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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里跳舞的女人

2024-02-18  本文已影响0人  东风有力

 

             霜天里跳舞的女人    2008-11-30        星期一   晴

这是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的一个故事。

距离天明还很有一段时间,小河村的女人何水就已经起床了。她的儿子刚刚三岁,现在正睡得香。女人起来后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到咳嗽稍微消停的时候,她就一刻也不停地上下奔波了。自从她的男人冯黎去年死了以后,一切活计都要她一个人干。她先是给驴添了草料,驴现在是家里最强有力的劳力,她不敢有丁点儿对不住驴的地方,平日里盛下的饭菜、洋芋、地里出产的豌豆、玉米都有驴的一份。驴的饭食比何水和儿子的差不到那里,这一点大家可以直接去问驴,它会如实告诉大家的。

喂完了驴以后,何水又去担水。水泉离她家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担水还算是辛苦活。为了避开大队人马,尤其是村里小伙子和光棍的纠缠,她去得很早。自打死了丈夫以后,他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她轻易不接受别人的半碗水,轻易不接受别人的力气债,她一心一意为丈夫守灵,为丈夫守节。“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是心领了的,那夜一个酒醉汗都摸到家里来了,硬要上她家的床。她说是要喊村里人才将那家伙吓跑了。她原本是一个很热心的人,见谁都笑,见谁都打招呼,可自打那以后她不敢了,她总是阴沉着一张脸,见到那些青年小伙头一扭就径直过去了。可她毕竟没有男人,那些好心的青年小伙总会往她跟前靠,要么拉住她的背篼要替她背上,要么就抢过她手里的犁头去耕地。此时她总是死活不让,好似这些人都是日本鬼子似的。这样地久了,也就很少再有关心她的人,听到的都是这样一些议论:小女子是个性冷淡,不值得在她上面花费心思,有本事还是找个黄花闺女的好。

由于何水去得早,所以水泉周围很清静,只有水泉里咕咚、咕咚向外冒水的声音。听到这清醇的水声,何水不由得就想起了她的丈夫。其实她是经常想起她的丈夫的,正应了那句古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此时她好想给丈夫说几句话:

“苦命的夫君。你为何就忍心地抛下我走了?都走了快半年了,连个梦也不托一个,难道你真想落个清静,就走得那样干净?”

也难怪,冯黎走的这半年里,何水除了梦见有不三不四的人强迫她而外,她没有梦见过任何人,看来人们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假的,至少对于何水来说是不灵验的。她不能接受这一点,她不能接受她的男人就这样在人世间默无声息地消失了。

“苦命的夫君,你可知道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过得有多苦,我是一个女人,今年才25岁,我可以忍受生活给我的苦,可我不能忍受他们对我三番五次的纠缠。我已经在你的坟头起誓今生今世我将不准备另嫁,我知道“好女不事二夫”的道理,我将安心将你的后人养大,安心在咱们曾经共同生活四年的房子里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就在那个世界里放心地安歇吧,待到许多年以后,我将到那个世界来找你!”

何水一面说着,一面将眼泪吧唧吧唧地掉进泉水里,泉水也被感染得有了感情,那响声好比凝住,呜呜咽咽,好是凄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家家户户的灯光起来了,何水站起来挑起水桶走了,她知道挑水的队伍马上就到,她必须马上离开。

将水倒到缸里以后,她去看了下孩子。孩子还在睡觉,她抚摩了一下孩子头上的乱发,将他的头拨拉顺当。儿子太象他的爸爸了,尤其是鼻子和眼睛,孩子爸的鼻子直得象根柱子,会观蚂蚁相的人都说孩子他爸是当官的相,后来官没当上也就罢了,还早早地就去了。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何水端详着面目清秀的儿子,想象着可怜的孩子已经没了父亲,她的鼻子就发酸,那泪水就哗地一下象不曾提防的雨。

就这样何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待到再次醒来,太阳已经上了三杆。儿子也已经醒来在旁边直喊妈妈。她给儿子穿好衣服,儿子的衣服都是何水用冯犁的衣服改造的,那样合身,一来可以解决贫困,二来可以通过丈夫的遗物睹物思人。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只有将昨夜刚烙的玉米饽饽塞给儿子,儿子已经一边啃一边找小朋友玩去了。驴圈里还有一条生命——猪,也是需要照顾的,何水麻利地为猪和食。在那缺乏营养的日子里,猪成了人们唯一的营养剂,再穷再累猪是得喂一头的,尤其是还有一个刚过三岁生日的孩子。

何水给猪和食的样子很好看,就是太阳也乐意将自己的光辉往她的身上泻。刚刚减了衣服的她有些微微的汗意,一对挺拔的乳房随着她和食的动作在她的胸脯里欢快地跳跃。炽烈的太阳光更是助长了她脸上的青春活力,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告诉人们她那如花的年龄。

何水是大家公认的美丽女子,标准的瓜子脸和在脑后的秀发以及端庄、匀称的身材凑成了一个很有表演形象的她。她出生在离小河村不远的上水村,和小河村同属于一个大队。在她爷爷手上她们家还算是旺门贵族,可到了父母手上由于受了高门大户的牵连,成分就它妈的高了那么一点儿,于是身份和地位就象在高空泻了气的皮球,一下子从天空直坠到地上。何水是爷爷唯一的女孙子,所以爷爷百般呵护,他用最标准的规则教育孙女。何水听话,总是爱躺在爷爷的怀里听爷爷讲些《女儿经》里的故事,好些语段她都能成诵了: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学针线,莫懒身……遵三从,行四德,习礼义,难尽说,看古人,多贤德,宜以之,为法则。她也知道何为三从,何为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工。什么好女不嫁二男,烈女不事二夫,女儿无才便是德,这些她都心领神会,烂记于心。不过她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比方说,爷爷说女人死了丈夫女人要守寡、守节,何水就昂起头来问爷爷:

“爷爷,那女人不是很寂寞吗?”

“寂寞也要忍着,待到死后就不寂寞了……”

何水便不再问,她以为寂寞并不太辛苦,正如全家人都不在家的时候,她也能快乐地过到晚上。

爷爷还讲些《梁山泊与祝英台》、《牛郎织女》的故事,何水被故事里的凄婉爱情感染着,并暗地里发誓也要学故事中的人物那样用生命来捍卫爱情的高洁。

何水离不了爷爷的故事,所以也离不开爷爷,只有5、6岁的她就给爷爷洗衣服,找寻爷爷头上的虱子。爷爷带她出去,认识动物、植物,那些是牛,那些是马,那些是驴。骡子不好分辨,她好不好就把骡子认作马,又把马认作骡子。山上有好多的草,那些有毒,那些可以入药,那些可以做菜。她心灵得很,一点就记下。爷爷便自言自语地说:“可惜,太可惜了,要是一个男孩就好了!”何水听不懂,便撅起了小嘴:“爷爷偏心,爷爷不爱女娃!”

然而,全国解放的春风还是多少会影响到小河村的,上水村几乎每天都在宣传新社会的好处,歌唱着毛主席的歌曲,提倡男女平等,妇女解放,女孩子都到村里集体跳舞去了。爷爷便上下叹息:乱了,一切都乱了。但他毕竟已经不能左右社会的变革了。距离上水村不远的小河村新修了一所小学,上水村的河水就径直流过小河村,并从小学门前流过。政府正在号召周围几个村的孩子上学,何水的父亲已经给何水报了名,为这事爷爷不高兴了几天:女孩子家读什么书呢,在那种男女混杂的地方还不都学坏了?

就这样,何水在在小河村小学落户了,那年她八岁。书包是妈妈新做的,衣服是打过补丁的,可是干净、合身,漂亮的脸蛋白里透红。最惹眼的要数那两条羊角辫子,每每当何水沿着河边的小路跑过,那辫子便直飞起来,敲打她的脊背梁梁。

那是几排刚建不久的土房子。教室还没有完全干透,散发着泥土的味儿。老师是刚从外地调来的,操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老师先是重排座位。给她安排的同桌是一个男孩,名叫冯黎。就这样两个两小无猜的孩子便被命运安排在了一起,不,是永远被安排在了一起。真不知命运之神究竟是个啥,就这样不经意坐在一起的同桌,却引出了后面好多的故事来。

冯黎,并不是小河村人。由于父母早逝,才暂时寄养在小河村姨家。记得刚到姨家时他只有三岁,对于他的家世他记忆不是太深。他只是听姨说父母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需要好久才能回来。到底需要多久姨没有说清楚。他便安心在姨家住下。姨家没有孩子,所以待他很好。姨是个很有学问的人,解放前上过几天私塾,所以注重对冯黎的知识培养。小伙子聪明、伶俐,姨姨一点就通,在小河村小学落户时他九岁,可知识水平已经抵得上一个三年级学生了。他会背好多唐诗,会认会写好多字,100以内的加减乘除他样样会。

“黎黎,给姨背一下李白的《静夜思》”。刚刚从地里回家的姨姨这样问冯黎。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样干练、利落。

“你再说说李白是哪个朝代的人?”

“唐代,字太白,号清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人……”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你算算50加50除5等于多少?”

“前边加括号是10,不加括号是60。”

总是难不倒他。

俗话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没娘的孩子最听话。冯黎作到了。帮姨姨下地,喂猪,烧炕……他相信他的父母会在某一天来看他,他不能叫父母失望,他要作一个好孩子,知道好多好多事情,干好多好多的活,给他们好多好多的惊喜。

姨姨知道冯黎是个读书的料子,她不能把孩子给耽误了,所以借着新中国成立、大办学校的春风将冯黎送到学校,同何水走到了一起。

孩子是善于和孩子一起交往的,何水很快就发现她同冯黎在学习上的差距:何水会写会算,在班里一直当同学们的小老师,凡是自习课都是冯黎替老师教的。有些时候冯黎的反映比老师都快,他总是在第一时间能够很准确地说出答案。此时何水就睁着一双都快流出水来的大眼睛望着冯黎,她有点不相信这个事实。何水是班里出了名的好学生,可在冯黎面前她就逊色多了。她虽则有意无意从爷爷那里听来了好多故事,可她没有写过,练过,说话可以,编故事可以,就是认不得字,算不来数,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她在潜意识里发了誓言,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赶上冯黎。

秋来暑往,寒去春来,不知觉间岁月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转眼他们就要在小学毕业,学校要在国庆前后举行文艺汇演。那些年国家要求大学生支援西部,所以好些老师都是北京、上海来的,他们多才多艺,教书之余,更是吹拉弹唱,样样来得。这些年里,冯黎和何水以及班里其他孩子们没少受影响,象《东方红》,《白毛女》,《夫妻识字》,《兄妹开荒》他们都会唱。1959年的国庆节比其他年的国庆节更显得热闹,县里已经有文件下来务必要认真对待这次汇演,演得好的要推荐到县上。

一个女老师,姓文,20岁左右,是北京来的音乐生,歌喉舞姿都很优美,她经过精心挑选,选择了10几个学生,冯黎和何水都以大家难以企及的成绩顺利入围。经过初步的试验论证,文老师以为冯黎和何水有极好的天赋可以将《兄妹开荒》演好。文老师在大学那会就演过《兄妹开荒》中的妹妹,演完后曾在大学兴起一股《兄妹开荒》热,她成功了。如今她想把这出短歌剧带到北方的一个小农村,并且就让这里土生土长的两个孩子来演。

紧张的排练开始了。这首先要求两个小同学要有象亲兄妹那样的亲和力,这一点没有问题,长期的交往已经让他们亲和地就象一对兄妹,冯黎教何水认字,算术,何水给冯黎讲故事。何水养成了一个习惯:总是多备几份干粮以接济温饱都没有解决的冯黎。他们长相也没得说,走在一起不认识的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妹。演技更是没得说,一个星期排练下来,就是文老师也不敢相信如此的表演竟是出自两个八、九岁的孩子之手。

演出开始了,文老师对两个孩子进行了精心的打扮:男的头扎白手绢,身穿白衫,脚登胶鞋;女的梳羊角辫,穿花衬衫,脚登花布鞋,他们各自拿一把银锄,在文老师的脚踏琴声中他们缓缓上场了,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男)雄鸡雄鸡高(呀么)高声叫,叫得太阳红又红。 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怎么能躺在热炕上做(呀)懒虫。 (女)扛起锄头上(呀么)山岗,山(呀么)岗上好(呀么)风光。 我站得高(来)看得远(来么依呀咳),咱们的家乡到如今成了一个好(呀)地方。 (哈依呀咳咳哎咳那哈依呀咳)。(男)边区边区地(呀么)方地方好, 劳动英雄真(呀么)真不少。行行都能把状元出, 当一个农业英真(呀)荣耀。(女)人家英雄是人家的功, 自己的眼发红,又有(个)什么用,人人都能把劳动英雄来做(呀咳)。 今年的生产,(合)要更加油(来)更加劲(来), 更多加工(那哈依呀咳哎咳那哈依呀咳)。

冯黎和何水表演得太好了,就是坐在那边石坎上的几个老汉也站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泥土就鼓起掌来。弹琴的文老师也从琴架旁站起来只鼓掌,全场更是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冯黎和何水来到文老师旁边问道:

“文老师,我们发挥得怎么样,还行吗?”

“行,真是太行了!”老师连声称赞。

他们的《兄妹开荒》被选送到县上表演了。

文老师带队,两个孩子平生第一次进城,一切都那样新鲜。他们走着,看着,一刻也不离文老师左右。

他们在肥水县文化局报到。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中年人——文化局的李局长。李局长是大家公认的好人,他待人特别平易,尤其是对乡下人。他从小出生在农村,特别重视对农村文化的挖掘和扶持,他通过自己半生的辛苦努力,跑遍了肥水县所辖的几十个乡镇,搜集整理了大量的农村文化遗产。老先人留下的社火文化就很是让他感动了一段日子,打小就是听着社火曲长大的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对社火文化的发扬光大。后来他参军,由于在解放战争中表现突出,且又在文艺方面有很好的造诣和天赋,解放后组织便把他安排在文化氛围特别浓厚的肥水县工作。

演出开始那天,李局长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说“孩子们莫怕,好好演!”两个孩子在文老师的钢琴(上级给肥水文化局奖励了一台)声中上台了。他们的气质就折服了观众,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了,他们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全场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

李局长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疾步走上舞台,将两个孩子的手高高举起。全场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

演完后,李局长对文老师说:“我的心终于可以安稳了!我想把两个孩子留下来……”

原来,李局长这些年一直烦恼着一件事,他一直找不到一对鸳鸯演员,因为他所整理的那些短剧多数是反映男女爱情的,需要演员用表演唱的方式来表演,他们局里的演员都没有专业的,年龄大不说,还不能让人对他们的演技满意,能表演的不能唱,能唱的不能表演。而今天他可以将心放下了,两个孩子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是最佳人选。长相一个英俊、一个漂亮,表演到位,还是天然的好嗓子,高亢、圆润,婉转动听,高音可以到达黑C。还是农村孩子,具有很强的吃苦精神和对农村题材剧本天然的感知能力。还有很好的年龄优势,都是十岁左右的青年才俊,正是培养演员的黄金年龄。

就这样两个孩子被留下了,都是家里人同意了的。文老师仍回小河村教书。

李局长先是安排两个孩子在文化局的演播室住下,布置了孩子们的吃住,还专门派有音乐和演技才能的人员教他们俩识谱、跳舞。已经有了文老师专心辅导的两个孩子进步很快,半年后的他们已经可以识谱、听音,并且掌握了舞蹈的基本技巧了。此时的李局长更是一刻也不敢闲着,他在努力修订他所撰写的剧集,精心设计一幕幕活的表演剧。他知道两个孩子完全可以胜任剧集的表演了。于是他开始了一幕幕剧集的导演。

首先他导演的是《张货郎卖布》,故事的梗概是张货郎背着布到乡下去卖,在曹家庄遇到一个女的叫曹玉莲。善良贤惠的曹玉莲是个童养媳,她的丈夫只有七岁,就在他和张货郎做买卖的过程中彼此产生爱情,最后玉莲抛下爹娘和丈夫跟随货郎走了。整个故事围绕着一个“情”字,唱腔更是凄婉动人,现将整个唱词摘录如下:

[if !supportLists]1,          [endif](张货郎唱)眼看南山一呀朵地云哎,小小的货郎要出依得儿门,小小的,小小的货郎儿要出依得儿门,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2,          [endif]桑木的扁担修呀依得儿修哎,担上担担走呀龙得儿州,担上担担,担上担担,担上担担,走呀龙得儿州。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3,          [endif]上走云南下呀走得儿川,式样来货呀配得儿全,式样来货,式样来货,式样来货配得儿全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4,          [endif]担上担担走呀曲得儿庄,一走走了个曹呀家得儿庄,曹家庄,曹家庄,曹家庄有个曹呀大得儿娘,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5,          [endif]曹大娘有个曹呀姑得儿娘,曹玉莲走呀出呀绣得儿房,我耳听见,我耳听见,我耳听见,梆呀郎当儿响,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6,          [endif]玉莲唱:你是张货郎还是李呀货得儿郎,担担子担在我呀门得儿上,担担子,担担子,担担子担在我呀门得儿上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7,          [endif]货郎唱:姑娘姑娘你买针买得儿线,割呀绸子割呀依得儿绸,割绸子、割绸子、割绸子呀么割绸子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8,          [endif]姑娘唱:我不割绸来不呀割得儿绸,单买来大指花手呀手上戴,单买来、单买来、单买来大指花手呀手上戴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9,          [endif]黑线黄线买呀两得儿光,黄崾木梳子买呀两的张,月宫篦子、月宫篦子、月宫篦子送呀姑得儿娘,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10,       [endif]姑娘唱:货郎、货郎货呀郎得儿哥,我要跟着你呀去得儿里,我要跟,我要跟,我要跟着你呀去得儿里,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11,       [endif]货郎唱:你们家四辈人呀晓得儿哩,你不怕打来和得儿骂,你不怕,你不怕,你不怕打来和得儿骂,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12,       [endif]姑娘唱:客人我呀给呀给你讲,我爹打来不呀害得儿怕,我妈打来不呀害得儿怕,他是我,他是我、他是我的大人家呀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13,       [endif]货郎唱一句:你不怕来女婿娃得儿打吗?                  

[if !supportLists]14,       [endif]姑娘唱二句:女婿娃打来不呀害得儿怕,他还没呀这这么儿大,一脚呀,一脚呀、一脚呀踏在炕棱下呀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15,       [endif]姑娘唱:请裁缝来做呀嫁得儿妆,这不是屋里叮当儿响,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屋里叮当儿响嗯啦依呀哈。

[if !supportLists]16,       [endif]年年有个八呀月得儿八,担担子但上转呀回得儿家,担担子、担担子、带上老婆转呀回的儿家嗯啦依呀哈。(完,段落有删减)

整个表演过程戛然而至,整个剧集讲得的是一个童养媳敢于打破旧的婚姻制度,寻找属于自己爱情的故事。全段通过表演和对唱来完成,通过诙谐幽默的词句和婉转的曲调给人留下恒久的记忆。

这是李局长的处女之作,首场表演就要能征服观众的眼睛。所以李局长和局里的其他同志加班加点排练,冯黎装扮货郎,何水扮演玉莲,每一个动作和唱腔局长都不敢放过。再看冯黎和何水这是太理解局长的意思了,每一个动作和唱腔都做得那样到位,每每预演结束,局长总是摸着胡须满意地笑。

正式开演了,是在县剧院的演播室里。广告几天前就打出去了,所以那天到场的人特别多。在一阵急促的乐器声中,货郎出场了,他随着乐器的节拍表演,和着乐器的旋律演唱。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敛声屏气观看演出:小货郎唱着来到了曹家庄,接着玉莲上场,剧情上到了高潮。最后在货郎和玉莲的对唱声中玉莲抛弃了她的婆婆和她的尚未成人的女婿娃随货郎走了。完了后他们双双向观众鞠躬,招手示意,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冯黎和何水在肥水县出名了。

李局长准备导演的下一个剧集是《十对花》,现将歌词摘录如下:

男唱:我唱一个一,谁人对上个一,什么花儿开开一月一。

女唱:你唱你的一,妹妹对上个一,看灯花儿开开一月一。

男唱:我唱一个二,谁人对上个二,什么花儿开开二月二。

女唱:你唱你的二,妹妹对上个二,打碗花儿开开二月二。

男唱:我唱一个三,谁人对上个三,什么花儿开开三月三。

女唱:你唱你的三,妹妹对上个三,星宿花儿开开三月三。

男唱:我唱一个四,谁人对上个四,什么花儿开开四月四。

女唱:你唱你的四,妹妹对上个四,木梳花儿开开四月四。

男唱:我唱一个五,谁人对上个五,什么花儿开开五月五。

女唱:你唱你的五,妹妹对上个五,马莲花儿开开五月五。

男唱:我唱一个六,谁人对上个六,什么花儿开开六月六。

女唱:你唱你的六,妹妹对上个六,响炮花儿开开六月六。

男唱:我唱一个七,谁人对上个七,什么花儿开开七月七。

女唱:你唱你的七,妹妹对上个七,疙痨花儿开开七月七。

男唱:我唱一个八,谁人对上个八,什么花儿开开八月八。

女唱:你唱你的八,妹妹对上个八,刺玫花儿开开八月八。

男唱:我唱一个九,谁人对上个一九,什么花儿开开九月九。

女唱:你唱你的九,妹妹对上个九,黄菊花儿开开九月九。

男唱:我唱一个十,谁人对上个十,什么花儿开开一十月十。

女唱:你唱你的十,妹妹对上个十,长寿花儿开开十月十。

这是一个小表演唱,双方以对唱的方式将剧情推向前进,表演的到位和演唱的精彩同样给观众永久的愉悦和记忆。就这样冯黎和何水在李局长的精心呵护下沿着音乐的艺术殿堂发展,他们用他们的天赋实现着李局长的一个又一个梦想。肥水县也在李局长的努力下将歌声飘向远方,歌声和艺术浸透着这个四面环山、四面环水的小县城。冯黎和何水也在歌声的陪伴下一天天长大,长得花朵一样。男大当娶,女大当婚,眼见得两个孩子都出落得出水芙蓉般,经常在一块儿地时间长了,也就彼此产生了感情,一个是倾国倾城的貌,一个是多愁善感的身,他们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再加也有李局长的从中撮合,那爱情也就发展得越是顺利,情窦初开的的他们已经开始暗暗约会,谈生活,谈理想,憧憬美好的未来。

“冯黎哥,如果你是那大山,我就是那缠绕山巅的云雾,如果你是那大树,我就是那缠树的藤……”

“何水妹妹,我们是天上的凤凰一对,我们是地上的鸳鸯一双,我要带你到天上去,看那星星多美丽,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我们要为艺术付出,为肥水县的文化艺术贡献我们的青春……”

肥水县城的南边有一条美丽的小河流过,这里杨柳依依,青草绵延直到天涯海角,不知名的花儿竞相绽放,努力打扮着这块神奇的土地。当排练结束的时候,冯黎和何水就手牵着手欢快地跳跃在这块土地上,他们谈人生,谈理想,谈生活,谈爱情,共同的爱好滋长了他们情感的深化,他们一刻也不愿离开,他们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化为翩翩的蝴蝶双双舞蹈在人世间。

李局长这个慈祥的老人更是对他们俩呵护有加,看到两个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他感到幸福,看到两个孩子的表演技艺日渐长进他更是喜在心头,他给两个年轻人提供谈论感情的机会,他就象一个慈爱的父亲紧紧看护着两个孩子,很怕生活的艰辛给两个孩子任何的困苦。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谈心,谈艺术。他更是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对民间文化的搜集和整理中,他写了大量的剧集,在他的眼里,肥水这块土地有挖掘不完的文化宝藏,他要在他的有生之年里尽最大努力将这些宝藏挖掘干净。

然而,这一切完完全全在1966年变了,在这一年里,一股阴风将整个中国刮乱了。文化大革命这场浩劫没有绕道肥水县,反而重重地打击这块土地上刚刚崛起的希望和力量,那些带红袖章的人们将李局长划为黑五类份子,并且扯了他的职,将他关进牛棚,白天便被押着四处游街,这位50几的老人终于承受不住这残忍的打击,不过他依然咬牙忍着,。他深信乌云是终究遮不住太阳的。

李局长锒铛入狱以后,他们查封了文化局,疏散了局里的职工。冯黎和何水也难逃厄运,他们被解散回家。这场风暴也来得太突然了,一下子破坏了他们所有的梦想,看着文化局门上的封条,目睹着大街小巷贴满的标语和那些耀武扬威走过的红卫兵们,他们感觉到人的渺小和命运的不可捉摸,现在唯一能维系他们生存的就是彼此的安慰和相互间至真的爱。他们去看李局长了,几个红卫兵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千般好话说尽,最后差点都下跪了,那些红卫兵才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他们在那样的世上生活力量的微薄。他们见着李局长了,满头的乱发覆盖着这个刚强的老人,几天没见老人确实老了,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孩子哭了,他们跪在李局长面前,仿佛面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慈父,离了慈父的天空仿佛要塌了下来,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明天、后天和将来,他们更不知道给眼前的老人说啥,过度的悲痛已经严重挤压了他们的语言功能,他们能表达的惟有眼泪,只有眼泪才能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他们紧握着老人的手在老人面前跪了下来,泪水早已淹没了他们的眼睛。

“孩子,别哭!以前你们是我眼中的孩子,现在你们依然是我眼中的孩子,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我们为了艺术走在了一起,走得那样和谐,美好,只是一阵怪风吹散了这美丽与和谐,我虽则不能预测这阵怪风能持续多久,但我能感知到这阵怪风来势的凶猛。不过我相信真理终究会战胜邪恶,黎明不久将重新到来!”

说到此处老人明显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上了:

“由于我们还不能预测运动所持续的时间,所以我建议你们先回乡下去,有机会就结婚生子。如果上天有眼,我还可以看上你们的孩子,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为艺术付出,我坚信有这一天,让我们都在炼狱中等待!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生命、为了艺术而好好活着……”

两个孩子在红卫兵的督促下忍痛离开了李局长。十年文革并不象老李所想象的那样快就结束,后来他在狱中得了结核,含恨死在了狱中,可怜一颗巨星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陨落了。

再说冯黎和何水回到了乡下,乡下的文革运动一点儿也不亚于县里,何水的爷爷也被扣上了封建遗老的帽子而被押出去批斗,不久这位老人也就含恨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何水。何水不能没有爷爷,可现实就是如此。好在有冯黎陪着,他们在小河村后面的一个被生产队遗弃的窑洞中安家了,一个破败的窑洞经他们两个一收拾顺然多了,他们终于可以听不见红卫兵吆五喝六的声音了,唯一可见的就是门前的镜湖水,可听的也就是哗哗的水声。慢慢地他们仿佛已经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和烦扰,心中久藏的压抑和伤痛也慢慢地消失了。窑洞中逐渐有了歌声和笑声,他们重新歌唱人生,舞蹈人生。

文革仍在继续,这种继续丝毫没有耽误冯黎和何水年龄的增长,慢慢地他们都已经二十出头,该到了婚娶的年龄了。他们没有忘记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结婚习俗,他们先是看了日子,然后备了点酒肉,叫了几个亲戚本家和村里的年长者在一起聚了聚,就表示他已经要了她,她已经随了他。

新婚后的两口子更是相爱有加,冯黎更是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上山砍柴,何水在家里洗涮打扫,生活幸福得象董永和仙女一样。生活虽则勤苦,可还能勉强添饱肚子,吃得虽是粗茶淡饭,可窑洞里的氛围却与别处不同,这里充满了音乐、充满了欢笑、仿佛外面轰轰烈烈的文革运动根本不存在一样。春天来了,窑洞周围开满无数鲜花,一直绵延到小河边,他们便双双来到小河边,在这里嬉戏,同小鸟交流,与小河亲吻,他们的世界是和平的,他们的生活是幸福的,他们的天空是晴朗的。

春光易逝,不久河水的肚子慢慢鼓了起来,爱情的结晶已经暗暗降临。天有不测风云,只恨好景不长,自从何水怀孕后,林黛玉般的身体便日渐凸显了出来,先是由于营养不良产生了贫血,后又引起妊娠高血压,都是要命的病,搞不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他们先是在村里看,后又到县里看,后来干脆来到省城。在省城大夫的竭力照顾下,才勉强熬到临产期,最后还是破腹取的。天啊,这个小宝宝来到人世间真是太不易了,也就苦了做父亲的了,他既要担心母子的安全,又要四处打点人民币。可恨的人民币啊,为什么穷人没有,没钱也就算了,却又得如此坏病,也就可怜这两口子了,一个躺在病床上有生命危险,一个东奔西走为钱财奔波,所幸他俩都是B型配对血型,冯黎为何水输血800ML,这便节约了好多钱。省城的大夫同县城的大夫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粗声粗气的,对病人象使唤丫头似的,如果提前交不上钱,你就是叫人家爷爷也是不顶事的。好在他俩终于熬出来了,他们反倒惦记起他们的窑洞来了,他们带着还没满月的孩子回到了小河村的窑洞里。

孩子的出生并没有给全家人带来幸福,何水住院欠下的一屁股债务需要他们用肩膀来还。小河村四面环山。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河村四周的山上有无数中草药,其中有一种叫五味子的药很吃钱,具有活血化瘀,安神镇静之功效。村里好多人都由此发了财。不过五味子都长在山崖上,采摘五味子是一种同生命开玩笑的游戏,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冯黎一家已经顾不得许多,沉重的债务让他终于决定采摘五味子了。他学别人的样子先是准备了绳索和采摘用的剪刀然后随了大队伍出发了。

他先是把绳子的一头拴在一颗可靠的树上,另外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然后从陡峭的山崖上探身下去,直到够着了五味子,也采摘满足了,才顺着绳子攀缘而上。

那天他很幸运,采摘了好多的五味子,换了许多的钱。开始的时候每每冯黎出去,何水都要很担着一颗心去,并且给菩萨点上香,虔诚祈求菩萨能够保佑自己的郎君。这样久而久之,冯黎总是安全地去,安全地回来,何水的紧张的心也就慢慢地放松了。

这样地过了两年,孩子都过了两岁的生日,孩子都开始小跑了,并能叫爸爸妈妈了,他们的债务也慢慢地变少了。那年的秋天,雨水分外地广,五味子满山崖的都是,冯黎打算重操旧业,重新走上采摘五味子的路。

那是一个晴好的早晨,何水早早起来就给丈夫做饭。不过今天的她同往日有点不同,她总觉得眼皮跳得有点厉害,也有点心烦意乱的,不过她并没有留住丈夫,她只是给菩萨多添了一柱香,多多祷告了一会儿,也就没有太在意,而是安心地喂驴、喂孩子去了。

就在晌午前后,噩耗传来了,说冯黎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了下来,现在人事不知。何水一下子懵了,她急忙赶赴现场,发现冯黎浑身是血,手里还拿着剪刀,脊背上背着满满一背篓五味子。很明显出事的原因是由于绳子多年腐朽,没能承载住一个鲜活的生命从中间断了。

何水已经泣不成声,她紧抱着丈夫的身体,呼唤着他的名字:

“冯黎——冯黎———”

冯黎醒了,不过他只说了一句话,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好好活着……”

冯黎走了,一个曾经活跃在人民舞台的艺术家就这样走了,他和老李一样没有等到文化革命的结束就这样长眠了。亲爱的读者,他是不是走得有点匆忙,因为还有一个深爱他的人还活着,这样的结果叫这个人怎么活呢?

何水早已昏死了过去,大家把她叫醒了,大家为什么要把她叫醒呢?残酷的现实她能面对得起吗?她永远睡着岂不最好,一了百了,也就没了痛苦。

她最终还是活过来了,她还有孩子,他的丈夫临终前还给她有交代,要让她努力地活下去。她得听她的丈夫的,她要替丈夫带大孩子,否则她将对不住死去的他,一个优秀的、一个英俊的、一个善解人意的他!

就这样,冯黎走了,走得那样寂然。他的坟墓就在前面的山脚下,何水自然挑起了家里的一切重担。作为一个寡妇,她夹着尾巴做人,敛息屏气活人,冯黎虽然走了,可她仿佛依然同丈夫生活在一起,她每天都要对着丈夫的遗像说上一会儿话,她总是自言自语,因为她深信丈夫就离她不远,就在她的身边。她喂驴、喂孩子、挑水、下地,样样不比男人差。她怕见人,她躲着人,她为自己的丈夫守节,她是一个很有贞节的女人。这一切她都能够忍受,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然而最使她不能忍受的就是儿子扯着她的衣襟问她要爸爸。每每此时她的心就碎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尤其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儿子突然醒来爬在她的身上问她要爸爸,她便哄孩子说:“你爸爸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了,过几年就回来!”多听话的孩子啊!便不再问。每每总是何水抱着孩子一直坐到天亮。

文革好不容易结束了,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那年的春天好似比往年更加美丽,气温升高地早,满地的绿色也就来的早。何水照旧挑水、喂驴、喂猪、喂孩子、下地、按时做饭,春天的到来对她来说并没感觉有什么好,丈夫的下世已经让她对外界的感觉很迟钝,她只知道天气暖和了,她的日子好过些了,总比寒冷要好得多。至于哪天桃花开了,哪天杏花开了,哪天河里的水涨了等她全不知觉,她的每个细胞都被丈夫的血液浸透了,心里眼里记的念的都是冯黎,冯黎已经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

转眼又是清明到了,冯黎已经去了好几年了,孩子都快六岁了。每年的清明节何水都要及时去丈夫的坟上,给丈夫做几双新鞋放在坟头。记得他生前最爱穿自己给他做的布鞋,只是村里没有商店,买东西都靠外地来的货郎。今年也一样,新年刚过,何水就翘首盼望货郎的到来。

有一天,何水正在淘菜,她家的小儿子突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妈妈,妈妈,卖货的叔叔来了,有好多货呢,大家都在哪儿买哩!”

何水连忙撂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随儿子来到了村前的货摊面前。

当何水赶到哪儿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谈货论价的人。那个货郎被挤在中间,正背对着何水同周围的人讨价还价。他们的不远处有一个枣红骡子,背上驮着货物,脖子上挂一个大铃铛,随着那畜生不停地摆头,那铃铛便叮当叮当地响。

何水还在那儿站着,那货郎突然回过头来。何水差点惊呆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太象冯黎了,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毕竟是晴天白日的,哪里会是做梦?他同冯黎一起长大,一起生活那么长的日子,他是太熟悉冯黎那张英俊的脸了。一时间她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在那里傻傻地站着。

“大嫂,你打算要点什么?”是小伙先开的口。

“我要些布,要些线,要几苗针……”何水有点语无伦次。

“如果你能给我和我的骡子一顿吃的,我可以不要你的钱!”小伙子说话干净利落。

按说何水是轻易不留陌生人在家的,再说他还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伙子,她一个寡妇家……

不过这次何水倒没怎么拒绝,大白天的,人家好意要求,自己再怎么说那点人情还是有的。

就这样小伙子和骡子来到了何水的家里,骡子和她家的驴拴在一起,两个家伙的感情老好了,一点儿都不打架,还一个给一个咬虱子哩!

照顾好了骡子后,何水便张罗着给小伙子做饭。小伙子的到来乐坏了小儿子,好似他们上世就有缘,他在小伙子面前跑来跑去,叔叔长叔叔短地叫个不停,一会儿递烟,一会儿倒水。小伙子更是对小儿子疼爱有加,将他搂抱在怀里,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摸摸肩。

厨房里的何水的心却是难以平静了,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她同这个小伙子之间好象有一种不寻常的联系。可理智又让她不能这样想,这样想她纯粹是在犯罪,他会对不起地下的丈夫,她的丈夫会怪罪她的。

饭菜端上来了,小伙子开始吃饭。何水希望小伙子吃过饭以后给她给了布匹、线和针以后就马上走,免得夜长梦多,又粘惹出好多是非来,所以她故意不说话,将脸扭过去,有意不看他。然而只有她知道她的心已经象倒翻了的五味瓶。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同冯黎竟是惊人地相似。看见他,她仿佛看见了他的丈夫,他好象觉得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就在自己的眼前。

“大嫂,你家的大哥呢!”也许那小伙子为了打消眼前的尴尬局面,突然这样问。

“几年前他就去世了。”何水怔了一下说,那眼角已经分明有了泪水。

小伙子楞了半天,他为他的说话的冒失感到内疚。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一个闪光的念头突然在他心头悄然升起:他要留下来,他要和这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他要照顾这母子俩,初次见面,他就觉得他爱他们,爱这里的一切。

这小伙子名叫冯志善,陕西北边人,从小没了爹娘,是乡亲们照顾长大的。他打小酷爱音乐,曾拜师在一个老师门下学过声乐,学过很多乐器,二胡、笛子、喇叭等样样来得,很懂音律。陕北的信天游,陕北民歌他挖掘地很深,很熟,音乐造诣很是丰厚。他原本是要上一所音乐学校成就一番梦想的,可惜十年文革打断了他的梦想。文革刚一结束,为了生计他就到处卖货,可谓是云游四方,四海为家。也该是他同何水今生有缘,在小河村相遇,可谓相见恨晚。

志善是安心想在这儿安家了,可何水却并未这样想,她虽则对眼前的小伙子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可理智马上就让她将这种思想挤掉。他毕竟是一个结过婚的人,并且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曾发誓今生将不再嫁,她将同儿子共同厮守着共度一生,她将不允许任何人插足他们的生活,虽则她知道她很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很需要一个男人出没在他们的生活里。

“大嫂,可不可以让我先在你家住下来,你看,天色也已经晚了……”志善试探性地问。

“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不方便,再说地方也不宽绰,你还是……”何水沉默了一会儿说。

“大嫂,没关系的,天已经黑了,我也懒得再挪动地方,实在不行,我在驴棚里将就一晚上也行,出门人不怕吃苦。”

何水便没有再言语,儿子在旁边帮腔道:

“妈妈,你就让叔叔住下吧,你和叔叔睡一起,我睡地上!”

何水的脸红了,她斥了儿子一顿。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留志厚先住下来。他们在堂屋的地上临时搭了张床,让志厚先睡下。何水和孩子睡在里屋,里屋和堂屋有一扇门隔着。那夜志厚和何水都失眠了,他们辗转反侧了一夜。志厚想他迟早要逾越了那道门,同里面的那个漂亮女人住在一起,然后承担起照看他们一家的一切重任。里屋的何水的思绪几乎是一团乱麻,要说他对这个小伙没有一点感觉那是没有人相信的,她也希望外屋的男人能够进来,虽则她还并不了解这个男人的禀性,可就凭他长的象冯黎这一点,她就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品行没有丝毫怀疑,可是她不能,冯黎和她的感情太深了,冯黎是因为她才被摔死的。再说她又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她所受的教育是不允许她接纳第二个男人的,想到这里她又把从爷爷那里学来的《女儿经》背了一遍,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定:他不要这个男人,明天就马上打发他走,一次性就断了他这个念想,免得误入“斩不断,理还乱”的境地。

好不容易天亮了,何水故意很迟才起来。她却发现堂屋里没了志厚,难道他已经不辞而别了?何水的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不过很快她就又平静了下来,这样走了好,免得拖泥带水。

突然她听见了驴圈里的叮当声,难道志厚还没走不成?她这样嘀咕着来到驴圈,竟然发现枣红骡子还在。两个家伙正在一个给一个咬虱子呢,相处得那样和谐、融洽。志厚究竟到哪儿去了呢?她又来到厨房,水缸的水怎么满了呢?难道他担水去了?果然不出所料,志厚确实是担水去了。难道这个小伙子真要赖下不走不成?面对眼前的情景何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想着,志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肩膀上挑着满满一担水。

“你怎么还没有走呢?”何水终于下逐客令了。

“我不是还没有给你花线、布匹和针吗!”志厚笑着答道,没有丝毫的尴尬和不安。

“再说你家里不是还缺人手吗?现在正是播种的季节,人手不够是会误了播种期,这样的话今年秋后没有好收成,没有好收成就没有好日子过,那真叫一年赶不上,年年赶不上。”

“难道你还真要帮我们播种不成?”何水很是纳闷。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今天我就下地种洋芋!”

果然,何水前面走,志厚在后面跟着,他吆喝着枣红骡子,只一会儿功夫就将一块地的洋芋种完了。枣红骡子边犁地边甩响着铃铛,那叮当声飘向远方,同时也击打在何水心里。

何水故意不同志厚说话,可小儿子却对志厚喜欢得不得了,唠唠叨叨地说个不休。

“叔叔,你喜欢我妈妈吗?我妈妈是个好女人,好多人都这样夸我妈呢!自打我爸去世以后,我经常看见我妈妈在偷偷地哭呢!“

何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些年她一直处在因失去丈夫的痛苦和生计的劳累当中,她很少关心过小儿子的内心生活,除了给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以外,没有同他交流过,也很少同他谈过心,孩子也听话,从不对自己要求什么,也没有太多的话,只是默默地听话,干活。可志厚来了以后,情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话也多了,笑容也多了,快乐地象穿了新鞋一样。看来孩子确实是得要一个爸爸了,可是……

晚上,何水在厨房做饭,志厚的饭她仍然是必须得做的,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免费干了一天的活,与情与理管一顿饭是应该的。晚饭后,她又照料了猪、驴和那头枣红骡子,然后早早地同儿子在里屋睡了。

突然堂屋里响起了笛子声,那样悠扬,那样干脆,可以勾去人的魂去:

羊肚肚手巾那个三道道蓝,

见个面面容易那个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吆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个话话吆招一招那个手。

泪个蛋蛋抛在那沙蒿蒿林。

何水已经没了睡意,已经荒芜多年的乐感突然一下子喷发了出来,她知道那些要命的酸曲是唱给她听的,要不是礼仪将她约束着,她早已从里屋出来,加入在歌的海洋里歌唱,舞蹈。她只是轻声唱和着,此情此景她不能不唱。

突然堂屋里又唱了起来:

对面山的哪个疙墚墚上那是一个谁?

那可曾是那要命的二妹妹。

你在那疙墚墚上哥在那个沟,

了解哥的那个妹子你就招一招手。

对面山的哪个疙墚墚上长着什么草?

看见那个妹子就样样那个好。

对面山的哪个疙墚墚上那是一个谁?

那可曾是那要命的二妹妹。

你在那疙墚墚上哥在那个沟,

了解哥的那个妹子你就招一招手。

对面山的哪个疙墚墚上长着什么草?

看见那个妹子就样样那个好。

何水惊呆了,这声音的悦耳程度不亚于当年的冯黎。高亢和动情之处更胜冯黎一筹,一听就知道除了他天生的嗓音好而外还受过高人指点。那唱腔和唱词分明是在挑逗里屋的自己,可她得稳住,她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然后上了志厚的当啊!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寡妇的心理更复杂啊!此时的她又想:难道志厚是地下的冯黎显灵故意来照料他们娘儿俩的?她应该接受堂屋里的志厚?不过这种念头在她脑子里只是存在一瞬便灰飞烟灭了,她还是只有一个结论:不能就此答应了志厚,她就先这样耗着,志厚迟早有一天会撒手败北的。

可说句老实话,她对志厚的感觉已经相当好了。如果她同志厚成了,她同孩子的幸福将会延续,她的命运也将会从根本上发生改变。寡妇的日子难过啊!错过了此村就没了此店,错过了志厚就等于在错过幸福啊!

就这样她矛盾着,她两难着,她想出成千个同志厚在一起生活的理由,却又成千次推翻了这些理由,她只是被志厚的音乐浇灌着,沉醉着,她忘了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窗外的志厚就是天使,领着她在人生的幸福舞台上飞翔,此时的她什么也不想,她就想让那样的乐声不要停止,让那样的氛围永远继续。她同冯黎在一起唱《兄妹开荒》的感觉来了,她的美好的童年记忆来了,她仿佛觉得堂屋里的人就是冯黎,就是她的丈夫。可他毕竟不是,她多么希望那人就是自己的冯黎啊!

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何水心中没底,她只是想他们之间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过着,志厚那样做是他愿意,谁也没有强迫他什么。他愿干就让他干着,他愿唱就让他唱着,反正有一道门隔着,只要这道门存在着,他就永远没有得逞的机会,他就依然可以为丈夫守节。

可在志厚这儿他丝毫没有强迫的意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他深深地知道,要想逾越那道门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说他也不想急着超越。其实他已经很满足了,能够在这样的家里生活,能够经常看见何水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起码有一个住处,

能吃一顿便饭,他唱歌也没人反对,不反对就算是遇着知音了,他已经很知足了。

麻烦事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就在何水心理特别矛盾的季节,村里的人开始议论开了,说是何水男人还没走几年就同一个年轻小伙好上了,老天真是看重何水,男人才走没几天就有新的男人自动上门,看来何水的艳福不浅啊!

八十年代的农村还是很迷信。有人也就这样替何水担心:不要看何水现在享福,将来死了到阴曹地府有她受的,到时候两个男人争夺她,看她会依了谁?

何水不是祥林嫂,她不怕被两个男人争夺,她只是觉得对不住冯黎。再说她同志厚之间并没有什么。按理说地下的丈夫看到这些现象应该高兴才对,你看,自从志厚来了以后,孩子也高兴,家也象个家了,再说,眼看孩子就要上学了,她一个也真的供养不起。不过说归说,虽然她一切道理都懂,可就是撇不下冯黎去,因为他们的感情太好了,有前面的一万多字作证。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以后,洋芋、包谷都已种上,春播也就基本完成。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何水对志厚的看法开始慢慢改变。说句实话现在让何水忘掉志厚都难,她已不能离开志厚了,昔日建立起来的强大的防范墙慢慢地垮了,她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虽则越是这样她的负罪感越强,可她还是不能将眼前的这个男人拒绝。她痛苦,她自责,她努力挣扎,她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她不敢想。原先她只觉得她对不住一个男人,现在她觉得她对不住两个男人,尤其是志厚从未在她面前要求过什么,从未越雷池一步,她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人,一个不懂感情的人,她很想在丈夫的坟头前哭上一通,诉说自己的两难和痛苦,她多么希望丈夫会出现在梦里,亲口给她指一条明路。然而丈夫就是不在梦中出现。她彻底绝望了。矛盾啊,矛盾!不在矛盾中爆发,就在矛盾中灭亡。

何水终于愿意和志厚面对面交流了。原先都是孩子在彼此间穿梭,联络感情,现在的情况却大有改观。何水总是主动出击,问些志厚的长长短短: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谁?”

志厚如实回答。

“你也喜欢音乐?听你在声乐方面造诣很深,你受过明师指导?”

“跟老师学过几天,原打算是上音乐学院,将来研究陕北民歌的,可惜让文革给耽误了”。

说起文革,何水的泪水不由得就出来了。文革耽误的年轻人又何止是志厚一人,她和冯黎就是文革的牺牲品,如果没有文革,冯黎就不会死,他们一定都浸沉的幸福的云雾中,可惜这一切都离她远去了。

“后来你就四处走货,四海为家?”何水平静了心绪以后继续问。

“是的”。

“你为何要关心我们孤儿寡母呢?”

“说不清楚,反正我一见到你们就喜欢你们,愿意终生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不要求你们什么,只希望你们能够喜欢我,让我同你们一道。”

“你知道,孩子他爹走得早,我同他爹从小就在一起,所以感情很深,只怕我不会转过这个圈子,永远地冷落了你!”

“我知道,我会等的,直到你想通的哪天为止!”

“如果我一生都转不过这个圈子呢?”

“那我就等你一生一世!”

何水被感动地哭了,她多么想扑在志厚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惜理智还是牢牢地控制住了她的行为,她只是哭着跑开了。

就这样秋来暑往,他们在一起生活,一起劳动,何水和孩子睡里屋,志厚睡堂屋,一切都相安无事。他们收了秋,又在准备过冬的柴火及家什。天气日渐寒冷,喧闹的小河村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有一天,志厚下地去了。突然儿子从外面跑了进来,风风火火地说:

“外面来了个算命先生,围了一大圈人,大家都说算得可准了。”

“算命!”正在厨房做饭的何水先是一愣,继而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跑,当矛盾在心中积聚地久了,就想找一个地方解脱一下。

起初她先是老远看着,待到算命的人都慢慢散尽了,她才蹒跚走到了算命先生的跟前。

那是一个年轻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他好象早就知道何水要来,已经作好了一切应付的准备。

“姓名、年龄、出生年月。”

“名叫何水,今年28岁,1951年10月3日出生。”

那年轻人假装推算了一阵。

“男左女友,拿出你的右手来!”

何水递过了右手。

那年轻人假装细心地辨认了一番。

“哎呀!”那年轻人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呢?”何水惊道。

“不好说!”那年轻人假意道。

“你就放心说吧,我有思想准备!”何水催促道。

“那我就真说了,你早年命硬,你是不是失了丈夫?”

何水惊呆了。她调理了一下思绪,稳定了一下心神,然后痛苦地点了点头。

“恕我冒昧。不过,你的后半生幸福。现在在你的生活中就有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可是你浸沉在前夫的痛苦当中没有接受这份幸福,是吗?”

难道人的命真是早就注定的吗!何水已经被小伙子的话彻底折服了,她的心绪开始转化,她已认定自己命中注定就有两个男人,她准备接纳这个给她幸福的男人。

“人是要善于在痛苦中解脱的,人的一生很难度过,如果总认一个死理,那人的生命将是无法完成的,你要善于从痛苦中解脱,不要相信封建的那一套,你要善于接受新的事物,善于争取幸福的生活!”

何水连连点头,她紧握住那年轻人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那年轻人接着说,好好供养你的哪个孩子,他很有出息,将来一定是当官的料。

当何水摸出几块钱要负报酬的时候,那年轻人突然站起来走了。

“我不收你的钱,谁让我们今生有缘呢?”然后唱着“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扬长而去。

何水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立马就去地里寻找志厚,商量他们结婚的事。

读者读到此处自然会问,难道算命先生真有那样的神机?其实非也。这只是志厚和那个年轻人合伙创设的骗局,志厚深知何水心中的顾虑和痛苦,所以和他的朋友叫方圆的连手上演了这样一出好戏。

方圆也是陕北人,同志厚一起长大,志厚酷爱音乐,方圆专爱心理学,在哪个时代,中国人还不大重视心理学,而方圆已经知道了心理对于一个人健康的重要性。文革结束后,全国恢复了高考,他参加高考,顺利考上了大学,专攻心理学。后来志厚将自己和何水的情况告诉了方圆,方圆便决定导演这一幕活剧,于是便出现了上面的一幕。

就这样,方圆安心回学校读书,志厚静候何水回转的佳音。果然,何水从地里找到志厚以后就谈他们要结婚的事,志厚当然求之不得,当下他们就安排部署,积极地准备了起来。

结婚之前他们是得先到冯黎的坟头上去看看。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去的。何水和儿子跪着,志厚站着。何水开始说上了:

“他爹,今天我们三口来看你来了,你在那边还好吗?那边冷吗?那边饿吗?我给你送鞋和饭食来了。鞋是我按照你的脚的尺寸做的,饭食也是你最爱吃的,你如果走得累了就歇息一回儿,不要强撑着。儿子也好着里,他已经在村里的学校读书了,挺聪明挺听话的,你就放心吧!明天我和志厚就要准备结婚了,这是你知道的,难道不是吗?是你有意在地下显灵让他来到我的身边照看我们母子俩的,所以你是答应了的对吗?你是不会怪罪我的对吗?以后我们会经常来看你,你就在地下好好安息吧!”

就这样他们走了,坟头的彩纸在风中哗啦啦地响,也许是对何水一席话的默许。

第二天,婚礼在一串串的礼炮声中开始了,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来了,婚礼进行地很热闹,人们都不再操何水将来是否被两个男人争夺的心了,他们多数都是赞许和羡慕的目光。人群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儿子了,他里出外进地不停奔波:他终于有爹了。

晚上,客人们都走了。堂屋通往里屋的门终于打开了,不,是永远地打开了。从此志厚和何水睡里屋,小儿子睡堂屋。那夜的月亮特别明亮,大概也是羡慕人间的这一对鸳鸯吧!

打那以后,窑洞里热闹了,总是有歌声和乐器的伴奏声。小儿子更是音乐方面的天才,才六、七岁的人便对音乐有惊人的天赋,他有听一遍就能将歌曲原版翻唱的功能。于是小窑洞成了歌的海洋,舞的天堂。总是会招惹好多乡邻来观看、捧场。

后来志厚在村里开了一个商店,生意很是红火,不几年他们就修了三间新瓦房,在村里首先致了富。小儿子更是不负众望,每每考试总是第一,奖状都没地方贴了。

十年以后,由于小儿子在音乐方面的超长能力,被北京师范音乐学院录取。当鲜红的通知书飞到小河村时,小河村沸腾了,这是小河村自打改革开放以后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村领导和乡亲们都来恭贺。

后来他在音乐学院顺利毕业,回到地方边教学边从事地方民歌的研究,经过了多年的努力,成就了一部《肥水地区民歌研究》一书,引起了音乐界的轰动,好多专家、记者都来到肥水县考察这里的地方文艺。志厚和何水表演的节目受到了专家们的一致好评。1994年,肥水文艺正式被国务院批准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并且予以保护。

1995年清明,志厚、何水和儿子又来到了冯黎的坟前,他们带了一本儿子的著作并把它放在冯黎的坟头。

一阵清风吹来,那书便一页页地翻开,也许是冯黎在看。

多少年过去了,儿子终于了还了李局长和父母亲们没有完成的心愿,日子就一直这样过着,过着……

人生本来苦恼很多,万事需要想开,烦恼需要及时解脱,只有心灵的解放才能获得人生最大的幸福!即使在霜天里也能跳舞,也能找到自由。(编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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