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
儿时家贫,不知零花钱为何物,山村闭塞,亦无太多外来食品。幸而乡野阡陌,野果丰沛,最爱是桑葚,一来味甜,二来桑葚产量大,可满足口腹之欲。
春风起,桐子花开过,寒气是再也没有了,田畦上的秧苗日渐茁壮。村里的小学放了农忙春假,这假可不是为了小孩儿们放的,乡村小学多数是民办教师,种地是主业,闲时才教课。一年之计在于春,插秧可是大事儿。
大人农忙,小孩儿就脱了缰啦。那些年,村里鼓励养蚕,家家种桑,这个时节,桑树已经挂了果,枝枝丫丫,鹅黄,赤红和紫黑或隐匿于林间,或炫耀于枝头。桑花鹅黄,不娇艳,朴实无华。待结果,鹅黄变绿,硬硬的小疙瘩,干涩无汁,小孩儿不吃,但总爱摘了手里把玩,掐得碎碎的,有一种破坏的满足感。长得急一点的桑葚已经熟透,深紫发黑,每颗又由许多小粒簇合而成,粒粒盈腴饱满,入口一咬,浆汁爆裂,刺激味蕾,甜腻温润。偏有小孩儿,不爱这甜腻,爱未熟透的赤红小果,摘下一颗,往空中一扔,伸嘴接住,酸脆瞬间传递全身,小孩儿龇牙咧嘴,挤眉弄眼,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桑葚要上树吃才有劲,养蚕的良种桑树是上不得的,踩断了枝桠,大人们可是要叫骂的。不过野生的老桑不多得是吗。叫它老桑可不冤枉,主干扭曲,枝桠盘错,树皮皱裂,叶小干瘪。村妇骂人都不放过它:叫你像桑树,烂肠又烂肚。总之大人嫌弃它,叫它废材。可它却是小孩儿的乐园,树干扭曲粗糙,才好往上爬;枝桠盘错,可坐又可卧,舒坦;至于叶小又干瘪,我又不吃它,与我何干。
连吃带玩儿,一上树就是大半天,回家前,必须洗嘴,大人不让吃桑,说是虫蚁爬过容易坏肚子,小孩儿哪里忍得住,吃了一天了,舌紫唇乌的,得井水洗嘴,消灭证据,只是这点小技俩哪里逃得过大人的法眼,叫骂是少不了了,挨打却很少,毕竟大人也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