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怎么老得像一个影子了？
《父亲写的散文诗》 李健
关于亲情类的东西，我写得不多。
可能潜意识里认为父母会一直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就像习惯了日常的一天三餐和柴米油盐。他们默默地提供源源不断的饱暖，却很少被郑重地想起、挂念。
最近一直在听李健的《父亲写的散文诗》，听到情深处无法不动容。特别是歌曲高潮处那句“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让我想起了好多。
先从我认识的一个同校师兄说起吧，他叫沈阔，电软系的。他是我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师兄，也是我见过的最不想回家的人。
沈阔师兄和他父母关系很不好，特别是他和他父亲。
曾经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只是觉得自己和父亲的价值观很不同，一开口便要吵架。
所以节假日他总是借着各种理由不回家。
从认识他到现在，我也委婉地试着从各个突破口去改变他的想法，屡试屡败。
今年寒假的时候他早早就在天河区找好兼职了，打算在那里兼职到开学，不回家过年。
后来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我在东站，要回家几天。
当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还调侃了他。
没想到他后来越说越哽咽，他说，家里的老子病了，病了好久，每天都在吃药打针。他不让我妈告诉我，可我妈还是偷偷打电话给我，哭着让我回去。她说，看一眼也好，你爸会很高兴的。
他继续说，那天和我妈打完电话半夜我睡不着，下半夜抽了一整晚的烟。
你知道吗？换作是以前的我，肯定不会回去的。可是那天听到我妈妈那样说着，我支支吾吾答应了她。那天夜里我努力回想着这几年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光，加起来一个星期都不到（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喊他老子为“爸爸”）。回忆里都是和他争执的的画面，都是空洞洞，冰冷冷的回忆。那种感觉有多可怕你知道吗？似乎这一切在证明着他在我生命中可有可无。可当我妈说他病得很严重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无法改变他在我心中的重要位置。我再怎么逃离也无法否认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时时刻刻有他的影子。
冰冷了这几年，突然想要靠近他、关心他，却发现无论哪种方式好像都陌生。
沉默半晌，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趁现在。
他的这番话，给我的感触，很深很深。
最近我在学轮滑，不久前有一次摔得挺重，很疼，那天打电话回家告诉爸爸的初衷只是想在他那里找一个安慰而已。
没想到第二天妈妈告诉我爸爸因此担心了一晚上。
我说不出缘由，每一对父子之间的对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种习性。
听过、见过身边很多父子不合或是关系不好的事情。包括曾经的我，也有过把父亲气得颤抖着把家里的玻璃器具全部重重地往地上摔成碎片的轻狂岁月，也曾激烈地渴望自己有一双巨大的白色翅膀可以让我往家里外边逃，也曾固执地认为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敌人。
现在想想，那时候十几岁，除却年轻与傻气却一无所有。天塌下来，唯一会不顾一切帮我挡着的，其实还是父亲，可彼时的自己就是视身边最近的这副眉眼不共戴天，真是好气又好笑。
后来年岁渐长，走过很多路，日渐成熟之余才开始从心底明白父亲这个角色的艰辛，还有因为成长环境和文化程度不高等外界因素给他们带来的思想和思维上的局限。后来和父亲在很多容易起冲突和争执的临界点，我很少再像十几岁时那样激烈、不留余地地和他针锋相对，尽量平心先听他讲完，再通过与他沟通、解释，表达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的见解。虽然一时的温言软语并不能瓦解和疏通他们长久年月积累下来的固定思维，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语气和态度让他感受到我的理解以及比以前成熟的三观。至少是避免了很多冲突和争吵，毕竟看着他越来越多的白发，我也不忍再去伤害他。
可能儿子与父亲的对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性，但学会与父母达成和解是作为子女后天应习得的能力和责任。
流年是残忍的。父母的老去和儿女的成长是不可逆转的此消彼长。父母竭尽一生置换儿女健康成长，然后在我们越走越远的日子里他们垂垂老去。
我们在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工作，和他们渐渐走远。当心底清楚回家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容易时，才明白，我们内心真正渴望和归属的，是那个曾经一度想要逃离的地方；当在学校、工作的地方受气受累时，才知道，只有父母才会不计较地包容我们这一身的坏脾气，爱我们所有的好与不好。
我们在繁华的大都市里吃西餐牛排、吃肯德基麦当劳，最后心里挂念的，是家里那一碗曾经被自己嫌弃枯燥乏味的简素白粥。
今年春节回家，听到父亲因为一点小伤小病抱怨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不治而愈时，那一刻真的很难过，父亲真的老了，他不再是记忆里矫健有力的身躯、也不再是赤膊大笑大酒大肉没有一丝保留。他没有一直站在记忆里的三四十岁等我们慢慢长大朝他们走来。
原来父亲会老去。他熟悉的背影开始苍老。他眉目混浊。他的手专注拿东西时开始不自觉发抖。他下楼梯时开始缓慢而小心翼翼。他只是得了小感冒却需要很多时间恢复。他头发上的白丝和日渐加深的老花眼度数也不会因为我们内心的恐惧而消失不见。
他现在对酒肉有所克制、他开始收敛心性，他曾经挥舞的拳头不再强劲有力，可这些曾经我们极度希望他改变的东西真正发生时，我们怎么是这么的难过呢？
他们在变化。可他们护我们一生周全的初衷却从未改变，这是唯一的，岁月怎么用力也从他们身上带不走的东西。
岁月是汪洋大盗，在父母身上搜刮了很多东西。又或者，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就是我们，因为我们的任性和不懂事，磨利了这个强盗的刀柄。
你说人生如戏，自己的故事却没有戏中美丽。
年后回广州，送我进车站的时候，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现在还年轻、没有家庭孩子的羁绊，有时间多去走走看看，再回来分享给我和妈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记得保重身体！
好。于是我没有犹豫地买了3.24去南京游玩的机票。那是我一直想要去的地方，趁我现在还有时间，趁父母还有能力垂听。
我们都长大了，有些路我们甚至走得父母还多。他们的一辈子就在那里了，而我们却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不断丰盈和延伸他们的生活圈。对于父母，我们应该持一种态度——包容、耐心、把自己在外面世界见到的有趣的、开心的，分享给他们。因为父母和我们，包括以后我们和自己的孩子，同样都需要互相学习成长。
而父母和子女，也常常是互相成全。
或许我们都不该记恨某年某月父母曾经做了一些在彼时的我们看来很记恨的事情，谈什么不能够感同身受。可我们在人世游走，当我们连至亲都不能原谅，连至亲都不能爱，还谈什么爱他人呢？
天下父母都一样，竭尽全力护子女一生周全。他们始终爱你，是真的；他们希望你不要再像他们年轻时那样受苦受累，始终是没有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