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我所读过的书

年初，我在手机备忘录里开了个文件，用以记录一年来读完的书。到了年尾，这份书单上只有30多本，数量明显比往年少了，书房里、办公桌上，积存了不少尚未开封的书。

说起来，一年功夫，既无紧要事，也未出远行，为啥看的书越来越少呢？反思一下，一是精力越来越不济，一天真正看书的时间是在晚上，但往往翻了几页就倦意袭人。二是一天里虽有较多的零星时间，但手机占了一部分，发呆又占了一部分，无法安下心来。

在这一份看过的书单里，历史类书籍占了一多半，这也显出了阅读的偏好。作家赵鑫珊说过，历史是一面镜子，它照亮现实，也照亮未来。像我这样年纪的人，阅读早已过了功利的阶段，在随便翻翻中了解点知识，多懂点道理，让见识跟得上时代，思维不至于僵死。

在一年的阅读中，有那么几个历史人物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我把他们分为强者和弱者，两位强者是范仲淹和王莽，两位弱者是刘贺和王钟儿。

周宗奇的《范仲淹传》，让我对范的生平有了一定的了解。范仲淹高祖范隋在唐懿宗时渡江南下，定居吴县，因此算得上是苏州人，如今在天平山麓还有范家祠堂。说范是强者，是他的一生没有什么是干不成的，文武全能，样样精通，修建泰州范公堤、苏州治水、西北打仗、庆历新政，顺风顺水，没有受到多少挫折。就是他所碰上的真宗和仁宗两位皇帝，也没给他出过过多的难题。跟同时代的苏轼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其实，他的前半生很是坎坷，父亲范墉因病卒于任所，母亲谢夫人贫困无依，只得抱着两岁的范仲淹改嫁朱家，范仲淹改姓，取名朱说。好在继父对他不薄，让他有了改变命运的基础条件。但尽管如此，后来归宗认祖，苏州范家还不认他。更当然，后来发达了，一切不在话下。

在读完李开元教授的《秦崩》《楚亡》《汉兴》三部曲之后，又重读了一遍去年底刚刚读完的《祥瑞：王莽和他的时代》，看王莽是如何篡汉的。王莽是一介儒生，以其周全的为人处世之道，一跃成为家族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他的周全、坚定、隐忍、无情都是远超常人的。不论立场，王莽确实是个强者。这本书截取汉宣帝到新莽这一历史片段，从“祥瑞”这个视角切入，剖析王莽的个人、家族和政权相关的人物事件，勾勒出王莽的历史面目与新莽王朝的兴衰图景。

辛德勇教授的《海昏侯刘贺》，写的就是这位西汉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行淫乱”是《汉书》给汉废帝刘贺扣上的罪名，这让他成为了历史上有名的昏君，说他在位时，荒淫无度，危及社稷，犯下的罪行不下千件，以至于才做了27天的皇帝，就被群臣和太后联合赶下了皇位。但真相恐怕不是这样的，当年权臣霍光一手遮天，上官太后又另有打算，刘贺只不过是他们手上的一枚棋子，自己是作不了自己的主的，再加上性格缺陷，既自由散漫，又逆来顺受，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也不意外。

相比于一个落魄的帝王，王钟儿才是一名真正的弱者，罗新教授在《漫长的余生》中讲述了这位北魏宫女的故事。王钟儿本不是北魏人，而是南朝人，在南北战争中被抓到了北方。在南方时，她出身于一个官宦家庭，嫁到一个地位相当的家庭，但在战争中，作为俘虏，她被抓到了北方，成了奴隶，送到宫里做宫女，当时已经30岁了。对她来说，此后的人生都是余生，就像一叶风浪中的小舟，随时都会沉没。在“子贵母死”的残酷规则下，王钟儿有机会参与两代皇帝的抚养，皇帝又念养育之恩，所以不但让她得以在北魏的皇宫里又生活了56年，还让她享受了常人难以得到的待遇，在她去世后得以厚葬。罗新正是通过这块出土的墓志上简约的文字来勾勒她的人生的，细节可能不够确切，但大体应当真实，这是一个动乱的时代，宫廷争斗的血腥际遇和人情冷暖，让读者都能体味到一位小人物在时代风浪中的弱小无助。

在一次阅读分享会上，我把好的书，比作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很多阅读就此会生发开去。比如我读完《漫长的余生》后，就有文友向我推荐鲁西奇的《喜：一个秦吏和他的世界》和王笛的《碌碌有为》，这两本书都是通过微观历史视野来透视中国社会与民众的，已列入阅读书目。

在阅读的过程中，发现写作方法对作品的可读性有着极大的影响。同样是历史学者写作的书，有的注重于考证，严谨是严谨，但文字枯燥，语言乏味，甚至大段大段引述原文，又不做注释，让普通读者读起来很是艰难。有的则侧重于讲述，既有宏大叙事，又有丰富细节，再加上合理的想象和合乎逻辑的推理，语言生动活泼，非常引人入胜。特别是一批年轻学者写作的书，像周思成的《隳三都》、张向荣的《祥瑞：王莽和他的时代》等让人印象深刻。

除了历史类书籍，一看里还看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书，比如量子学派的《公式之美》、刘雪峰的《心中有数》，都是讲基础数理知识的，可惜那些年轻时学过的知识，大多已经还给了老师，大部分公式，只是面熟而已。但就是这些有点熟悉的公式，让人勾起了青春的回忆，仿佛回到了校园。

最难懂的一本书叫《五个光子》，这是一本《读库》赠送的小册子，讲述了大爆炸发生140亿年来，光穿过时间和空间的五段迷人旅程，恒星与黑洞、暗物质与暗能量、宇宙的起源与未来等等概念充斥其间，读这本书，不仅需要渊博的知识，还需要无垠的想象。反正，我读过一遍，只记住了其中几段优美如诗的描述，好像什么都懂，也好像什么都没懂，甚至好像没读过一样。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本书的喜欢，正如作者詹姆斯·吉奇所说的那样：宇宙的故事由其中的光写就。虽然我们只能滞留在一块岩石表面，但仍然可以仰望星空，去尝试阅读这个故事。

对，虽然时光里常有兵荒马乱的感觉，但永远不要忘记还是可以仰望星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