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悠悠
菊花开了,一地的黄。
重阳节刚过,街上的野风如一只只流浪猫,左一阵右一阵地乱蹿。
小乙关了店门,隔着玻璃望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同伴讲着话。
一辆小货车停靠在路边,从驾驶座上走下一个人,直直的往店里来,推门,张望,叫着小乙的名字。
“你出来一下,我给你说点事。”
小乙于是就走出店门,站在街边看那人说话。
“你先生是做xx的是吧?我们这行,有用得着的可以提供服务。”那人局促地从包里拿出些七七八八的票据来。
“无偿的,嗯、嗯,免费。”他接着补充,涨红了脸。
小乙微笑,看着他,答应回头给先生说说。
这个话题随后便撂下了。
菊香悠悠他是尔冬,是小乙的同学,初中同班,高中同级。
“我昨晚干了一宿的活,没睡。”尔冬对着小乙说。
他是来给小乙隔壁的广告公司送货的,各种表册,纸张。
“……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我一直打听你来着。”他嗫嗫喏喏,对着小乙说。
“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性格……”他继续说,“你也许不记得我了,我记得你当年留着这样的发型(他伸出手比划一下),齐齐的刘海,文字写得很好,很柔弱的小女生。”
小乙笑笑,不说话,扭头看一下店里,同伴仍在低头看手机淘宝。
“我都不记得我那时候什么发型了。”小乙说。
“你那时候跟那个谁一桌,在我前面,偏一点,我前面是雪平,然后那个琪琪在那边儿,我在这边,老是看见你~”他边说边用手比着,接着停顿了一下。“我那时对你印象可好了。”
尔冬嘘了口气,似乎终于说出这句话来了。
小乙抬起头,微笑一下:是么?
其实小乙是知道的,当年尔冬曾经让人捎信给她。
“我当年让芳龄捎信给你,你不回复。”
小乙回忆一下,想起二十六年前那个初冬,菊花也是这么开着,一地的黄。小乙喜欢菊花黄黄地开着的感觉,不慕热闹,不惧风寒,就那么安静的散落沟壑路边。
那个年代的明信片与菊花一样满世界的开着,朋友,同学,师生,都通过一张卡片,几句淡浓相间的字,传递祝福与友情。
小乙接到芳龄递过来的卡片,打开看看,卡片上几句话映入眼帘:希望与你做朋友,希望你越来越好,希望在以后的人生路上一直陪伴你左右……
明信片带着的简单乐曲还没响完,小乙看到了那几句话后面的签名‘尔冬’,马上把明信片塞还给芳龄: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快还给人家。
以后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小乙还完全没有概念;人生的路需要如何走,小乙也还在懵懂之中。
菊香悠悠外面的世界应该很广阔,天地应该很大,大到可以纵情驰骋,任意南北。
“我要像鸟儿一样飞跃万水千山,去看多姿多彩的江河,才不要把自己拴在一个羞怯的男孩旁边呢。”小乙想。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那一年,那一回,你送还了我的卡片,我惩罚自己,在初冬的地里站了一夜,麦子才刚刚出来,地头开了黄黄的野菊花,随风摇曳。而我冻感冒了。”小乙站在街边,听尔冬诉说当年的事。
“这个,有这事么?我是真的不知道的呢。”
小乙故作姿态,惊讶地笑着,一边抿了嘴。
“也许是命运吧,谁该跟谁一家是注定的。
”小乙看着尔冬局促的样子,补充。
“后来毕业了,隔了一年,琪琪给我做媒,说的是蔡庄咱们那个老同学,我当时想,为什么不是你呢?”尔冬继续。
“哦哦,你是说娟,她已经做奶奶了,嫁到了芦村。”小乙说,“转眼我们就老了。”
“后来我就结婚了,打听不到你的消息,遇上你嫂子,她也是喜欢文字的,给我写了情诗,我看了,就她了。”尔冬笑笑,“那首诗我放了好多年,前几年换房子搬家,弄烂了,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记得你是爱脸红的,那时候我们班主任上课爱提问你,你站起来脸就红了,全班同学就都扭头看你脸红的样子。”小乙说。
“我现在也是这样的,你没看出来吗?我跟你说话,脸是烫的。”
…………
“听说章君回来了。”小乙叉开话题了。
“是,老了,回来在老家盖房子。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是章君带着他的新娘子从宁夏回来,邀你我一起去看岩玉,从岩玉家回来,章君绕道串亲戚,我们一起到了陈村,我说要找车送你,你说不用,借了辆自行车就走了。那次同行,之后我整整两个夜晚不眠。”
小乙笑笑:不至于吧。
‘有一次,我在涵洞边遇到你,想同你说话,你急急地行,不知道是不是没看到我。’
‘那次之后,我对自己说:算了吧!’尔冬怅然,看着街对面花店里摆放的菊花,迎风绽放出亮亮的黄。
一年又一年,转眼我们的青春逝去了。
也许,爱情只适合留在青春年少的梦里吧!
一年又一年,也许爱情就是不曾实现的憧憬吧!得到的,都变了亲情,得不到的,会永远盛开在梦里面,每一次想起,每一次相见,都会在心里绽放起美丽的花儿,就如同这一年一度的菊花,经霜历风也不改鲜艳。
小乙轻轻地慨叹一声,不说话。
街上,树叶在秋风中飘落。只有菊花在篱边悄悄地开着,散发着悠悠的香……
小乙感觉这情景好像持续了几十年,就像尔冬和小乙,就这么站在初冬的街头,隔了几十年,说着藏了几十年的话。
生命的过程中,也许总会有些爱深埋心底,躲过了时间的冲刷,释放着淡淡的馨香。
菊香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