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长女三十（67）
文/书虫
一个月就过去了，我和妹妹假期就这样结束了，在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草莓盛开结果的日子里度过一个假期，这个假期既不是寒假也不是暑假，放假时间却和寒暑假等同无异。每个人都在担心会不会过完这个突如其来的假期，就不会再有暑假。
天气炎热起来，像是盛夏提前来了。开学时，草莓还在开花结果，等我想要带林凯去我家草莓地里参观并且游玩时，草莓开花结果已经结束。开学时，我并没有带草莓分给同学，因为草莓不能贮藏，携带时经受不起路途长时间颠簸。草莓带到学校时就坏了，我本想带草莓给同学老师，由于这个原因，我不得不放弃。
进学校时，我在学校大门口碰见林凯。一个月不见，林凯个子又长高一大截，他还是之前的样子，愈发精神帅气。林凯和那帮男生走在一起，又说又笑。他妹妹和两个女孩跟在他们身后也是有说有笑。他妹妹更加漂亮，皮肤白嫩，脸颊红润，肉嘟嘟的脸庞，特别可爱，再加上她那头乌黑发亮的蓬松短发，短发正好到她脖子处，衬托她的脸又圆又小，眼睛又黑又亮，简直太完美，堪称巧夺天工。林凯的父母真会生，竟然生出如此漂亮出众的一儿一女，走在人群中完全遮挡不住他们青春靓丽的光芒。
我脸上的青春痘却像疯了一样，纷纷冒出头来非要出来凑热闹。当时我的一个烦恼也是我最大的烦恼——青春痘，让我恨的牙根痒痒，可我又不能怎么着它。有个春晚小品问的好，青春痘长在哪里你不会难过，答案是长在别人脸上。对于我来说，青春痘长在哪儿都行，就是别长在脸上，长在腰上腿上屁股上都行。关键是青春痘根本不会听我的，不会按照我的意愿生长。我也是从那以后有了一个不雅的绰号——小痘子，这个绰号不是别人给我起的是林凯起的。因为他叫我小痘子，我一个星期没理他。
这让我自惭形秽，那种自卑感让我感觉自己人生灰暗无光。
林凯比我抢先一步走到教室楼梯，我还能从楼梯间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难看出，这个假期林凯过的很快乐，一扫往日的忧郁。在家里以及在地里摘草莓时，我并没这种感觉，可是一见到林凯轻松愉快，我也会轻松愉快。我意识到林凯的完美无缺，这让我不敢靠近，更有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感觉。哪怕让我远远地看林凯一眼，我也知足了。
我走出楼梯走到教室走廊上时，看见林凯站在围栏边上和几个男同学说笑。我假装没看到他，正好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低着头往教室门口走时，他突然叫住我说，李丹宁，这么早就来了。他说的时候面带微笑，我对他轻轻一笑，假装刚看到他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林凯说刚才我看见你和你妹妹了。我暗自镇定云淡风轻地说，是吗，我没看到你。说完，我推门进教室。
我以为林凯给我打招呼就是要他借我的那本徐志摩诗集，不用他故意找我说话，更不用他主动找我要，我也会还给他。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还林凯书，我边走边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徐志摩诗集朝着林凯座位走去，我本想当面向他说声谢谢，以及很多想说的话，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话，可我说不出来，告诉他我在家都做了什么。我还想告诉他我本想给他带我亲手摘给他的好吃又好看的草莓送给他，条件有限，我无法带给他。我有些难过，林凯带给我很多温暖，同时也带给我很多自卑。
我把书放到林凯桌子上时，杨帆和马秘刚已经坐在座位上。在我走向林凯座位时，杨帆一直微笑着望笑我，他的微笑很纯净，让我不由自主想到甘甜的泉水，虽然我没喝过泉水，但我想泉水的味道应该就像杨帆微笑似的。
我把书放到林凯桌上时，杨帆转回头说李丹宁，我们好久不说话了，你坐下说会话吧，你坐那么远，也不来找我们说话了。我被杨帆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哪有，就是担心打扰你们学习。杨帆笑着说李丹宁你真的这样想。我说那可不，万一影响你们学习，那我罪过可大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帆说你是讽刺我们吗，讽刺我们不学习。我说我没那么意思，我站在林凯同桌旁边，林凯同桌还没来，我看了一眼高玉堂，高玉堂也没来。
杨帆说既然你没这个意思就在这坐会，说会话儿，天天见你趴着学习，你也不怕学傻，你得向我和马秘刚学学，该玩就得玩，该学就得学，该睡觉就得睡觉。我说你上课还敢睡觉，不怕老师罚你站着睡。说完，我不怀好意的笑了。
杨帆也笑了说，我现在不上课趴着桌子睡觉了，你不信，可以问马秘刚。我并没有问马秘刚，我和杨帆齐刷刷的看向马秘刚，马秘刚清秀的脸庞瞬间就满脸通红，像个害羞的新媳妇说，他确实上课不趴着睡觉了，他醒悟了，洗心革面要做一个好学生。我听马秘刚的语气好像不是说杨帆，而是说他自己的远大抱负。
我一直有一种直觉，马秘刚喜欢杨帆。那时候，我不知道这叫同性恋，更不懂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女人也可以喜欢女人。如果马秘刚打扮成女孩子，肯定特别漂亮，比我们女生还要漂亮一百倍。有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女人起来，比女人还女人，女人味十足。
虽然我有这个看法，但是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也没告诉过林凯，这只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有人说女人的第六感超准，不管是不是，我都决定替马秘刚保密。我从未向马秘刚求证过，更没问过，我一直把杨帆和马秘刚当成最好的朋友，虽然他两有别于林凯，但我还是不想伤害他们，给他们招来不必要的误解。
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又说又笑，笑的我感觉都饿了，肚子空落落的。我看到林凯朝着我们走过来，就站起身说我要回去了。我担心自己不知道该和林凯说什么，更不知道我会不会和林凯还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没见到林凯的时候，我特别想见他，见到他以后，又害怕见他。这种感受真是莫名其妙。
我给杨帆和马秘刚说我该回去了，你们学习吧。话刚说完，林凯就走到过来了。我和林凯站在狭窄的过道里，只够一个人通过的过道，林凯站在我面前，正好挡住我的去路，他真像一束明媚的阳光，也像落日里的一道霞光，我说不出什么词形容他，反正我觉得他熟悉又陌生，我竟然闻到他身上一种淡淡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洗发水的清香还是衣服洗衣粉的清香，特别好闻。
可能那时候的年纪，特别容易闻到淡淡的清香，尤其是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我从未想过那是荷尔蒙气息，那是荷尔蒙发出的信号。可能，那时我也有荷尔蒙的味道吧，只是我自己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也不知道林凯有没有闻到过我身上的味道。
我想到这些满脸羞愧，赶紧低下头，侧身一站给林凯让出通过狭窄过道的空间。我低头看着地面，看着地面的运动鞋，那双鞋看上去崭新无比，看上去尺码很大，我想不是四十四码就是四十八码，听说男生穿的鞋的脚码很大，比女生的要大很多，我爸爸的鞋码是四十四号，那时我就穿和我爸一样大小号的鞋，我妈给我爸买鞋时就让我替我爸试穿大小，目测林凯的脚比我的脚要大很多。
我等着林凯走过去，谁知道林凯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树纹丝不动。上空飘来林凯的声音说，李丹宁，你是不是找我。我这才想起来，急忙抬起头正好迎上他的眼睛，一串黑葡萄的眼睛，他的眼球和眼白比例刚刚好，不由遗憾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的眼睛这么好看，我说我把书放你桌上了。林凯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说你看了吗，看完了吗，要是没看完你先拿着。
我撒谎说看完了，其实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因为我看不懂，也没发现有意思，但我不能泼林凯冷水，只好笑着说挺好看的，谢谢你。林凯也笑了说，你要是喜欢读就拿着，反正在我这儿放着我也不读。我惊讶地问你妹妹不看吗。林凯像是想起什么说，也对，等她看完，我再拿给你。我说谢谢，不用了。
林凯还是站在我面前不动，像是有话要说，可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一句话。我只好说那我先回座位了。说完，我就侧着身子从林凯身边掠过，我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心里掀起波澜，如波涛汹涌，排山倒海。我感觉我整个人走路都是一高一低，歪歪扭扭，像是四肢失去平衡和协调。
我不敢回头，虽然我很想回头看林凯，但我必须努力克制，像克制对林凯的喜欢。我只能偷偷喜欢林凯，而不能表现出喜欢林凯。我坐在座位以后，脑海里反复浮现我和林凯擦肩而过的情景，轻轻碰撞的那一刹，好像我和林凯紧紧拥抱一样，好像我们手牵手，好像我们走在光明下，既苦涩又甜蜜，像冷和热反复交替，弄的我心烦意乱，始终无法静下心看书学习。
怪不得老师明令禁止早恋，这种感觉让人回味无穷，搅得心神荡漾，怎么静下心学习，学习成绩不下滑，鬼才相信。
李少阳和我说话的时候，差点把我吓的从座位上跳起来，李少阳见我反应过大，就问我想什么那么专心致志。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假期过的好快，还不知道会不会放暑假。李少阳笑着说你这刚过完一个月假期就想着一个月暑假，不像你爱学习的风格。我被李少阳说的笑了，说哪有，我还没你学习勤奋。李少阳问你家种草莓，我点了点头。李少阳说我见你妈妈你妹妹卖草莓了，我还以为你也会跟着去卖草莓。在我听来李少阳就是挖苦讽刺我，哪壶不开提哪壶，结果他还要说出来。也许李少阳没有恶意，但是我听着却是满满的嘲笑。
我说我妈我妹不让我去，我就没去。李少阳说你妈每次卖草莓我都会让我妈买一兜，吃着挺好吃的，你来的时候没有带草莓吗，我还想我和你同桌，能白吃一次你家草莓。我心里鄙视道想的美，但是不能这样说，只好说草莓经不住这一路颠簸，带到学校都坏了，明年你要是想吃就到我家地里去摘，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算我请你的。
李少阳眼睛一亮，笑眯眯的眼睛终于露出来了，他说可以这样吗，会不会不好。我豪爽地说那有什么不好，谁让咱们是同学还是同桌。李少阳话锋一转，你没给林凯带吗。我惊呆的望着李少阳，反应过来后说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确实没有明白李少阳话里的意思，他怎么突然说林凯，我带不带草莓和林凯什么关系。
李少阳急忙解释说，你和林凯关系不是很好吗，我以为你不带给我们，也会带给林凯。我感觉李少阳说话阴阳怪气就很生气，说你什么意思。李少阳没想到我和他急眼，笑着说你们同桌那么久，关系肯定比我们好。我不想搭理李少阳，更不想和他说任何关于林凯的话，语气有些不快说看书学习吧。
有些不爱学习的男生早就脱掉已经穿腻看腻的校服，换成短袖T恤以及白色衬衣。虽然我觉得他们违法学校规定制度，也不好好学习，但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穿衣搭配。电视里学生的校服特别好看，不知道要比我们学校好看多少倍，要是我们的校服也换成电视里的一样，肯定会特别受欢迎，电视里的女生短裙加长筒袜，男生白色衬衣黑裤子再系一个长长的黑色领带，不仅好看还很洋气，洋溢出一种青春活力，如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只是现在学校抓衣着这块比之前松多了，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夸张就行。林凯不像其他男生穿短袖T恤，而是穿着一件休闲风的白色衬衣，系着长长的领带，看上去特别洋气，更加明媚动人，仿佛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青春少年。
关于林凯的一些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经常有陌生女孩子来教室窗户看林凯，据说专门一睹风采。我开始不希望林凯这样穿搭衣服，不希望他那么受女生欢迎。我真害怕我失去林凯，虽然我从没得到过他。这种感觉让我提心吊胆，让我忧虑重重，我再也笑不出来。
学校里突然流行起《流星花园》，男生们穿着的短袖T恤上印着四个男生头像，上面写着流星花园四个大字。四个男生的头像有的印在胸前，有的印在背后。学校就这样掀起一阵流星雨花园风，谈论最多的也是流星雨，谁要是不知道道明寺和杉菜就代表out了。
我从来没看过流星花园，不知道这个电视讲的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火就火了，我问身边几个人，他们都没看过流星花园，不过这也正常，他们都把时间用在学习上，哪有闲情逸致看青春偶像剧。
男生们开始在班里公开唱流星雨这首歌：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这是我第一次听《流星雨》这首歌，可能那个男生唱的不好听，所以我也没觉得哪儿好听，究竟为什么受欢迎。
我想起林凯曾经问过我知不知道流星花园，我说我不知道，听都没听过。如果我知道流星花园，也许会说趁着流星雨许个愿吧，可惜那时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大学时无意间看到室友在电脑上重温《流星花园》电视剧时，我才知道流星雨那么美好，愿望那么美好。
只怪我当时什么都不懂，简直是一个白痴。
好多男生穿印有流星花园的上衣，这让穿着白色衬衣打着黑色领带的林凯显的更加与众不同，更加惹人注目。我不知道我迷上白色衬衣是不是从林凯开始的，还是我骨子里一直都喜欢纯白色，只是我才发现而已。
林凯再没给我说过流星花园，每当我一个人在夏夜里仰望满天星星时，就会想起林凯，好像成了惯性，成了固定思维。如果我早点知道下流星雨时许的愿望会实现，我一定会在满天星星时许下一个愿望。自从我从课外书得知北极会下流星雨，我就特别想去北极，去北极成了我当时最大的愿望。
那时候，我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慢慢就把林凯淡忘一旁，可能我看不到结果吧，也可能觉得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吧，反正我们很少说话，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走一起。
盛夏还没到，但天气热的像是盛夏已经来到。晚自习放学，成群结队的学生就会回家，不管是家住学校附近的还是家距学校很远的。当时教务处主任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初一新生上，根本不像以前那样管我们，只是看见男生们穿印有流星花园的短袖T恤时，冷冷地说脱掉。初二的学生早就领教过教务室主任那一套，除了训学生就是训学生，除了罚学生打扫校园，好像也没什么令人害怕的，初二的学生都成老油条了，也被批评的脸皮厚了，该见识的都见识了，也就不把教务处主任的话放心上，他让脱就脱，他走了该穿还穿，只要看见他躲着走就行了。
一到晚自习结束，就能看到好多学生往四面八方涌去，如浪潮般慢慢激流勇进，慢慢退去。走在回家的夜路上，学生组队有说有笑回家，有学生放声唱歌，唱歌的都是男生，有男生还会吹口哨轻轻和，配合的天衣无缝。第二天一大早，学生们赶在早自习上课前返回学校按时上早自习。那一段时间是学校管的最松的时候，我和妹妹经常回家，不用害怕，一路都有好多学生作伴，浩浩荡荡，像是一条长长的龙，说不出的壮观，虽然不认识这些学生，但在走夜路时也能给自己壮胆，也就不会害怕遇到坏人。
那时候，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风气淳朴，乡村也没对外开放，属于一个封闭式状态，和外界完全隔断，人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虽然出了学校就没有路灯，但是夏天的夜晚星星最多，最亮，群星闪耀。满天星星的时候，月亮也会露出脸来，把大地照的白白净净，如水如银，像白天一样透亮，就连地上的坑坑洼洼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当时班里好几个女生叫闪闪，王闪闪，李闪闪，张闪闪，我不知道他们父母是怎么想一块儿的，难不成都是在夜里走夜路看到闪闪发光的星星想到的名字。那时候，有的名字重名的很多，有的名字重名的很少，我所知道重名的有叫晓光，晓丽，晓铃，只要带晓字的重名特别多。
班主任还不知道我们晚自习偷着跑回家，要是让她知道，她肯定会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出来，绝不会轻易绕过我们，回头想想那时我们胆子也够肥的。现在的初中生，就算放晚自习让他们回家，他们也不敢回家，一是夜里路上车多，二是天上的星星也没之前多没之前亮，三是风气早就不再淳朴，交通也方便了，坏人也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只是我们不会掐算，也不会预测凶吉险兆。班上有同学开始辍学，一个接一个，像是约定好似的，班主任很痛心也很惋惜，但是没办法，人各有志，班里从之前将近一百多人很快就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眼看就要放暑假，大家更没法静下心认真学习。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教室里人心惶惶，说不好下一个辍学的就是自己的同桌或身旁的同学。教室里的空间也宽敞起来，学生所属个人空间范围一下大起来，不再像之前人挤人，前桌挤后桌，后桌挤前桌。由于人数太多，教室空间范围有限，属于个人活动空间范围就小，之前很多同学因为这个原因容易发生矛盾争执，有的老死不相往来，有的一副苦大深仇的样子。
尽管所属个人活动范围扩大不少，但我还是喜欢以前。我不喜欢人多热闹，但我已经渐渐熟悉他们的脸庞，好像他们在就正常，哪怕少一个人都觉得不正常。一直到初二，班里的人我还没认全，一是人太多，二是没坐在一起，平常也没什么交集，也没机会说上一句半句。
各位老师还像往常一样教学，并没有受到学生陆续辍学的影响，也没有影响到他们殚精竭虑授业解惑的积极性。之前，我还没意识到日子过的快。自从班上同学们一个个陆续辍学，我就感觉时间快的让人应接不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大家开始明目张胆的回家，不仅晚上回家，白天也回家。我也胆大起来，每次一个小时的放学吃饭时间，我都骑着自行车载着妹妹回家吃饭，这样就能节省生活开销，还是两个人的开支。不过，学校还是不允许放自行车，学校附近有户人家放一天自行车一毛钱，很多学生都把自行车放在她家，她家院子特别大，堪比我们学校的操场。这是一个新建的院子，房子盖得很简单，只有三间坐北朝南的堂屋，还有一间临街的小门店。放眼望去，院子里都是学生们的自行车，自行车有条不紊的放着，一排排的整齐有序。
我的那辆新自行车丢了以后，我又开始骑那辆破旧不堪的老式自行车，虽然高大，但是我的个子也高大，所以每次都是我骑自行车，妹妹坐在后座。存放自行车的这户人家，正好临着外面街道，距离学校也很近，出了校园大门往右走个二百米就是，家里开了一个小门店，主要修理电视机洗衣机家电之类的。
我从未见过这家男主人，只见过这家女主人，其他一无所知。我一直以为这户人家神神秘秘的，好像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直到一个晴朗的中午，我正好去这户人家存放自行车，妹妹坐在后座上没下来。我朝着存放自行车的位置骑过去，我妹突然说姐姐，你看那个小孩子哭的多伤心，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女孩儿，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院子中央放声大哭，看上去三四岁，高瘦个子，个子一看就比同龄人高，看上去五六岁，皮肤白皙，头发有点发黄，一个假小子的发式板寸头，如果不是哭声，我还以为是个小男孩儿。
小女孩儿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擦眼泪，我看着她，说不出一种什么感觉。可能从来没见过哭的这么伤心的小孩子，就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她，可是我该怎么安慰她呢，我又不会哄小孩子，万一让她妈妈误会是我把她惹哭的，那我可就说不清了。
我让妹妹下车，接着把自行车放到空位上，对妹妹说一声我们走吧。妹妹挽着我的胳膊往门外走，妹妹开玩笑地说，姐姐，你小时候哭的时候肯定和她一样，哭的全世界的人都伤心难过。我说你说的夸张了，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哭的样子。妹妹满不在乎地说，我听咱妈说你哭的样子，我就觉得像那个小孩子。
我不由回头看一眼那个小女孩儿，她还站在原地放声大哭，她不觉得哭累人，我都替她累，放开嗓子大哭，一会儿就哭累了，哭累了就困了，然后睡一觉就好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嚎啕大哭以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嚎啕大哭确实很费力气，也很累人。我想，小孩子不能哄更不能劝，越哄越劝，就越来劲儿，越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反而不管不问，任由她哭，哭一会儿哭累了就不哭了，哭完还能睡一觉养足精神。
我没把妹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每次去这户人家存放自行车时，我都忍不住在院子的各个角落搜索这个小女孩子。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这个小女孩儿哭。她已经会走路，还会跑了，跑起来时一高一低，看上去还有些不稳，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但是我和妹妹从未听见她说话。
她一点也不害怕我们这些大孩子，有的存放自行车的学生会和她打招呼说你妈妈呢，她也不怯场，一只手指着前面的小门店仿佛说在那儿，学生就明白了，笑着说今天怎么不哭了。说完，她就笑了，露出尖尖的小白牙，跑走了。
我看着她的笑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很是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我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更没往深处想，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儿不哭的时候也蛮可爱。没一会儿就见她妈妈在小门店的后面大喊琳琳吃饭了，
她也不说话，就朝着小门店快跑过去。她的皮肤过于白，头发发黄，黄头发映衬下显得她脸更白，看上去营养不良。她的腿很长，像两根竹筷子，一看将来就是高个子。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面呈金黄色，像是一个外国小女孩儿，除了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
小女孩儿的妈妈是个高胖女人，黄皮肤，头发又短又黑，我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小女孩一点不像她妈妈，既然不像她妈妈，那就像她爸爸。可惜，我一直没见过小女孩儿爸爸，更没有去那个小门店看看。
我见这个小女孩儿次数多了，我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小女孩儿看上去像我小时候的妹妹，不过我妹妹小时候可没这么高。自从我有印象开始，就有很多大人夸我妹妹长的白，像个白瓷娃娃，从没人夸我，就算夸我也就夸我个子高。我并不黑，只不过我和妹妹站一起时，没妹妹那么白。妹妹皮肤白完全遗传我妈妈的基因。
这个小女孩儿也很白，像个瓷娃娃，再加上她金黄色的头发，这让我想起我妈妈描述我小时候的样子。我妈说我的头发从小又黄又卷，俗称自然卷。周围的孩子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头发，所以我站在人群中通过头发就能鹤立鸡群，经常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发呆不知所措。由于头发的原因，我还自卑很长时间。由于又黄又卷的头发，我还在我妈面前耍过脾气，我妈安慰我说头发又黄又卷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原因，长大以后，营养跟上就好了。这么多年，我的头发也没变黑变直。每当我要去理发店做离子烫拉直头发时，我妈妈总说，我的头发能气死理发店烫发染发的理发师。
我给我妹说这个小女孩像小时候的她时，我妹却说更像小时候的我。我妹说她一见到这个小孩儿就想到我妈说小时候我的样子，尤其是嚎啕大哭，还有黄头发。只是那个小女孩儿头发不卷，绒绒的，看上去很柔软。
我和妹妹谁都没往深处想，更没往其他方面想，只是看见这个小女孩儿想起我妈描述小时候我们的样子。我发现我两和那个小女孩挺像的，不对，应该是那个小女孩儿和我两挺像的。关于那个小女孩儿，我两也就想到这儿，再没其他。
有次吃饭，妹妹无意中谈到这个小女孩儿，说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女孩儿哭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出我小时候哭的样子。我妈就问那个小孩儿多大了，什么特征，我妹就说黄头发，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特别白，瘦高个，看上去像是三四岁，也像五六岁，没见过她说话，好像是个哑巴。我妹总结完还觉得少点什么，过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说我觉得她和我姐姐特别像，像我姐姐小时候。我当成一个玩笑，笑着说我还觉得像你小时候，神态和你很像。
我妈不说话了，我爸也没接我两的话。我两正兴高采烈说那个小女孩儿，完全忽略爸妈。我妈问我那家姓什么叫什么，家是哪儿的，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姓陈，刚搬到学校附近，在那修理家用电器，电视机电冰箱空调什么的。
我妈说你们觉得那个小女孩儿和你两很像吗，我妹说我觉得更像我姐姐，不像我。我被我妹妹一说，仔细一想，她身上还真有我那种劲儿，看上去很不爱说话。我说她看上去也不爱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哑巴，可能还没学会说话，你们不是说我小时候比同龄小孩子晚学会说话吗。我还想替那个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小女孩辩解，我不希望她是个哑巴。虽然她不是很漂亮，但是一看将来也是大高个，说不定个子还能超过我。我有口无心的说着那个小女孩儿，好像再说小时候的自己。
我妈没再说话，我爸说你们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上学别迟到了。我无意中看见我妈很不高兴就问我妈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妈说没事儿。
我和妹妹不是有意要说这个小女孩儿，可是不知道怎么就说起这个小女孩儿了，可能我们两都觉得我们和那个小女孩儿太像了，她像是小时候我的翻版。我真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妹妹也没见过，但是我两都觉得小时候的我就是这个小女孩的样子。
可能因为她和小时候的我太像了，我两才告诉爸妈。我妹还说如果我妈见了那个小女孩儿也会这样想，说不定会说这不是我丹宁小时候吗，一下回到我姐小时候。我妹说完被这个想法逗的笑起来。
我突然觉得哪儿不对，氛围不对，哪儿都不对。我忽然想起妈妈之前生的那个孩子，难道这个小女孩儿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说出来，谁信，别说没人信，我也不信。
本来那次吃饭很开心，可到最后却是不欢而散。我妈没说什么，我爸也没怎么说话。我和妹妹识趣地不再说什么。那时，我和妹妹年纪还小，根本不懂爸妈沉默的原因。我们还以为我们哪句话说错惹他们不高兴了。
也许我和那个小女孩太相似，每次看见她，我都想上前抱一抱她，和她说一句话。
那年夏天异常炎热，也异常来的早，每个人都焦急的盼着暑假到来。班主任已经连续好几天请假，我们的语文历史和地理三门课也跟着拉下来。由于班主任请假时间太久，再不上课就跟不上教学速度，也没法参加暑假考试。班主任的丈夫就来代课，他姓魏，人又高又帅，还特别爱讲笑话，一看就不严厉。魏老师没有班主任严厉，他一下代两个班，而且担任两个班的班主任，根本没时间精力管我们，我们的学习很快懒散起来，反正没人管，也就任由自己性子，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我们班像一盘散沙，人心再也无法聚起来，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团结一致。我忽然想念班主任，想念她对我们严格要求，想念她逼着我们背诵文言文，逼着我们在语文课上学数学和英语，逼着我们考年级第一。班主任不在，一切都变了，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大家都暗地里猜测班主任怀孕了，不管我们了，未来可能一年都不会给我们上课，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得不相信。班主任没来上课还有另一种说法，那就是生重病了，她父亲就是得的这种病去世的，她父亲也是老师，她的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也是老师，听说他们家的这种病是遗传病。如果班主任不去治疗，最后就会像她父亲一样死掉。听说她哥哥也是得这种病死的，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就死了。
至于是什么病，我也不太清楚，说是肝病，还说肝病是最难治的一种病，得什么病也别得肝病。
我们这帮人就像脱了僵的野马，谁也不服管，那个年纪正是不好管的时候，也是惹是生非，最叛逆的时候。如果班主任不请长期病假，可能也不至于班里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更不会发生不幸的事情。
那时，学校管的不严，班里也管的不严，就能经常听到男生打架斗殴的事情。虽然学校严厉管教这种不良现象，却抓不到一个打架斗殴的学生。那些男生约架都是在周末放假，老师们学生们走完了。我们学校盖在地里，据说之前是坟场，只有年轻学生能压住，就再那里盖成了学校。我们的操场也是坟地，清明节的时候，就能看到地上烧的灰烬，一小堆一小堆，不过学生们从不在意，也不害怕。
学校操场东北角是男女厕所，厕所外面就是庄稼地，夏天是麦子，秋天是玉米。学校位于乡镇最外侧，再往外就偏到地里去了。学校正门前面是居住的人家，也是新建的房子，好多都是刚搬过来的，有好多南北通透的胡同，只是有的胡同北边尽头是大坑，那种特别深特别大的坑，像是干涸的河床留下来的古物。男生们都在这里打架斗殴，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打架的，可能在男生看来，维护自己的尊严，除了武力都是废话。
有一次，我还撞见那些男生们打架的场面，吓的我再不敢抄小路回家，更不敢从那条小道回家。虽然我和他们没有瓜葛，但是拳脚无眼，生怕打到我。
我真没想到林凯也会参加这种低智商超无聊，通过武力赢取自己尊严的场面。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却被坐在后座上的妹妹看的真真切切。如果说我不担心林凯那是假的，但不仅仅有担心，还有痛心，有恨铁不成钢。短短时间，他就堕落成这个样子，我能不伤心难过吗，我恨死他了，却是又爱又恨，烂泥扶不上墙。
开学后，我就找到林凯告诉他，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哪怕他抽烟喝酒，哪怕他早恋，但是他打架斗殴，坚决不行。我明确告诉林凯，我讨厌他打架斗殴，讨厌他做一个坏透了的坏学生，讨厌他做这么低级智商的事情。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万一伤筋动骨，难受的还是自己，受累的还是自己的父母。
当时，我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不由抽搐，浑身颤抖起来，一想到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很难过。想到这些，我就哭了。那天晚上星星满天，特别好看，特别浪漫，可我竟感觉不到一点点浪漫。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管林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担心林凯。我想林凯的爸妈还不知道林凯和人打架，不知道他正处于叛逆期，林凯妹妹估计也不知道她哥哥打架吧。要是知道，他们家的人能不管他吗。
林凯不说话，林凯的沉默让我更难过，我从未像那样难过，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林凯也没向我解释为什么打架，更没承诺以后不再打架。这样沉默的林凯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许，林凯也不懂我想什么，不懂我担心什么，如果他懂我，就不会这样沉默。
我走的时候，林凯忽然叫住我，说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坏学生吗，我就这么不入流吗。我心里不是这样想林凯，也不是这样看林凯，可是我就是这样说的，说是啊，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坏学生，你见哪个好学生像你这样打架，不好好学习，你妹妹是个一个好学生，你怎么不向你妹妹学习，怎么不走正道只走邪道。林凯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打架，我说你打架还有理吗，就算你打赢了，你有什么好处，你是能多考一分还是能多考一个名次，你看看谁没事动不动打架，谁不是好好学习，谁不是努力考大学离开这个地方，你怎么只想你自己，你怎么不想想你父母，不想想你妹妹，不想想你以后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说这么一大堆话，虽然我说了这么多话，但是情绪激动的浑身颤抖发冷，牙齿颤栗咯吱咯吱响，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我情绪一激动就会失控，就会晕乎乎的，脑袋里糊涂浆糊全搅在一起，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可能我说的做的真的伤害到林凯自尊心，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让林凯好，真心想为他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总是好事办成坏事，总是弄巧成拙，可能我就是一个笨蛋，一个超级大笨蛋，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做事的大笨蛋。
林凯也流泪了，他哭什么，我不懂他哭什么。我没料到我两都哭了。我说你不是说我傻吗，我就是一个大傻瓜，不仅你说我傻，好多人都说我傻，不过我不在乎，我从小都听惯了别人说我傻，所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说我傻都无所谓，可是你不能比我还傻，我已经够傻的，已经傻到底了，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学习，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争一口气，为什么就不能替你父母你妹妹争一口气，让他们看看你也是一个栋梁之才，也是一个好苗子。
那么炎热的晚上，我却感觉夏风像寒风，冷到骨缝里。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一句话，我已经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该说的都说了，一口气说完也没什么可说的。林凯要是想听就听，要是不想听我也拿他没办法。
我想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各自哭的那么伤心难过，应该来一场瓢泼大雨，我两应该抱头痛哭，如果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们还可以友好的痛饮一晚上不醉不归，可惜那时年纪太小，心智不成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经历，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经历过。
还有，如果我们把各自内心的真心话说出来就好了。那时，还不知道有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如果我知道这个游戏，我一定会和林凯玩这个游戏，我把我的真心话说出来，林凯也把他的真心话说出来。
我们两一个比一个倔强，一个比一个轻狂，一个比一个高傲，结果谁也不把真心话说出来，好像把心里话说出来就能死掉。
我也没想到，这是我和林凯最后一次说话，最后一次说这么狠的话。如果我能穿越时空，穿越到这个时刻，我一定不会说这些狠话，说什么都行，或者不说话也行，就是别说这些伤人又伤己的狠心话。
我们的自尊心极强，与此同时，我们的自尊心又极其薄弱，如果我们的脸皮厚一点就好了。那么一切不幸，就到此为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