄头,乖乖的跟在大叔后面来到一处绿化带前。

“这是你们今天要除草的地方,绕篮球场的一圈绿化的杂草全都拔干净。小心使用锄头,不要伤了兰花的根部。听清楚了没有?”大叔说明范围和要求。

六人齐声回答,“清楚了。”

“好!”大叔轻拍一下大腿,“那我走了,我去休息一下然后去吃饭,拜拜。”他连挥手都没有就走了。

各自选择一个位置,戴上手套,蹲下开始除草。虽已是下午四五点钟,阳光直照在身上久了还是觉得发疼,后脖颈没有任何遮挡,被晒得最为严重。

葵亦可时不时拿手挡在后颈,考虑要不要把头发披散开挡太阳,可是又会闷热。转头看一旁的张筱,乌黑的长发不知何时束成一束,脸颊泛红,汗水滑落。葵亦可觉得抱歉,因自己一时冲动连累他人受罚。

“小筱?”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来人时嫌恶的感觉瞬间冒出。吴世仁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又来了。

“真的是你啊!小筱你在这干嘛?”吴世仁满脸堆笑的蹲在张筱身边,“给我吧,这种粗活哪能让你干。”

“不用,谢谢。”张筱继续低头拔草。

“别客气,给我。”说着紧紧抓着张筱的手腕,伸手脱她的手套。

“不用了,请你放手。”张筱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抓得更紧,着急地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阵眩晕,身体不可控制的摇晃。吴世仁见状,顺势一拽,人儿入怀。

“放开她!”葵亦可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怒火骤燃,扔掉手里的锄头。刚要站起来冲向吴世仁时,只觉后脖颈一疼,人被重重按住。她双手撑在地上,与施加在颈上的力道较量。

张筱恢复正常,看见葵亦可被人掐住脖子,生气大喊,“你是谁啊!别碰她!”发疯似的挣开吴世仁的怀抱,可惜还没靠近葵亦可又被拽住手臂,回头怒斥,“放手,混蛋!”

“呦,别这么凶啊。我不怕,哈哈哈……啊!”吴世仁的笑声被一声惊呼截断。

“啊嘶”紧接着又一声惨叫在葵亦可的头顶传出,加在后颈的力道随之消失。她抬头查看,张立和夏天无两人并肩站着,阳光斜斜的落在他们身上。此时葵亦可眼里的他们如同大侠般威风凛凛且金光闪闪。

夏天无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说:“怎么,欺负女生玩啊?”

张立咬牙切齿,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动口又动手,欠揍。”

吴世仁狼狈的爬起来,边拍身上的尘土边对张立说:“你以为我怕你啊,我才不怕你!有本事单挑。”

张立把手套脱掉丢在一旁,活动手脚,说:“择日不如撞日,单挑就单挑。你输了就请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两个妹妹面前,见到她们你也要绕道而行。”

吴世仁退后两步,“今天不行。今天……今天我受伤了,跟你打我肯定吃亏,等我伤好了再决一胜负。还有,我赢了的话我要张筱做我女朋友。”

“你有病啊!”葵亦可说着就要冲上去,张筱死死的抱住她。

“呵呵。”张立冷笑,“你没机会。”

那个一同被踢飞的男生突然插话,道,“那我有没有机会呢?”

张立问:“你是谁?”

“我想起来了。”夏天无摸摸下巴说,“我在旧实验楼里见过你。嗯,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张立看向他,手指着那个男生,“认识?”

夏天无摇头,“不值得认识。”

那人眼睛瞬间瞪大,“我叫……”

“无名氏。”夏天无打断他的话。

那人不怒反笑,“夏天无,你确定你要管这事儿?”

“你碰了不该碰的人,我管到底。”夏天无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一道残影在眼前晃过,伴随着怒吼。

那人出拳直冲向夏天无,夏天无一只手稳稳接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腰腿配合,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起。

夏天无胜。

“啪啪”夏天无拍拍手,回头问葵亦可,“妹妹,我是不是很帅?有没有被迷住?”

葵亦可抬头看他,想起中午时他被踢倒趴在地上的样子,表情千变万化,好不容易挤出笑容,竖起大拇指,“帅。”

夏天无笑得无比灿烂,看着眼前的人儿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

“你们是嫌罚得不够吗!”主任的声音如惊雷一般。众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源头,见主任圆滚滚的肚子一晃一跳的,眨眼间便到他们面前。

“你们怎么回事?说!说吧,好好说,自己说怎么罚?”主任开口,唾沫横飞。

……

没人想先说话。

主任的眼睛一一扫过早已自动一字排开站立的学生,“那我说。你们俩气势汹汹的站着,他们俩可怜兮兮的坐着,你怒气冲冲的叫着。夏天无、张立、葵亦可,出列!那么喜欢惹事引人注目是吧,去升旗台前罚站!站到天黑为止!把东西放下马上去。”

夏天无领罚,准备走向陈氏兄弟交代句话再走,没想先被拦住。

那人抬手按住夏天无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叫刘旭诚,你给我等着。”

夏天无推开他的手,没有回应他,直接和陈空青说:“多多照顾女孩子。”

陈空青稍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说:“放心。”

夏天无看向陈京墨,相视一笑,心中了然。

葵亦可脱掉手套并用力扔在地上,满脸不服气,道,“他们就不用罚吗?”

“呵。”主任冷笑一声,摇摇头说,“你急什么,听好了。你们两个报上班级姓名。”

“初一(5)班吴世仁。”

“初三(2)班刘旭诚。”

“张筱、陈京墨、陈空青,你们三不用除草了,都去吃饭休息吧。吴世仁、刘旭诚你俩没干完不准休息,我会让监工过来盯着,别想偷懒。”主任的眼始终看着葵亦可,“错了就受罚,错在哪自省晓之。”

升旗台的位置是这座学校里最显眼的,无论是从大门进来的人,还是从教学楼出来要去食堂的人,还有所有到操场运动闲逛的人,他们都会见到台前站着的三人。人来人往,风起风止,云近云离。天边的山头上,太阳只藏进半张脸,剩下的半张依旧光芒万丈。金黄的光束越过重重障碍,在地上勾出长长的三道黑影。

每当有人经过升旗台前时,葵亦可便低下头,人走了再抬头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平日里白皙的脸现在变得红彤彤的,不知是被晒的还是被人瞧的。

夏天无察觉她的异常,微微侧身低头询问,“你怎么了?”

葵亦可抬头对上目光,用力咽口水后僵硬的笑着回答,“我觉得好丢人啊。”说完捂住脸,掌心传来的温度令人吃惊,摸摸耳朵,同样的感觉。她心想此时的自己肯定像个熟透正红的果实,更丢人了。上官为到底在哪忙什么,快来救人啊。

夏天无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身后藏,“你站我身后吧,我把你挡住。”

葵亦可还是捂住脸,顺着他的力道方向移动脚步。

张立转身面对她,抬手轻拍几下她的脑袋,趁机扯下挡在脸上的手,盯着她的双眸一本正经的说:“嘿嘿,我的妹妹长大了,知道丢脸了。很好很好。站过来一点,帮我挡挡阳光,晒死我了。”

葵亦可站在两人身后,透过他们中间的缝隙寻找上官为的身影。

赤色的云霞将天边染了红,犹如火烧。阳光已收藏进山的背面,晚风习习。葵亦可觉得累乏,闭上眼睛,把头抵在张立背上稍作休息。风轻抚过脸庞,缠绕过脖颈,穿行过指间,渐渐离去。不舍又决绝,不回头,不归来。心中悄悄爬出冒着寒气的悲伤,尖角突破层层皮肉,在胸口处再添一瓣新芽。

主任的声音总是强势的推开轧过一切,然后直击耳膜,“知道丢人了?给我站到前面来。”

葵亦可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昂首挺胸从他俩中间挤过去,站在主任跟前。

主任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双手叉腰,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他的话,来人人未见脸先闻了声。

“主任!好巧啊。”

主任回头,看见人三两步便走到跟前,“上官老师?你又来‘救人’了?”

“哈哈,主任,借一步说话,可好?”上官为笑嘻嘻的问。

主任点点头,转身迈步。上官为跟上,搭着他的肩膀一同走。几步后他回头看葵亦可,不想入眼的人泪眼朦胧,眼睛一眨,泪水颗颗跌落。上官为一愣,心里疑惑,这是感动还是委屈?

葵亦可看着不远处两个大人的背影,没有动作表情可以提供信息予她判断“谈判”的结果。她出神的盯着上官为的背影,嘴角向下的弧度越来越大,用力抿唇,泪水不受控制的滑下。

“哇!”葵亦可忍不住大声哭了。

上官为身形一僵,但他没有回头。

张立和夏天无都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看向彼此。

夏天无问:“怎、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张立摇头,“我不知道,我不会安慰人。你快点安慰安慰我妹妹。”

夏天无犹犹豫豫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妹妹,别哭,乖。”

张立弯腰低头,心疼的看着还是哇哇大哭的人儿,“哥哥陪着你,咱不丢人。别哭,哭会变丑的。你看你本来就丑了现在更丑了。”说着帮她擦去眼泪。

“干嘛呢?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上官为严肃地说。

夏天无和张立立刻撤离她身旁,以标准的军姿站在两旁。

上官为皱着眉头,探究似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问:“觉得委屈?”

葵亦可摇头,眼泪止不住掉下。

上官为矮身,抬手帮她擦脸,“收住,不许再哭了。天气那么热,瞧你这一身汗,头发湿了,衣服也是,晚上上自习课的时候你就会被同学嫌弃,一个女孩子怎么臭烘烘的。”

葵亦可咬住下唇,强行收住眼泪,肩膀一抽一抽,举起双手可怜巴巴的看着上官为。

“别。”上官为用手掌抵住她的额头,明白她在跟自己撒娇,“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嘻嘻。”葵亦可破涕为笑,扯着他的衣角往食堂走去,“我要吃最贵的,谁让你不早点来救我。”

“我故意的。”

张立早就习惯他们的相处模式,见多不怪。只是奇怪妹妹为什么哭,还哭得真实又悲伤。

“张立张立。”夏天无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什么情况?他是谁?妹妹为什么上一秒哭下一秒笑?”

张立也想知道原因,可是女孩子的心思,猜不透啊。“他是小可的小学班主任,人很好的。至于她哭的原因嘛,天晓得嘞。不管那么多,有人请吃饭,乐呵呵。”

夏天无挠挠后脑勺,饶有兴致的看着葵亦可。

食堂里只剩三三两两的同学在用餐,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葵亦可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见天空已经变成深蓝色,教学楼里的照明亮起。有风吹来,带着草木清香撩动发丝,亲吻皮肤。她把脸贴在桌面,呆呆的看着窗外。突然感觉有人碰了自己一下,猛回头起身。

“啊嘶~”葵亦可捂着脖子,表情痛苦。是回头太用力伤到了?

上官为把盛满吃食的盘子放下,想查看她的脖子,不料被躲开,“你脖子上为什么会有淤青?”

葵亦可讪讪的笑着说:“没事。我饿了,吃饭吧。”说完便拿起筷子吃饭。

夏天无单手撑下巴,有意无意的说:“被一个初三的男生掐的。”

上官为问:“谁啊?为什么?”

葵亦可迅速把盘里的鸡蛋夹给夏天无,说:“鸡蛋给你,赶紧吃,食不言。”

张立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不给我?你以前都是给我的啊,妹妹。”

“那……鸡腿给你,可好?”

“嘿嘿,自然是好。”

上官为见她又是躲避眼神,又是岔开话题的,知道她不想说。

“你是谁?报上名来。”上官为问夏天无。

夏天无放下筷子,道,“我叫夏天无,夏天的夏,天下无敌的天无。高二理科9班,座位9号。我家是开武馆的,有传统武术、剑术和跆拳道。各位有兴趣的话,周末我们一起去参观参观。”

上官为笑着点点头,“复姓上官,单名一个为字,年少有为的为。我是这个小鬼的班主任,哦,前任班主任。”说完两人起立握手。

葵亦可没管他们在聊什么,只顾大口大口吃饭,也只吃米饭,因为这餐的菜是讨厌的空心菜和不喜欢的青椒。

张立同往常一样,把红烧肉的肥肉吃掉瘦肉给她。

葵亦可把一瓶果汁一口气喝完,然后用力放在桌上,面无表情的说:“我吃饱了,各位慢用。走了,拜拜。”说完起身要离开。

上官为急忙拉住她,道,“我有话要说,不多,一两句。”

“下次再说吧。”葵亦可想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早说早了。”

葵亦可侧身坐下,与他面对面。

上官为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要去外地工作了。房子的钥匙你留着,每周末我一定回来。你啊,快快长大。我常在别处,总会赶不及。”

葵亦可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摸摸鼻子,说:“祝你前程似锦,工作顺利。”

张立接过话,“财源滚滚!”

“天天开心!”夏天无虽感觉气氛奇怪,但是祝福一定要送出。

上官为一时不知怎么反应,视线固定在葵亦可脸上,两人就这样对峙。一会儿后,葵亦可先开口。

“那我回教室了,拜拜。”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座位。因为再不走,眼睛瞪得再大眼泪转啊转啊也会掉出来。

上官为起身追去,临走还不忘了约,道,“周六晚上我请客,你们都来,一定得来。我走了,你们吃完收拾干净再走。”

天已是全黑,主干道的灯尽数亮起。风停了,万物寂静藏于黑暗中。风起了,心中的死湖湖面荡起波纹,一层又一层。

葵亦可听见有人在唤她,可是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跑起来。一路狂奔直至听不见上官为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回到教室时预备铃恰好打响,葵亦可坐在座位上,随便翻开一本习题,右手紧紧握住笔,眼睛久久不能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其实刚刚上官为说的事儿她早就知道了,而且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可是不知为何当他亲口说出来时,心里觉得难受极了,还有生气了。

五年级的一个周末,葵亦可因为要翻找漫画的终册,所以搬来凳子叠在桌上以达到高度便于寻找。一封白色的信夹在书架的最高处角落里,出于好奇就把信抽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信封干净挺阔,封口已经被撕开,里面只有一张纸,纸质较厚实,上面印有蓝色的徽章,看着像是邀请函。葵亦可犹豫了良久,最后缓缓打开纸张阅读内容。果然,这是一封邀请函,一封任职邀请。

葵亦可站着与书架同高,她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脑子里不断地重复几个问题。

他要走了吗?什么时候走?他会去吗?

是的,他要走了。就在刚刚,上官为亲口说他要走了。他还说,你啊,快快长大。

他终于要走了。

长大是一定要一些人的离开才能长大吗?如果非是,那长大还真讨厌。若是一直不长大,是不是有的人就会一直在身边?

是吗?

周六晚上,烧烤店内,一张长桌,十人围坐。

上官为向店员招手,告诉他可以上菜了。不一会儿,啤酒、果汁、茶水,花生、瓜子、各种烤肉一一呈上。上官为面带微笑,从左到右依次叫人,“葵亦可、张筱、张立、白老大白鲲、小黄黄鹏泽、夏天无、陈空青、陈京墨,还有这位是我的学妹,林旭丽,谢谢各位这般赏脸。开动吧!不够再点!”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八个人默契的齐声高喊。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荡开,引得店内不少食客注目。

啤酒的泡沫在空气中爆破,玻璃杯子碰撞发出清脆响声,食物的本味夹带炭烤的香气。筷子与唇舌相遇,美食入口下肚,渐感饱腹满足。

葵亦可盯了上官为杯子里的酒好久了,趁他不注意偷偷尝一口。

“别喝!”上官为伸手抢杯子,可为时已晚。葵亦可一着急灌了一大口酒入喉,瞬间一种苦味带着难以形容的味道占满口鼻。

“呕,有点难喝,味道好奇怪。”葵亦可抿了抿嘴,小心的看着上官为。

上官为把杯里剩的酒一饮而尽,“不许你喝酒。”

张立不怀好意的对葵亦可笑,道,“成年了是不是就可以喝?”

葵亦可眼里有希望的光亮起,“可以吗?”

上官为看见她的那样很是不满,严肃道,“我说了你不许喝酒。女孩子不管多大,什么情况下,要是没有可靠的人在旁绝对不能喝酒。”

“是是是。”张筱和葵亦可两人捣蒜似的点头。

“还有,”上官为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朋友间要相互照顾,即使不能两肋插刀,也要能疗伤送汤。听到了没有?别顾着吃,回话!”

“听到了!”又一次八人齐声。

不知有谁完整的听了话,有谁只是一同答了话。八个人,八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也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紧接着“哈”的一声,一张长桌,十个人十副笑颜。

临江的美食街依旧那么美,闪烁的彩灯,繁多的招牌,如昼的街道,来往的男女,离去的车辆。

上官为站在路边,身旁停了三辆车。他转身对“平头帮”说:“你们仨坐第一辆,师傅会送你们到家门口。到家后告诉我一声,路上小心。”

夏天无上车后把车窗摇下,道,“上官为,我没你电话。”

“我们也没有。”陈氏兄弟挤到窗边,无辜的看着车外的人。

上官为看了看他们,说:“那就联系张立。”

“不要。”夏天无朝他晃晃手机,“我到家了就给妹妹打电话。”

“师傅开车,他们废话太多了,聒噪。”上官为说完转身不看他们。

“张立,带上弟弟妹妹坐第二辆。走。”上官为伸手拦住一个跟着要走的人儿,道,“你跟我回家。”

葵亦可摇头,推开他的手要走时却被抱住。他对已经在车里的几人说,“到家后报平安。师傅,开车。”眼前的车发出轰鸣声汇入车流,消失在一片灯光里。

“旭丽,等会儿你坐那辆,车费我已经付过了。”上官为原本就沙哑的声音此时更甚。

林旭丽急忙摆摆手,羞怯的说:“让学长破费了,不好意思,改天我请你吃饭。”

上官为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他把葵亦可往前推一步,道,“正式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葵亦可,往后麻烦你多关注一下。”

林旭丽弯腰,平视葵亦可,说:“你好啊,亦可。我叫林旭丽,双木林,旭日的旭,美丽的丽,多多指教。”说完伸出右手等着。

葵亦可与她握手,笑着说:“谢谢。”

“嗯?”林旭丽疑惑,“什么?”

“啊,时间不早了。”上官为开口,“旭丽,早点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

“好。呃……那再见。”

林旭丽上车,随后摇下车窗,挥手道别。

路边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人目送最后一辆车离开,心里突然觉得空了。街景依旧,人来人往,今日此时月非昨日月。

“我们也回家。”上官为说着便迈出脚步。

葵亦可问:“怎么回?”

“走路回去就好了,当是饭后散步。”

上官为走出几步后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小人儿站在原地高举着双手。他走回葵亦可面前,一把将人抱起,“行。免费的高级人肉座驾,回家咯。”

葵亦可伏在他身上,下巴抵在肩膀,“等我再长大点,你再变老点,到时你想抱都抱不起来。”

“我能抱100斤。”上官为停顿一下后说,“你把挑食的坏习惯改了,然后长胖到100斤以上,那我就抱不了了。”

“不改,改了的话我能被人记住的机会又减小了。”

上官为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说话时的样子,只是感觉她的声音听起来尤为陌生。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行人止步于斑马线两端,车辆快速驶过带动空气流动形成风。随着秒数的减少人越聚越多,葵亦可紧了紧手臂,视线固定在路边的榕树树干上。绿灯亮了,车辆停了,人群骚动。过了马路,有人向左,有人向右。葵亦可看着面前行人的背影,他们以双倍的速度远离,其中一方拐了弯,消失在视野里。有人知道他们还在行进,只是不在眼前。而他们至始至终不知有人看着他们离去,看见空了的街道。

“上官为。”葵亦可轻唤。

“嗯?”

“鸭公嗓班主任。”

“我再强调一遍,我这是烟嗓,迷人的烟腔。”上官为从一开始就一直轻拍她的背,像是在哄人入睡的有节奏的那种。

“上官爸爸。”

拍背的手僵在空中,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一下,左右腿的交替错了节奏。上官为眼帘微垂,“嗯。”沉闷的声音荡开,胸膛微震。

“我父母当初也说周末回来和我一起过,可是这么久了他们回来的次数我一只手都数得。所以……”葵亦可觉得喉咙发硬,用力咽口水,“所以今后我要用另一只手数另一种周末,对不对?”

“不对。”

“你让林旭丽老师多多关注我,你把我转交给她,就像我父母见你待我多有照顾便把我交与你。林老师答应接手,是因为她喜欢你,她想要得到你更多的好感。对不对?”

“不对。”

“其实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早上醒来上学,晚上回家休息。夏天注意避暑,冬天做好保暖。饿了有餐馆可以买饭,无聊有朋友可以陪伴。我能保护好自己,绝不做惹是生非的人,也不会任人欺负。我每月都会收到一笔足够我花销的生活费,而且参加竞赛获奖的话还有奖金。所以你放心,你走吧,但是你不要把我交给别人,可好?”

“好。”

路边的树木发出“唦唦”声,草丛里传来虫鸣。风悄悄地来,缠绕在衣摆发梢。伏在肩上的人儿说话渐渐变得含糊不清,喃喃辨不了,呼吸趋于平稳,四肢逐渐放松。

她终于睡着了。

上官为的衣服被汗水染出斑斑痕迹,但他只觉得肩膀处湿了。凉意漫延,直穿心脏,隐隐作痛,久久不息,难忍难止。上一次像这样抱着睡着的她在街上走动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怀里的人都上初中了。

仿佛是被驱逐般逃亡的成长,一路上走走停停,有人迎面而来,笑容美好,有人错身远走,挽留不得。不知为何,越长大越觉得失去的东西不管是面积还是重量都远比得到的大得多多。不明白、不甘心、不舍得,于是开始挽留、乞求、紧抓着不肯放手,然后质问对方原因、质问自己过错、质问为何质问,最后许是明白了,许是放手了,背上行囊,步步回头却又步步前行。

我的三里,你别怕,别慌张。我们这一生遇见的人中,总有人要远走,且来不及挽留。但是我走不远啊,而且一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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