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
九洲芳文
阳台上,一盆月季花开的正艳,在这即将进入的冬季,显得别具一格,虽然叶子显得有些老成,却依旧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我坐在藤椅上,静静的欣赏这深秋的别种韵味。心里却如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
昨天刚刚从乡下母亲家回来,提起团圆的喜悦,我仿佛经历了场浩劫,回家的山路不好走,加上我晕车,这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这颗心,好像失去了温度,就连老家最热烈的炭火也烤不热。
母亲养了一年的大肥猪,在杀猪匠的手起刀落间,失去了最后的生机,亲友们都在享受着这场别具特色的猪肉宴,我静静地看待着这一切,身子被母亲屡次从厨房推了出来,想要帮助母亲忙活的心思丝毫未变。
桌子周围坐满了人,都在吃吃喝喝。锅里被母亲翻滚着的菜品滋滋作响。火盆旁温着的酒壶冒着热气,小孩子们桌席旁穿来穿去。
母亲百忙之中给我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排骨莲菜汤,让我趁热吃下,我感激的接过碗夹起一块莲菜,吃了一半,藕断丝连之间牵扯着我的嘴唇,我一大口吃下了整个莲菜,这下藕是完整的了,我却忘了它也是空心的。
第二天,我和弟弟妹妹们就要回到和自己的城里家庭去了。母亲百忙中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猪肉。弟妹们都开心的接下,我也是,私下里拿出了一踏百元小钞塞进了母亲的围衣兜里。
意外的是下了大雪,我们又在老家停顿了几天,母亲担心肉会坏掉,各自拿了出来,用盐给腌上。
果不其然,母亲给我的肉是最少最烂的,因为母亲卖了半头猪,还有半头我们姐弟们分的。
我知道不该抱怨的,不管母亲给了什么都是她的心意,我只管接受就好了,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我气的不是这块肉,而是母亲对我的态度,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小君妹妹说得对,我不是母亲亲生的。
小时候家里很穷,地里挖了花生也是先挑下好的做种,剩下的都是些个头小,或者出芽了,还没有长成熟的。母亲为了满足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口欲 ,就会用这些不好的花生来做成“美味”,用盐煮出来给我们吃。
弟妹们小,母亲就逐个剥给他们吃,只有我自己剥,手指剥的通红,却剥不出一个好的。看着弟妹们吃个饱,我只能咽咽口水,被母亲一次次推开去,剥出的不好的会放在我的面前,丢给我吃。我心里美滋滋的。
我无聊的拨动着手里的备用电池,想着那个时候或许我就是多余的了吧,只是我没有发觉,只知道在母亲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挂在梯子上的一块大肉掉了下来。母亲急忙叫着弟妹去帮忙抬起来挂上,看着他们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禁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件事。
也是杀猪的时候,母亲为了让弟妹们过年穿上新衣,就卖了猪肉,只留下了小小的一块,还得留着过年吃。我和弟妹们看着猪肉挪不开眼,母亲心疼我们这群小馋猫就剁了一小块,做成红烧肉给我们吃。
可一小块哪里够呢。小龙弟弟最小,可他也知道吃,好像抢夺食物是人的一种天性吧。因为他笨拙的夹筷子手势,一块红烧肉不小心从筷子上跌落到了地上的灰窝里,母亲见了,心疼的又给小龙弟弟夹了一块大的。
回过头来责令我去把地上那一块洗洗吃了。我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红烧肉,自然是不肯去吃地上脏兮兮的了,谁知母亲脸一沉,去洗了洗,非让我吃了下去。看着干净的红烧肉,我还是吃了下去,只是没了油盐的滋味,淡淡的有些让人作呕。
坐在桌子上,一桌的好菜,各种肉制品,弟妹们吃的津津有味,我却有些下不了口。过了这么多年,每每想到那块“地上”的红烧肉,我都会对肉失去欢喜,就连母亲也惊讶我怎会吃素,以前我是最爱吃肉的,吃的也最多。
我低头不语,强装颜色。母亲笑呵呵的望着弟弟妹妹们,一家人团聚本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我却始终感念这种不幸。
小虎弟弟和家人抱怨自己工作很辛苦,同事不友好,还有自己老婆最近身体不好。母亲突然望着我,一脸严肃的提醒我多帮帮小虎弟弟,多去照顾小侄子。我点头答应。
我现在相比弟妹们条件确实好点,但这都是我辛苦努力的结果,况且我帮弟弟妹妹的已经很多了,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从小母亲就在地里和父亲干活,我在家一边做作业一边看弟妹,弟妹但凡有一点不好,母亲就会责备我。我是老大,可我也是你的孩子呀,你什么时候眼里才会有我呢?
我看着母亲,话到嘴边却出不来,看着灯光下爬上她额头的银发,还有脸上因为过于操劳留下的古铜肤色,连带着满面的皱纹,我怎么能说的出口呢?我怎么能打破暮年老人对儿女最诚挚的期盼呢?我只能低下头,用自己温软的话语安抚母亲,照顾一家人的幸福感受。
幸好第二天外面冰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我和弟妹们相继离开了家,有别于弟妹的依依不舍,我走的很决绝。没人会注意到我失望的感官,只会期待我这个姐姐的照顾。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我紧了紧自己单薄的衣衫,看着火红的月季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怀着怜悯的心情想把它抱回家,本以为会让它在空调屋里过着温暖的冬季,却不料花盆底端由于年岁过于久远,盆底连带着月季花的土壤顿时倾洒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我自责的把花盆带着月季花扔在了垃圾堆旁。我一直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特别是对于侍奉动植花被。我如一个泄气的皮球,连带着衣物,斜卧在摇椅上,静静看着天空,我的性格温润如玉,不会发火,从不。
这时,先生回来了。我听到声响,却不予理会,他总会换下脏兮兮的衣物,洗澡,洗衣服,做饭,我已经习惯了。
出人意料,他到了阳台,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花盆,还有里面的月季花。我有些吃惊,但随即是厌恶,我刚扔下,你拿回来做什么。
先生无奈的笑了,他以为是别人家扔的,想着带回家正好和自家的月季花做伴,这样两株在一起才是幸福。
我起过身抱起先生怀里那盆还带有余热的月季花,娇嗔的责怪他怎么能把月季花放在阳台上忍受风吹雨打呢,应该把它放在温暖的卧室呀,在雪花飘飞的冬季,玻璃窗内花朵盛开,是多么美妙的画面呀。
月季花之所以在地上,是因为没有人把它捧在手心。既然她已经找到了那个愿意四季捧着自己的人,那何不尽情享受温暖的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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