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喝咖啡的表现，令人喷饭

说来话长，那还是1990年的事情呢。

那年夏天，我去京城出公差，几个老乡尽地主之谊请吃饭，饭后去喝咖啡。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进咖啡馆，其神态，赛过《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初进大观园！视线内看到的幽静氛围，听觉神经感受到的靡靡之音，令我迷离，令我陶醉，令我目不暇接，犹如置身梦幻世界。

没要多大工夫，每人面前都出现一个白瓷碟子，碟子上面有个带把的白瓷杯子，白瓷杯子里面有半杯黑乎乎的水，水里还斜放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勺子。

我没告诉几个老乡我是第一次喝咖啡，所以，他们也都不知道。信息的不对称，就闹出了笑话。

常言道，没吃过猪，还没见过猪走吗？有样学样就是喽！

我看见几个老乡，左手托起碟子，右手拿起小勺子，在杯里搅动几下，放下碟子和杯子，把小勺子放在碟子上，左手端起杯子，凑到唇边，轻轻地吸吮一下后，就把杯子重新放在碟子上。

我感觉，他们也许不渴，不然不会这么慢悠悠的。

然而，我可真是渴得不行了！加上酒劲上来了，从饭店到咖啡馆，一路逛过来，汗流浃背，进一步提升了口渴程度。于是，我省略了所有斯文动作，端起杯子，只听喉咙里咕咚了一下，就喝干了那半杯黑水。

这是一股什么味道呀！苦苦的，甜甜的，柔柔的，滑滑的，香喷喷的，还热呼呼的，很难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形容它。

我正品味着复杂感受时，发现几个老乡，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索性就快言快语了——你们对那服务员说，我要用一个大杯子！这个杯子太小了，只够喝一小口的，太费事了！

听我这样说，几个老乡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然后，抬手招来服务员。

很快，我面前出现第二杯咖啡。没想到，服务员刚一转身，我就把那杯咖啡一口喝完了。

于是，如此这般，我一连喝了六杯咖啡，然后，才感觉口渴程度稍微减缓了那么一点点。

我斜躺在圈椅上，抽着他们递过来的烟，漫不经心地问，这一小杯子苦水，要花多少钱？

几个老乡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回答我，一杯五十块钱。

什么？！一听这话，我立马坐直上身，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惊讶得站起来！我克制住了冲动，又问，我喝了不少杯了吧？

刚才回答我的老乡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不用想那么多。

我看他们不回答我，我就自己想，想不出来，我就看面前烟灰缸里的烟头，数了数，说，我都喝了六杯了啊！六杯……三百块钱啊！

这是XX咖啡。档次高一点的，一杯要一百多块将近两百块呢。另一个老乡说。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就不再矜持，有话就直说了，附近有茶馆吗？我们不如去喝茶吧，经济又实惠。

好，好，这个主意好。几个老乡一边七嘴八舌，一边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我观察到，他们正在互相用眼神对话。那眼神，连我都能看懂，四个字：如释重负。

茶馆里，每人面前都是一壶茶，续水不要钱。这下子，我可真是过足了茶瘾！

五年之后，我再去京城的时候，对咖啡文化的认知程度，提升了许多。

我把那几个老乡请到一起，同样的饭店，同样规格的酒席，同样的咖啡馆，同样的咖啡，像模像样地吃喝了一通。

席间，我好多次主动提起上一次的尴尬表现，每一次都自惭形秽，每一次都自责不已。

然而，几个老乡却说，这没什么啊！我们都一样啊！只不过，我们提前若干年，经历了您的尴尬而已。每次说完，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

从那之后，我进入境内外的咖啡店、咖啡馆、居酒屋等等等等，都不再鲁莽，不再粗鲁，不再慌手慌脚，而是从容端起小碟子，拿起小勺子，轻轻地搅动几下……

难道说，这就叫文明？窃以为，这离文明还有一段距离。这，只能叫体面。这，只能叫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