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长生| 问佛

< 种如是因>
(一)
玉峰上,有尊十丈高的金耀石雕刻的圣佛,慈眉善目,金光灿灿,远观像极了真佛下凡,俯苍穹,普众生,天上地下,唯它独尊。
今日,小和尚随师傅来给金佛清理尘埃。他小小的个子站在金佛圣鼻上,手中拿着湿布在金佛额间认真的擦着,细密的汗水从头顶滑落。
师傅在金佛头顶边扫落灰尘,边给小和尚授早课:“凡扫地者,有五胜利。
一者自心清净;二者令他心清净;三者诸天欢喜;四者植端正业;五者命终之后当生天上。”
小和尚用衣袖擦过头顶细汗,清脆的声音仍带着些奶气的问道:“师傅,你有几胜利,又悟了几分?”然后又卖力的擦着佛眼。
老和尚嘴角微微上扬,扩散出一个弧度,眸子中闪着岁月沉寂之后的慧芒,似脱了凡胎又没换凡骨的遗留产物。
他望着满头细汗的小和尚,慈爱的对小和尚说:“休息下吧。”
带着小和尚飘逸的飞纵下金佛,师徒两人坐在金佛脚下的凉亭中,小和尚心不在焉的吃着干粮,几次欲开口,看见师傅双目微闭,静默的打着坐。回头,失落的咬了口斋饭。
“想问什么直说。”老和尚淡淡的说道。
小和尚兴奋的回头,如临大赦,感觉再不问就要憋坏了。
他挪到老和尚对面打坐,小心试探的说:“师傅不许生气。”
老和尚慈祥的勉起唇:“说吧。”
“刚才徒儿在擦拭金佛,发现金佛额间有道很深的坑,整齐的切口,像是利刃所为。”说到这抬眼瞅瞅师傅,看师傅还在闭目侧听。
继续道:“正所谓,天下皆知,金佛金身攻无不克,是女娲娘娘当年用金耀石所雕刻,天下任何名器皆不能伤它分毫,可它额间那道疤痕却赤裸的证明这是个谎言。”
小和尚一口气说完,带着些许激动,些许怯意。激动则是因为一个天大的秘密被他发现;怯意则是怕冒犯了这世人敬仰金佛,受金佛护持的天临城,百年来百姓安稳,繁华似锦。
老和尚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爱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像秋水剪影。这眸子……
“你就为这事烦心?”问的轻描淡写。
“师傅,莫非你知道那道疤痕的来历?”小和尚惊喜的叫着。
“哦,那道痕是玉九的妖斩修罗刀留下的。”淡入淡出的说道。
“哇,师傅,玉九是何方神圣,好厉害啊!”小和尚一脸崇拜。
“她啊……”老和尚透过徒儿的眸子,那眸子似乎能解开他记忆的封印,那记忆像是被尘封太久,石沉了大海,老和尚慢慢的在大脑中搜索着那些陈年往事。
“这个故事有点长……
曾经有个年轻的和尚学业初成下山去历练,临走之前,师傅嘱咐他,天临城南边有村民频频失踪,可能是妖所为,如遇见将其斩杀。
年轻的和尚当时初出茅庐,年少轻狂,心想:“佛袓说,杀生即为罪业。如果我遇得见那妖,渡化它便是了,何必自造杀业。”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也许是一桩意外。
和尚一路历练,不知不觉中却是一路向南,傍晚来到一庄村落,村中却是挨家挨户早早的户门紧闭。乌云笼罩在村落上空,时不时传来几声鸦叫,显得这村落寂寥,凄凉,透着股阴气显得邪门。
和尚在村外的破草堂里歇息,隐约听见有人在求救,和尚寻声疾驰奔去。
在夜黑风高的湖泊边,一双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双眼闪露出凶光,它主人的身旁东倒西歪的躺着几个人,有个雄厚男子声音正在苦苦哀求:“求求你,别吃我,我知错了,求求你……”
“晚了。”清冷的两字出口,那男声哭腔中带着绝望开始嗷嗷叫的哀嚎起来。
这哀嚎听的和尚也不知怎的全身一颤,听声音是个年青力壮的男子,这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好似谁家小媳妇儿丧了夫君儿,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寸心寸泪,似杜鹃啼血猿哀鸣。
谁言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不有个哭的惊天动地的,这哭功竟不比女子逊色。
“阿弥陀佛。”和尚实委再难听下去,轻口道。
此时,如墨夜空中,浮云突兀四散,一道淡淡的绒光从空中慵懒得洒在前方一道娟丽侧影上,继缓缓扭头看向和尚。
此刻,溶溶月光下,和尚看清了那双发着淡蓝幽光的主人样貌,玉雪长发,眉目如画,娇肤胜雪,清淡月光袭身,似镶嵌了一层光晕烟霞,一袭淡蓝水秀长裙和玉面上的幽蓝色双眸简直是珠联璧合,相铺相成般竟美的如诗如画。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除了那双眸子,出尘得却是要比观音胜几分。
和尚看到如此景致,暗暗在心中评论,不禁拿她与观世音菩萨相比起来,后定神,责怪自己动了妄念,连忙心中自悔“罪过,罪过。”
地上哀嚎的男子,看到和尚,似见了救星,拼尽全力朝和尚跑去,声嘶力竭的喊着:“大师,救命啊!”
他还未跑到一半,一道蓝色残影闪电般掠过,抓住他右肩,一道灰色身影风驰般速奔,抓住他左肩。一妖一人一右一左互不相让,中间男子面部扭曲,忍着痛的哀声道:“两位……大仙,小人快要被撕成两半了,还望……高抬贵手。”
和尚也觉下手过重,松开了男子,双手合十,对那妖说道:“阿弥陀佛,如果施主一定要杀人,那便杀小僧吧。”
“你当真不怕死?”那妖清冷的问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和尚淡定的回。
“好,可别反悔。”
那妖看和尚双目微闭,一对似刀似剑的眉目,气定神闲,一副悠悠泰然。
扬起手,顿时,天地颤动,狂风大作,一股强劲力量朝和尚袭来。
和尚心想:“这么重的一击,怕是自己非死即伤。”
骤然,风停,地静,周围恢复了之前安祥。
妖见和尚仍是一副北斗之势稳如泰山,雷打不动。收起招,水灵的蓝眼睛把和尚打量一番,看这光头长相眉清目秀,气势看似文文弱弱,无波无澜,却让人有种心如古井的错觉,深不可测。无畏无惧的眼神内敛中却蕴藏磅礴气势,整个人像清冷湖面下那轮皎月倒影,琢磨不透。妖不自觉竟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
和尚亦觉莫名,微睁开双眸瞬间,只见那妖不知从哪凭空变出一把水蓝色大刀,刀身周围蓝光浮动,暗流涌动之间,神威熠熠,刀柄处有个骷髅头,散发出幽冷蓝光,整体看去像是个活物在操控整把大刀。
那妖手提妖刀,倾时,天象巨变,黑云蔽月,电闪雷鸣,地动山摇,湖泊沸腾,密林中骚动阵阵,只见那妖在呼呼狂风中雪白长发飞扬,衣裙翩飞,雷电为背景,举刀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和尚砍去,这精彩绝伦的一招下去,和尚恐怕不是粉身碎骨就能形容的。
和尚轻闭双眼,为自己诵起了往生咒,就在刀要砍在和尚头上时,刀却换了方向,砍向了和尚右侧,和尚右侧地方开始深陷龟裂,伸延至百米开外。
那妖似乎刻意收招,力道过猛反制其身,顺那股子力道在空中翻了好几个空翻,一个漂亮的侧翻落地,抬头脸上带着抹趣味,眯起眸子望着和尚喃喃道:“终于来了个不怕我的。”随即,衣袖一挥手中妖刀不见,眼神中似喜非喜。
此刻,和尚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晓得这妖为何如此,她可能是在考虑从哪下手吧?一头雾水的看着那妖,茫然。
突然,一声虎啸震撼密林,“嗖”来势汹汹,火光石电般窜出,接着晃动着虎脑,健壮的虎爪在地上一拍就是一个深坑,后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声恼怒的虎啸,声震四野,震耳欲聋。看这架势兴许是在林中觅食被刚才那招打搅,一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一个帅气的虎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扑向那妖。
那妖似乎在思考什么,一看扑面而来的猛虎,兴许扰了她兴致,右手一挥妖刀再现,朝虎头劈去。
猛虎刚才还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一见那妖刀,虎威顿失,虎咽一声四处逃窜,不幸后腿被劈中,在地上翻滚几圈爬起准备继续逃窜,但那妖一个掠影闪过已到它身前,举起妖刀,见眼一个手起刀落,猛虎呜咽一声,也觉自己大限将至。
和尚踏着佛家绝学一苇渡江瞬移到猛虎身前,一尊大日如来金佛乍现,宝光异彩,挡住手起刀落那招。猛虎见势,一个拼尽全力的虎跃,消失在密林。
妖幽蓝眸子里看不出喜怒,不紧不慢的说:“你这光头是成心的吧?杀人不行,杀只虎也不行?”问的轻描淡写,慵懒的语气,无纤的目光,那是一种睥睨的姿态。
“我佛慈悲,众生皆平等,杀虎杀人并无二致,施主杀生便是妄造杀业,还望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早日迷途知返。”和尚无悲无喜道。
那妖转动着蓝色的眼珠,嘴角一抹玩味,似笑非笑,用冷傲不屑语调道:“如若我不呢?你确定要替这虎一死?”
和尚仍淡如水的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当年割肉喂鹰,用我区区凡胎,今日救虎,若换你迷途知返,死而无憾。”和尚温润肃穆说道。
岂料,那妖“噗嗤”一笑,声脆如黄莺,没了刚才那戾气,暗讽道:“你们人族是不是都这么自以为是,我可不稀罕你的大义凛然。”
和尚愣神,兴兴然,尴尬的问:“那施主为何要执意杀那男子一干人等和这只虎?”
那妖,袖子一挥收起了妖刀,眄视着和尚讥讽道:“人族啊人族,你们是不是天生就喜欢先入为主,骨子里认为妖只会祸害人?我只是来湖边抓鱼,还没抓,这几人见到我,大喊“妖怪”,还朝我扔石头,我追过去还没对他们怎么样,就晕了几个,就剩一个在那又哭又喊,我不屑与他们纠缠,就想吓走他,别来打扰我抓鱼,你就出现了。至于虎嘛,兴致所致。”
和尚听完呐呐的说:“原来如此。只不过,施主的一个兴致所致,便要毁去一个世界。”
那妖忽闪忽闪着疑惑的眸子,道:“一个世界?你未免也太危言耸听。”
“佛祖言,杀一生,毁一世界。”
“哼,你们这佛祖还真自大,所见我之人,无不是吓晕,就是跪地求饶,我可比你们那佛祖厉害多了,你不怕我,凭的就是你口中的佛祖?”语毕,伸手捏起着和尚下巴向上微抬,似乎想看穿他的佛祖赋予了他何物,这般有恃无恐。
“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清。”和尚后退了几步,有些许窘迫,心中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躁动。急忙道:“施主看似并非穷凶极恶,小僧自然不怕。”
那妖的手徒然停留在空中,听完和尚的话,收回手,冷哼一声说道:“我是妖,没你们这些清规戒律。”
说完,轻轻甩了甩衣袖,湖面腾起数丈水浪,甩出去的衣袖有着推金山倒玉柱般神奇,在腾起的水浪里席卷一番,数条几寸长的小鱼在衣袖上跳跃,她拈起一条直接吞进了肚子,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舔唇,露出满意的神情,接着又拈起另一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刻的景象对和尚来说已经不是惊艳,而是惊吓。
那妖对着唇边的鱼动作停滞,扭头眼中寒芒突射,对他说:“怎么你又有话要说?如果还是莫要妄造杀孽这些蠢话,我不介意多造一笔罪业,现在就杀了你。”杀字说的意味深长的重。
和尚无奈一笑道:“小僧只是想告诉施主这鱼,小僧有方法让它更可口。”
那妖听到和尚说有更为可口的吃法,双眸瞬间绽放光华,喉间蠕动了下,吞了吞口水。也不觉失态,兴奋道:“快说什么法子,如果没有我,立刻杀了你。”
和尚看着她那副垂延三尺的模样,顿时莫名觉得她有些可爱,这哪是师傅给他说的穷凶极恶的妖族,活妥妥的一个贪吃鬼,好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当即找来些柴火,搭个简单的架子烤起鱼来,他还不忘给架上的鱼念往生咒,心中暗暗无奈道:“鱼啊鱼啊,小僧今日无奈杀生,他日小僧入阿鼻地狱再行赎罪。”
妖闻着四溢的鱼香,双眸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架上的烤鱼,催促和尚好几次,和尚递过烤熟的鱼,就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一脸陶醉,刚才睥睨一切的姿态瞬时荡然无存。
和尚望着她的吃相心中暗笑:“这妖还真性情,没了戾气,其实也就是一个贪吃顽劣的小孩童。”
妖看和尚盯着自己,也知自己仪态偏颇,她想反正自己又不是人族女子,何必矫揉造作故作矜持。
吃完鱼,妖蓝色的眸子滴溜溜乱转,她咳咳嗓子,说道:“你们那佛清规戒律那么多,你信它,不如信我。”狡邪的双眸中暗藏挑衅,望着和尚。
和尚微微蹙眉,不禁哑然失笑,本要渡她,她却先入为主来教唆自己。更是激发他曾下山时的豪言壮志,渡不了她,誓不作休。
他淡淡道:“小僧资质愚钝,一心参悟佛法,只怕是悟不了施主的道,只会辜负了施主期望。”
“哈哈哈……”那妖狂放的大笑起来。
笑罢,双眸中有层层迷雾,看不真切,有三分迷离,六分无奈,还暗敛一分孤独。幽幽喃道:“我的道是什么呢?姑姑说我第500岁的天劫在人间,妖谱暗示我是全族的希望。须我在这人世走一遭,至应了天劫方能回妖界。可我已经在人间呆了99年,今时今日也没能触到天劫,我怕是回不了妖界了,奈何这人间这么大,却没我容身之处。”说到此,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嘲讽。
“如果我真有道,那便是随心所卻而为之,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以后你就跟着我信奉我的道,如何?”
和尚温润一笑,道:“人妖从来殊途,我已踏入佛途,便不会再选他道,小僧看施主蕙质兰心,有一定慧根,如果想与小僧同行,不如同小僧一起修行佛法,这殊途也能同归,如何?”
那妖突然气质变的肃杀,冷冷道:“命都是我的,还想渡化我?至此以后就当我的烧鱼小童,要不然……”右手一挥妖刀再现,周围空气骤然凛冽,锐利的似能撕碎万物。
和尚面不改色,心中不觉一笑,尽管在吃鱼时有那么点可爱,但妖始终是妖。不慌不忙道:“施主盛情执意要同小僧一起修行,那小僧也却之不恭,不过……”语顿,右手轻轻拨弄架在脖间的妖刀,瞬时空气变的温润融融,万象勃勃。
“不过什么?”妖问。
两人相互较量一番谁也没占到谁便宜。妖心知,这光头深藏不露,硬碰硬只怕是两败俱伤。
“你得答应小僧两件事,一,不可滥杀造业;二,行一切善法。”
“如若我性命受到威胁也不能杀?”
“小僧尽一切护你周全。”
和尚回得坦荡认真,妖听得舒心意暖。
“好。”
一个怕孤独的妖,一个执意要渡她的僧,这只是一个种因的开始。

佛曰:不可说
(二)
和尚每天诵经、写历练、化斋、烤鱼。
妖每天看着和尚诵经、写历练、烤鱼、自己吃鱼。
和尚说自己从记事开始他的世界里都是佛经,师傅赠他法号“梵空”。
妖说自己有九条命,所以族长为她取名“玉九”。
此时,在南域海边一颗古老的白梅树上,妖慵懒的倚靠在粗壮的枝干上。
这个时节白梅开的繁雪乱簇,催香弄蕊,随风浮花似浪,远观这一树银花披上这余辉霞光宛若浮云飘絮,云蒸雾罩般若隐若现美的似仙境。
在如此诗情画意的美卷中,这芳华盛世的白梅却只能算陪衬,胜不过那一抹妖蓝,妖这随性的姿态,却让这似锦花海黯然失色。
一阵急风吹过,数朵白梅随风飞舞散落,和尚轻叹:“阿弥陀佛。”随后拿起笔和纸记录,后,静坐修禅。
妖半垂着眼皮,用手拨弄着被风吹乱的白发,瞧见和尚的动作,不由嗤笑一声讥笑道:“和尚这一路走来,我始终没见着你的佛,我也没行一件善缘,倒是你天天为我烤鱼,如此看来是我赢了。”
和尚闭目静若寒蝉。
“没有做恶,已经是在行善,又何必在意那些并非你本意而刻意为之的善缘。”这声音似乎从虚空中传来,似远非远的随风而动,宛若风神送信,飘忽却清晰可闻。和尚静如雕像,自始至终似乎从未开口过。
妖白皙的右手将胸前的一缕白发拨弄至身后,一个优美的空中360度侧身旋转落地,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身余风带着白梅花瓣绕着衣裙翩飞,袖底藏香,人独立于落花中。
和尚不觉看痴了。
和尚刚动笔的卷纸被这余风吹展开来,只见上面俊逸的字体:
每一回调落,必有每一句回新生。
妖低头瞧了眼卷纸上的一行字,轻蔑的叹道:“哎,诳时惑众的佛,虚伪!”然后扬起头,透过那余晖光晕看着层层叠叠的白梅花瓣,想要否定他的禅理。
霞光映着白梅折射出迷蒙光线,突然,白色花瓣带着撕裂万物的气势,如无数利刃向妖袭来,妖猝不及防,动作有些拙劣,她迅捷的向后飘移数米,长袖一挥,一道蓝色气体屏障挡住如千军万马的花雨,但,只是几秒钟,花瓣凌厉的击穿过屏障,以不曾消减之势欺近。
妖双袖飞舞,一股弥天气流纵横游荡四周,花瓣随着气流反向而至,汇集,化成把闪着白色光晕的大刀向前方砍去。
一道青色小圆点,透过光晕如天外飞仙,,一个呼吸间迅速变成人形,倾直而下,右手与妖所化的大刀对接。
“嘭”,空气碎裂的声音,花雨漫天飞扬。
妖和青袍同时震退。
青袍右手一挥负背而立,而右手则在背后微微发抖。
妖退后数步,恼怒的一甩双袖右手妖刀已现。
气氛变的异常肃杀,静的落针可闻。
和尚灰袍沾满花雨,起身,不疾不徐,灰袍无风自鼓,每走一步脚下生莲,朵朵白莲蕴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他拈着佛珠对着古树轻轻一挥,曦光璀璨绕着古树,刚才因打斗被无辜摧残的古树,如今又是花团锦簇,盈香满树。
一群彩蝶飞舞而来,肃杀的气氛徒然变的活泼起来。
妖撇了眼和尚暗讽道:“装神弄鬼。”而后怒视着不远处的青袍。
和尚淡淡的说道:“能用言语解决的问题,何必要动干戈 ,毁了这一方美景 ,不免有些煞风景。”随后清明的眸子望着青袍。
青袍一派仙风道骨,口气不消友善道:“干戈只为该杀之物动,你我皆为修行之人,却与妖为伍,佛门真是世风日下。”
还未等和尚开口,妖一个掠影闪在青袍身前,周身气势突变,双眸闪烁着弑血杀念,杀意如海如潮,层出不穷,冷冷道:“如你所愿!”提刀的右手蓄势待发。
和尚清明的眸光骤然变的悲鸣,心中暗道:“师父说妖就是妖,就算俢练出人形,披上人皮,骨子里还是喜欢嗜血残杀。我想我是渡不……”
“了”字还未想完,妖瞬时收回杀念,纵身飞逸到古树上,睨视着和尚,缓缓的,懒散道:“我答应过你不滥造杀孽,你也答应过护我周全,现在这牛鼻老道要取我性命,我且看你如何护我。”随即收回妖刀,用手戏弄着一缕白发,冷眼旁观起来。
和尚双眸中刚才还是一片黯然神伤,看到妖此举,先是诧异几许后,又溢出异彩明光, 宽慰的激动地捏紧了手中佛珠。
青袍面对妖释放的杀意威压,心知就算自己豁尽全力也将会九死一生。再说他来此降妖也并非此妖。寻魔符显示在南海底,可寻觅几日,只感有丝丝妖气流窜,不见其貌。今日却无意撞见这白毛妖和小和尚。白毛妖已经很难对付,加上这深藏不露的小和尚更是难上加难。正在细思,却见那妖收了杀念,将麻烦推卸给小和尚。他微蹙眉宇,重新看向小和尚,不禁为之侧目,如此年纪就能降服这白毛妖,委实叫他惭愧。
青袍想:“我与这小和尚都是修行之人,自是不会帮妖,这事,好办。”
和尚想:“只要让这位大师知难而退,放弃诛杀玉九,如此算两全了。”
妖想:“小和尚,此后同样的事会很多,我就算积德,为你枯燥无味的生活平添点乐趣,我也省去诸多麻烦。”
三人各怀鬼胎之际,海面突兀腾起百丈高水柱,如苍龙出水极速旋转直冲天际与天相接,霎时,天昏地暗,妖氛肆意,水柱如旋风过镜掠过海面,怒海涛天将海域边的村庄吞没,海域边缘顿时哀嚎满天,到处残埂断瓦,尸横遍野,一片疮痍。
青袍的眸底泛起一抹亢奋,“终于找到了。”心中不觉暗道。
妖惊疑道:“这妖鲲不在北冥,跑到天临南海来做什么?”
和尚清明的眸子顿时注满了悲悯,挥袖,朝旋风水柱飞速奔驰。
青袍见和尚动作,一道青影闪过也跟着过去。
妖极少面露凝重,用低迷的玄音道:“别追了,赶快逃命才是上策。”
却见和尚闻而不应。肆虐的旋风再次袭卷海域村落时,和尚将手中佛珠抛向空中,佛珠浮空转动金光乍现,变成十一个耀华的圣光,排练成一排,和尚口中细细念道:“慈光普世。”
十一道圣光顿时释出浩瀚佛力,如一道金碧辉煌高耸如云的天幕,撕裂森然妖气,挡住旋风水柱前行。
青袍见状,右手一挥,无数黄符飘浮,青袍碎碎念一通,黄符跳动不止,排序有致,化成一把长剑,悬空浮立在青袍面前。青袍右手指剑,口中轻念剑决,顿时弥天剑意如渊似海,在身后化出数万剑芒,霞光万道,似孔雀开屏。
青袍右手御身前符剑,符剑似神弩之箭,穿云破霄,气动山河,身后万道剑芒一拥而上,撕碎与天相接的水柱。符剑向海底纵横,后直捣黄龙找到藏匿的妖,万剑归一化成把巨剑,以击穿天地之势向妖刺去。
“呛”一声,激起惊涛骇浪。
青袍口吐鲜血,身体向后飞扬,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和尚纵身接住青袍,蹙眉,心中不觉暗道:“这妖如此强悍,难怪玉九方才说逃命才是上策,道家如此惊才绝艳的一招都没能伤它,恐怕,我亦是回天乏术。”
他猛然转头望向古树上的玉九,抱着青袍瞬移到古树下,他急切的眼神在玉九身上来回扫动,第一次见这和尚露出慌张,让玉九有些不习惯不自然,她以为和尚是想让自己救青袍,有些索烦道:“他死不了,只是伤到内脏。”
和尚喃喃道:“我知道。”
玉九微微挑了下眉,低垂眼皮俯视着他。“那你着什么急?”白了和尚一眼。
“小僧想请玉九姑娘一起诛妖。”
玉九愣了,随即,“哈哈……和尚,你念经念傻了吧?我可是妖,你觉得我会答应?”狂笑之后看盯着和尚,想看穿他到底有什么资本提这么荒诞的意见。
和尚放下青袍喂了几颗护内丹,清明的眸子里闪着睿智,淡定的说道:“玉九姑娘,这并不全是为了小僧。”
“为了天下苍生嘛,你一路上念叨你所谓佛不下百次,我已烂熟于心。”妖收回目光,用手折了技白梅,在鼻尖轻柔的细嗅。
“哎呀,玉九姑娘真是好记性,小僧佩服。不过,这次小僧是有点私心为了苍生,而更多是为了玉九姑娘你。”
“笑话!你那些破佛理诓骗那些无知人族还行,诓我,难!”妖嗅的动作一滞,接着那双明眸狡邪的转动,嘴角腾起一抹玩味似笑非笑,道:“你且说说看,为何就是为了我?”她倒想听听看,这和尚能编出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量他如何舌灿莲花,自己终是不应他便是。
和尚望了眼浮在半空的佛珠,佛气在逐渐颓靡,海面上又腾起两道水柱,来势更为凶猛,被佛珠开辟出的晴天正在缓缓闭合,莽莽妖氛弥漫苍穹。
他镇定道:“小僧从未诓骗过姑娘,句句肺腑,这次亦不类外。小僧这条命是姑娘的,这个是不是事实?”
妖一个点头,显然这句话很是受用,她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小僧是出家人,自是已天下苍生为己任,见不得这苍生受苦,这妖小僧是诛定了,不过……”和尚顿了顿。
“不过什么?”
“小僧心知自己有去无回,小僧不惧生死,但这条命怕是不能再属于姑娘你了,让姑娘财产受损,小僧深表愧疚。所以小僧特来……”
和尚话还未完,玉九猛然飘逸到空中,将手中的花枝丢给和尚,脸上带着一副差点大意失荆州的觉悟,右手一扬妖刀已握,霸气无双道:“哼,我的人,生死只能由我撑控,岂能由这丑陋的,连龙王都不想承认是他亲戚的妖鲲杀。”
玉九在浮空中睥睨姿态狷狂,手中妖刀释放出恐怖威压,引得惊雷连连,霞辉缭绕周身,在天昏地暗的妖氛中如一轮明月。
青袍表情带着些许同情,望了眼浮在空中的玉九,接着不屑的撇了眼和尚,那眸子里分明写着鄙视,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佛门真是世风日下。”
和尚一切看在眼里,无奈的轻笑了下。
玉九手提妖刀,杀意狂暴弥天,行走在风暴中,每走一步脚下空气有肉眼可见的波纹,气势霸绝天下。扬手,一道刀芒劈入海底,随后,刀芒化作无数浅蓝色电网笼罩海面,潋滟夺目,海底发出一阵隆隆爆炸声,惊起怒海涛天。
这时,海面上一声巨响,如天公暴怒。从海底暴窜出一只,鱼头,海鳗身,龙尾的巨妖兽,双目睁圆如磨盘,血口怒吼如天坑,狰狞丑陋,百里海面弥漫着尸山骨海的恐怖气息,血腥,凶煞,暴戾。
它怒火涛天地嘶吼道:“原来是被狐裘孤养大的玉猫,我们素无仇怨,你是不是未免多管闲事了些?”
玉九看都不看妖兽,傲然道:“妖鲲,滚回北冥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哈哈……别以为你有妖斩修罗刀,就能奈何得了我。”
玉九这才望向妖鲲,只见它元神中囚困着四个正在逐渐失去精元的活人。
玉九嗔怒道:“不知死活,三界有各自的修炼规法,逆天而为,不怕天降罪罚到时候魂飞魄散?”
“玉九,本爷没你那么好的命,两百岁就能幻化人形,我这副样貌如过街老鼠,每个妖视见都避而远之,如今终于找到法子褪去这副丑陋的皮囊,你却要来坏我好事。哼!正好,爷收了你的精元,正好精进修行,让北冥那几个老东西提早投胎也好。哈哈……”
妖鲲一副胜劵在握的狂态,一记摆尾,有横扫千军之势,惊起万丈怒涛拔海而起,凶煞弥天,刹时,玉九被淹没在怒海暴风中。
和尚心中微微一惊,纵身腾空,双手合十,全身散发赫赫之光,脚下金莲盛开,曦光溢彩。十一颗佛珠在晦暗不明时,化珠成佛像,十一尊佛相周身无数金色梵文乍现,扶摇直上 ,灿若天帘。
怒海在梵文盛华中陡然停滞了几秒,玉九如苍龙出海,从怒海涛浪中破空而出,一派龙骨凤姿傲视着苍穹。
妖鲲冷笑一声,磨盘双目中陡生星霜,海面瞬时冰封,连同高空中的玉九亦被寒冰困住。
妖鲲饱提妖元,怒吼一声,魔威煞天,山海俱焚,妖元化成无数分身,带着毁天灭地之威铺天盖地朝玉九奔驰。
千钧一发之际,和尚踏着一苇渡江,瞬移到玉九身前,一招“奥法相印”,巨大“卍”字佛印如天神之盾与妖元狂暴碰击。
“轰”……
和尚口吐朱红后退数米,在极致和极端的较量之下身上灰袍化成粉末,健硕的上半身赤裸着,血气腾腾,如血刹金刚。在这饕餮怒海中,他竟如一道另类的风景,让玉九目不能移。
和尚左眸腾起烈焰狂舞熯天炽地,右眸布满星辰玄妙莫测。他倾尽最后佛力,一招“劫火不焚”,脚下化做无边火海,以燎原之势焚烧万里,冰封瞬时瓦解。
玉九借势,手握妖刀,周身云蒸霞蔚,脚下已是焚山煮海。陡然间,妖刀气势迅猛无线拔高,破空穿云,形成一把顶天立地的巨型妖刀,玉九奋力砍向海面,灭世之威,动荡十方,一道蓝色屏障顺着巨型妖刀切割的海面迅速蔓延,顿时竟形成两个海域。
在玉九的灭世威压下,妖鲲已是强弩之末,最后玉石俱焚的反扑亦是毁慑山河的。
玉九后背空门毕露,无数冰刃击碎空间星罗密布射来。
和尚惊呼:“小心!”纵身飞至玉九背后,强用肉身抗衡,一道冰刃凌厉的刺入他左肩。
玉九旋即转身,左手拦腰抱着向后倒去的和尚,右手一记补刀斩向满天冰刃。
“碰”……此起彼伏的轻脆破碎声音中,夹杂着妖鲲的怒吼声:“玉九,你这只野猫,竟然用妖斩破爷功体,爷和你势不两立!”
“妖鲲,今日我不想杀生,你该庆幸的是,我只破了你逆天得来的修炼,而非天罚,如若你再不知进退,杀你是有点难,但……”玉九扬了扬右手的妖斩睥睨着妖鲲厉声道:“不是不可以!”
妖鲲无奈的爆怒狂吼。
和尚站稳后从玉九怀里撤离,被玉九握过之处灼烫缭绕,如火如荼。好似这身体不由己控,似意若犹。心跳顿感莫名狂跳,这琢磨不清的一筹情愫让他慌乱不已。
他有些尴尬的问:“玉九姑娘,无碍吧?”
玉九挑了挑眉,表情有些讥笑,道:“看我这样子像有事的吗?倒是你……”她盯着和尚左肩的伤,妖心似被一箭穿过碎了一地芳华。有一丝理不清的悸动缓缓在心中跳动。
“这傻和尚原来真的会护我周全。”玉九想。
玉九手中妖刀变回原貌,双眸望着被妖刀切割的海面,没正眼看妖鲲一眼,是基本没看,傲然道:“滚回北冥去,只要我玉九活着,这道结界就永远存在,你是破不了它的。”
妖鲲带着怨恨极其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此刻,被妖鲲囚困在元神中的四个活人也被得救,其中有一对应该是夫妻,女子突然倒地,面如死灰,然后停止了呼吸。
和尚试了试她的脉搏,摇摇头,对那神情痛苦万分的男子说:“阿弥陀佛,尊夫人已经瘗玉埋香,请节哀。”
男子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使劲的摇着怀里已经长眠不醒的人,他的表情不仅是悲伤,还有慌乱,怀疑,无助,甚至绝望,他一遍一遍的喊着:“求求你,睁眼看看我,求求你,别离开我……”一时间气氛变的格外沉重,草木含悲,随着海风一起呜咽。
和尚一副悲天悯人,轻念佛号:“阿弥陀佛!”
玉九仍是她那副妖该有的神情,她不懂人的悲伤,因为妖从来就不知道悲伤是什么,她望着和尚那副悯天下人之悲,悲天下人之痛的表情,就想讽刺两句。她毫无表情的转身准备离开这种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场景。那痛哭的男子突然发疯似的指着她,咆哮道:“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都是你们,让我们颠沛流离,都是你们,让我和她天人永隔,都是你们……”
玉九冰冷的篮色眸子,光聚越收越紧,无情的望着指控她的男子,她甚至有点想一刀解决掉她。妖的生存法则中,没有软弱和无能,这是个竞争的世界,妖不仅要和天竟争,和自然界竟争,还要和其他生物竟争,比如人。只有弱者才会咆哮和迁怒,强者只会争取和创造生存。
只是她不明白人有七情六欲,有爱恨情仇有羁绊有牵挂,除了生死,还追求情追求爱。这就是妖与人的差别。
她眯起那双幽蓝双眸,无情的说道:“你这么痛苦,为什么不随她一起去死?”在她的价值观中,如果不能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活着还不如死了。
男子如梦中惊醒般,诧异的望着她。
玉九接着说道:“怎么,不敢还是不想?”
男子呆滞的在瑟瑟发抖。
玉九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抹讥讽:“心猿意马的人族啊,口口声声说爱,却连和她一起死的勇气都没。”
“够了。”和尚的语气带着哀求,“他已经够痛苦了,到此为止吧。”
玉九冷哼一声就要离开,一枚石块却向她飞来,她侧身一闪就避开了。此时,那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在海域边,有人带头喊道:“不能放走那妖。”此句的效应大有群豪揭竿而起共抗敌的功效,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小石块向玉九飞来。
她一怒,扬起的手却被和尚抓住,和尚知道她要做什么,妖刀一旦斩下,绝不是生灵涂炭来形容。
和尚的眼中布满了哀求,脸上爬满了悲悯,他被无数石块击中,却始终抓紧玉九的手,用身体护住玉九,一动不动。
他看得见玉九幽篮眸子中的愤怒在一点一点变化,从开始的愤怒慢慢演变成诧异最后到疑惑。
玉九看着和尚被无数石块击中,她很想抽也手,现出妖刀,一刀斩下,可看到和尚眼里的哀求,她的心在被什么敲打着,那丝莫名的悸动又一次出现,在她胸口充斥徘徊,任她有独步天下的能为,也不能化解这股莫名的冲劲,她只能哑然的说:“你……”便再说不出什么。
人们似乎有发泄不完的愤怒和仇恨,他们开始用些言语来发泄,此起彼伏的谩骂,“竟然护着那妖,淫僧,淫僧……”
和尚被接踵而至的石块砸的头破血流,加上肩上的伤,已失血过多,唇已变的惨白,他仍是那副悲悯。玉九的心突然生出一点疼痛,她突然冲破了胸口的桎梏,恼怒的大喊道:“够了,不准再打他。”语毕,右手翻过也同时抓住和尚的手,将和尚顺势甩在自己身后,左手提气化掌,一掌劈下,飞来的石块,按原路反回。
和尚惊呼:“不要!”
玉九拉着他边跑边说:“放心,我没杀生。”
和尚舒了口气之后晕死过去。
等和尚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中,不远处有篝火在燃烧,此刻他衣不蔽体,只剩一条内裤,而他眼前,玉九正欣喜的望着自己,他一时脸上滚烫无比,尴尬与羞涩混合,让他极不自在的道:“你……”
话还没说完,玉九抓起身边放在荷叶上活蹦乱跳的鱼,对他说:“今天还没吃鱼。”一脸的虚弱和馋样。
他不禁轻笑了,想起刚才想责备她不懂得男女授受不清,现在想来,她只是只妖,哪懂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他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好了,而且体内隐隐有股暖暖的气流,使他气力充沛。他不可思议道:“你为何要……”
玉九撇了他一眼,有些疲惫的打断他的话道:“兴致所致。”
和尚便不做声,烤起鱼来,又念起往生咒。
“不准念佛经。”妖少了平时的生气,有气无力的说道。
和尚先是愣了下,便没在继续念下去。他见玉九许久未曾说话,望向玉九,她背对着他似乎在微微颤抖,他问:“你无事吧?”
“没事!”玉九回答的很快,但很吃力。她的手上开始长满密集的毛发,双手惊现锋利的白爪,她的脸忽而人脸忽而猫脸,她能感觉到身后那只尾巴在慢慢摇动。她努力的咬紧牙,在心中喊着:“不要,不要……”
她听见和尚起身和朝她走来的声音,她努力的说道:“别过来!”是用命令的口吻。
之后听见和尚驻足,然后往回走。
她舒了一口气,她早知道用一半妖元救和尚会显出原形,但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怕和尚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应该是怕自己会吓着他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她不清楚女孩子在喜欢的人前,只会选择展示最美好的一面。
她也不清楚,有一半妖元在身的和尚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玉九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她再次醒来,看见和尚在闭目静静打坐。
她很讨厌和尚念经念佛号,每每和尚念经时她总想嘲讽。可这次她安静的看着那张俊秀的脸,有些出神,那莫名的悸动又开始作祟,她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和尚突然睁开眼,她迅速的撇开头,她很懊恼,心中暗骂:“该死,这和尚到底用了什么邪法,为什么总想看他?难道又是他的佛?”
她咒骂了句:“这可恶的佛。”
和尚依旧温润如玉,听见玉九的谩骂,抬眼,起身,双手合十,淡淡笑道:“小僧谢过姑娘出手相救南域一隅民众,此乃大弘德。”其实也想感谢救他自已,但感谢的话卡在喉间,艰难的发不出声。
玉九蹙着眉看了和尚良久,才开口道:“和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是想感化我,而我现在就告诉你,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想做个了断,不想让那股不可控的神秘情绪再主导自己,她要逃离。
“而小僧倒觉得姑娘一定会领悟佛法。”和尚仍是那副随和温润。
他的语调平淡,越是这样越让玉九恼怒,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恼怒些什么,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这暗生的变化让她惊奇又让她恐惧。他更不清楚自己的变化,他越是和以往一样,越让她恼火,还有更多的失望。到底要如何做才不会有这种低迷的情绪?又笑自己为什么要在乎一个无聊和尚的语气。
就在那时,她似乎抓住了某个重点,幡然醒悟,对,是在乎,所有的解释似乎都合理了,那他呢?在乎自己吗?
玉九仔细端详他的脸,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端倪,她不勉有些失望与失落,随即而来的是恼怒。
“够了,敢打赌吗?”玉九道。
“敢。”
又是那不温不火的回答,激起玉九满腔的怒气,还有不置可否的赌气。
玉九悠悠侧过身,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字说道:“那我就赌,你会……”她拉长了音,字字铿锵有力,“爱上我。”说罢,她的双眸中那抹睥睨又浮现。
和尚先是一愣,没想到她的赌注会是这个,两道剑眉微蹙,似惊讶似沉思。
玉九死死地凝望着他的眸子,似在等待一个微秒而漫长的结局。
她微微扬起头,挑衅的问道:“怎么?怕了?”
“小僧接受。”
这突兀的回答,让玉九矗在原地久久未动。

<收如是果>
(三)
人言可畏是真可畏。
从南域传来有个淫僧带着一个白毛妖,到处为祸人间。这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整个天临城。各路除妖大师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几日不管他们走到何处,有人的地方,总会向他们的投来恶意的谩骂,鄙视,厌恶,这些都令她怒火中烧。每每她要发怒时,和尚总是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摇头。她望着他那双注满慈悲的双眼,她一次次抑制住自己的愤怒。
她极不甘心的将伸出的手,缓缓并拢,最后握成一个拳状,她对自己说:“答应过他不杀生那就不杀吧。”
只是从前那些惬意的时光不复存在了,那个随心所欲的妖也不见了,伴随着他们的是,无尽的侮辱和无情的误解。
玉九从来不在乎人族对自己的看法,可现在却在乎人们对和尚的看法,她凶相毕露,对着人群吼道:“闭嘴,不准这样说他。”
不动武的她像只残废的苍鹰,孤军奋战着,独自面对一群活蹦乱跳的乌鸦,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四周乌鸦的一片嘲讽和更激烈的反击。但她至始至终没动武。
和尚双眼婆娑,看着她一次次抑制住内心的怒火,压抑着妖的本性,看着她在人群中笨拙的抗议着,甚至表现出凶狠的样子以此来震慑人们。但,人的本性从来都是喜欢得寸进尺,当他们明白你只不过是只纸老虎之后,只会变的更加肆无忌惮,而非是仁德仁心。
和尚偷偷的在夜里问自己:“我到底是在渡她,还是在害她?”夜凉如水,风回答不了,月回答不了,佛不语。
他拉起玉九的手腕,就要逃离,
“阿弥陀佛。”从人群中传来一声佛号。
和尚转身,一脸惊讶,“师父!”
只见一老和尚,身着黄袍肩披红色袈裟,眉须皆白,他缓缓走出人群,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和尚,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一个词——“失望”。
老和尚哀叹一声,“传言中那淫僧的相貌与你有八九分相似,为师开始还不相信,如今……哎,你怎会如此糊涂?”老和尚说完一脸的悲痛。
“师父,不是这样的?”小和尚解释道。
“难道你真的对只妖动了凡心?”老和尚逼问道,他始终无法相信,天资聪慧,悟性极高的爱徒,只是下山试炼便要从此堕入这万劫深渊了吗?他迫不及待的想听他亲口说。
“没……没有……师父。”他说的很低沉。
玉九惊讶的回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敢与她对视。他曾答应玉九那个赌约,以为是佛在考验他。而事实是他也想答应,他无数次的问佛问自己,“我动凡心了吗?”佛不语,他不确定。
“那便跟我回去吧。”老和尚说道。
师命难为,小和尚只能沉默的跟在老和尚身后。
玉九突然用右手拉住小和尚的手,对老和尚说道:“我不准你带他走。”
气氛一时间变的格外紧张,老和尚眸中的杀念乍现,心中不快,“我佛门的希望,岂能毁在你手里。”他厉声道:“妖女,莫要再纠缠,否则老纳不客气了。”随后注半身佛力于小和尚的手臂上,强悍佛力弹开失去一半妖元的玉九的手。
玉九的手被震一阵阵麻木无知觉,她又用左手去拉小和尚,还没碰触到小和尚,整个人就被一股佛力震开数米。
她勉强站立之后,那把妖斩已握在手,篮光粼粼,妖气森森。她凛冽的眸光中透露出睥睨一切的狂态。
老和尚站定,双手合十,淡淡道:“老纳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如今看来不必了。”
“师父不要。”小和尚肯求道,着急的对玉九道:“你快走吧。”
玉九对小和尚的话充耳不闻,对着老和尚说道:“放开他,我放你一条生路。”
老和尚嗔怒的看了眼小和尚,那意思像是在说,“还说自己没动凡心?”他一咬牙,为了佛门的百年基业和未来,这妖诛定了。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呐。
双方剑拔弩张,厮杀已是一触即发。两人同时动作,一者提刀快攻,一者捻起手中佛珠防守。
玉九明白,妖元不全难以发挥全力,得速战速决,妖斩连绵不绝斩下,只见幽蓝刀光复往之间在空中光影交织密集成网。快逸,似捕风捉影;灵动,似飞燕游龙;凌厉,似雷霆之怒。
老和尚始终轻描一点回击,翻掌之间,尽显不世之风。
小和尚慌张加焦急的在两人之见周旋。
玉九推开他说:“碍事。”
师父则挥掌震开他说:“多事。”
他只能无奈的干着急。
玉九如何快攻都占不到上风。她暗自惊讶,“这老秃驴比小和尚简直高了不止一筹两筹。难怪他如此自信,但我玉九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妖,我玉九可是有九条命的。”
她一扬身,纵身向后倒退数米,划破手指,在灵台处一点,霎时,一股赫赫妖威,从她灵台隐现,强悍之势怒震天地。
老和尚见状,心知极端交会已然到来,他翻动袖炮,提掌,纳天地之气,运万物之灵,气敛自发,正是佛门上乘功法“般若御魂”。相传:般若一出,妖魔服诛。
一者急如离弦之箭,一者快似风驰电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却不料,小和尚踏着一苇渡江,拼尽毕生所学,挡在了玉九身前。老和尚诧异但是收掌已来不及,他奋尽全力只收回四成功力,自反其身的余力,震的他连退数步。
玉九抱着经脉尽断五脏俱焚的小和尚,心急如焚,一股嗜血的愤怒慢慢占据理智,她仰天咆哮,发出一声妖本该有的凶戾,她将小和尚缓缓放下,凌厉的眼中腾起毁天灭地的杀意。一纵身,便是十米之远,速度快如闪电,握紧手中的妖斩,一步一斩,一斩一步,步步杀机,风中缱绻着她的愤怒,空气中嘶鸣着她的悲痛,手中的刀发泄着的她的无能为力。
老和尚被自招反噬,内伤已不轻,此时被发了疯的玉九逼的连连后退。他在想,不出十招便会命丧黄泉。
就在玉九的妖刀要斩在老和尚的脖子上时,小和尚拼了全力声嘶力竭地哀求道:“不要!”
玉九骤然住手,“他还没死。”她喃喃道,喜极而泣。
就在她准备奔跑向小和尚时,空中传来一道宏亮的佛号:“阿弥陀佛。”随即而来的是比老和尚还凌厉强大高深的佛门秘法“如来密藏”,一尊大日如来佛相,耀华无双,玉九被如来巨像抓在手中,任她如何反抗也无济于事。
只见来者,慈眉善目,气质超凡脱俗,他身后跟随四人僧侣,他单手捻着佛珠,淡淡道:“因又有因,缘又有缘,无始无终,无边无际,何必执着?”
玉九被困在佛相中,妖元渐渐流散。
慈眉善目的和尚探出手为小和尚把脉,凝重的脸上突现惊讶,他一挥手,那尊如来巨相消失。四位跟随的僧侣不解,其中一位问道:“住持为何不杀?”
他缓缓的走到老和尚身前扶起他,关切的问:“师兄,无碍吧?”
老和尚也同样疑惑的望着他,他叹了口气,“孽缘……梵空之所以还能活着,是体内有这妖的一半妖元,如果此时杀了这妖,梵空必死无疑。”
老和尚自是舍不得爱徒,他担心道:“但等这妖恢复了元气,再杀她就难了。”
主住持和尚望着远处暗流涌动的白云,悠悠道:“明日之忧只能明日再设法,先救梵空要紧。”
主持示意将玉九押回寺里。
玉九被关在寺里的省悟阁,让她每天聆听佛经和禅理,但成效甚微,她一门心思全在小和尚的安危中,进来的每一个和尚她都要问:“喂,小秃驴,梵空现在怎么样了?”每个都是三缄其口,绝口不提。这是主持交代的。
她摔碎送来的饭菜,有的小沙弥甚至被她打的鼻青脸肿,众小沙弥是哀声怨道,没有人愿意来送饭。
主持安慰着哭哭啼啼的小沙弥,无奈的哀叹一声,小沙弥仍控诉着:“那女妖好凶,我不要再去送饭了,再也不要,呜呜……。”
老和尚望着主持,“师弟,那虚妄结界关不了她多久了。”
主住持望着省悟塔的方向,淡淡道:“情根已深,去除不易。”
他转身望着老和尚,问道:“梵空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如果他真动了凡心……”
“不会的,他天资过人,岂会不懂人妖殊途,何况他是出家人。”老和尚激动道。
主持淡淡的笑道:“师兄,你执着了。”他缓缓走出房门,不紧不慢道:“我看这次难!”渐行渐远的身影,飘来隐隐约约的话:“若心有住,则为非住。”
主持看着床头上挂着的酒,他似笑非笑,想起那个笑起来梨涡浅浅的女子,心中悲凉,记得最后那次见面,“喂,和尚,我知道你不敢破戒,这酒,量你也不敢喝,所以就当留个念想,留到你死吧。”她虽然大笑着说,可眼中的泪一颗接一颗,像滚落的珍珠。
他曾经偷偷的偿了口,有点辛辣,有点苦涩,有点难受,也有点甘甜。他想这大概就是情的滋味吧。
爱,参不破是苦海,参破是寂寞。
小和尚终于在第一百三十七天之后恢复如初。玉九则在第一百五十二天之后的一个夜里冲破那虚妄界结。
她提刀来到达摩堂,见人就逼问小和尚在哪,最后全寺众僧纷纷出来制止。妖元在身的玉九,挥手间,是能毁天灭地的,最后只能小和尚出面解决。
玉九被众僧围住,小和尚踏着浅浅的月光缓缓从僧群中走出,他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在这一百五十多天中,他每天都在问佛问自己:
“为何总会想起玉九那双幽蓝的眸子?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生无所住心。可我很努力的参悟,仍是不能心无所挂。佛还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可我在梦里无数次梦见相已非相,但,不见如来,见玉九。佛啊佛,你教教我吧。”
玉九飞奔向小和尚,拉起他的手,“跟我走。”她说的肯定,不容反驳。
众僧哗然。
良久,小和尚缓缓说道:“小僧不能。”吐出每一个字就像用掉了整个灵魂。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和尚?”玉九失落的质问。
小和尚不语。
“又是因为你所谓的佛吗?”她有些恼怒,“让你的佛来和我说,从来不信佛的我,那么虔诚的在它面前跪了一百五十二天,每天祈求它佑你平安,如今我只是想仅仅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
众僧又哗然。“阿弥陀佛”此起披伏。
小和尚仍不语,他在心里心疼这只蠢妖,人妖本殊途,何况自己还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更为世人所不耻。
“我们的赌约还没分出胜负,你还没有爱上我,所以必须跟我走。”玉九开始变的霸道。
众僧哗然。
小和尚缓缓的挣脱开玉九的手,他从来没有如此挣扎过,煎熬过,他缓缓道:“小僧是出家人,不能爱……”
“出家人也是人,你的佛不是说要帮人脱离苦海,不能和你一起,我就在苦海中,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她开始用几乎肯求的语气。
夜空中时不时电闪雷鸣,更添夜的悲凉。
小和尚悲痛一笑,“佛说,照见五缊皆空,能度一切悲苦,原来我连自己都渡不了,竟然曾经还想渡她。”
突然,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小九,佛说的话你也信,除了麻痹那些人族,百无一用。而卑鄙的人族他们最擅长玩弄一种叫做情的东西。它可是这世上最毒的东西,一旦沾染,药石罔效。现在杀了这群和尚,救自己还来得及。”
一道鬼魅身影惊现在天临城的圣寺中,她邪魅狷狂,如鬼如魅。
玉九惊叫道:“姑姑!”
众僧皆惊,有耀石圣像的界结存在,天临城多少年没有妖入城过,这妖难不成不怕死么?
“怎么还不动手?莫非在人间呆久了,连姑姑的话也都不听了。”狐裘孤命令道。
这时天边一道惊雷带着蓝色明火劈下,玉九呆住了,她第500岁天劫,她蹙起眉,“为什么偏偏是此刻?”
狐裘孤突然狂笑道,“我算的不差就是此时。小九,破了那尊耀石圣像,没有了这该死的结界,天临城就是我们的了,哈哈……”
一道天雷直劈玉九,一身蓝火在全身缭绕,她提刀,迅捷的飞驰到圣像脚下,然后腾空,头顶是接踵而至的雷电,映的暗夜亮如白昼。她举起刀,引天雷至刀身,挥手砍下。
众僧皆俱。
只有狐裘孤那张狂的笑声穿透夜的上空,久久回响。
“什么?”狐裘孤不敢相信道。
只见圣像的额间被妖斩切割出一道整齐的切口,在晦明晦暗的雷电照映下,让人触目惊心。
玉九手握妖斩,拖地而行,妖斩和大理石地之间擦出无数火花,她一步一说:“我一直无比憎恨你的佛,毁情弃爱的佛,我刚才真想一刀毁了那佛像,可我答应过你不滥杀无辜,不妄造罪业,你看,多可笑,你的佛不是传闻中那样无坚不摧。多讽刺,我竟然会心怀仁慈,不想让这一城百姓遭殃。我们的赌约是我输了……”
话还未说完,狐裘孤发怒道:“没用的东西,我费劲百年才找到有九阴九阳命魂的妖,煞费苦心授你妖斩修罗刀,只为等这一天,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会毁在你手里,幸亏我早有防备。”她取出自己一滴心血,射入玉九心口。
然后轻声念起咒语,“食我心血,供我驱使,去。”
玉九的意识渐渐变的模糊。
住持见状,佛珠一甩,“般若涅槃”,天地间高耸一本巨书,巨书打开瞬间,佛光普照,灿华耀天,有驱魔净化之效。
姑姑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语毕,身后九尾齐放,摇曳瞬间,以快的不及眨眼的速度攻向主持。
住持双手难敌九尾,老和尚说:“师弟我来帮你。”随后许许多多的僧侣说,“住持,加上我。”
狐裘孤狂傲的说:“哼,自不量力,都来送死吧,如你们所愿!”
此时玉九正一步一步的走向圣像,她凌乱的意识中想起这一百五十天中,有一天她问佛,人世间的缘分到底是什么?只听见早课的和尚念到,“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原来,缘如手中握冰,冰化则缘灭,如梦一场。就如她这可悲的一生,原来只是这把妖斩容器。
她悠悠转身,深情回望,用仅存的意识问,正在向她体内注入佛法的小和尚,“你会爱上我吗?”
小和尚先是愣了下,他想起这地狱般的一百多天,他问佛,世间的缘到底是什么?佛说,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他想了无数个日夜,却在此刻想明白:既,心已动,管它是缘还是劫。他缓缓开口:“我……”
轰隆隆,几声惊雷响起,在夜中噼啪作响,他后面的字玉九并未听到,甚至连他自己也没听到。
随即而来的是,无数的天雷,倾宣而下,玉九迅速的吐出一半妖元,注入小和尚灵台,她宛然一笑,“没关系,我要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印记,我要你生生世世记得我。”语毕,引天雷于一身,用另一半的妖元毁了妖斩修罗刀。
妖斩既毁,狐裘孤见大势已去,便速速退去。
故事讲到这,老和尚用衣袖试了试眼角,说道:“这儿风沙真大。”
小和尚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然后呢?师父,那个小和尚到底说了他怎么?”
老和尚干笑几声,“然后就没有了,那小和尚说他什么,师父也不清楚啊!”
“哼!师父骗人……”
“哪有。”
许多年后,世人都奇怪,这寺里有个极老的和尚,他并未飞升成仙,却能一直活着。当年的小和尚此时已是个老和尚,师父云游四海不见其踪,偶尔听云游的同门说在南域海的一颗白梅树下,经常坐着一个老和尚望着白梅发呆。
他在整理师父留下的物件时,在一把残破的刀柄处,发现一张信笺,上面写着:是我输了,负了如来负了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