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黎榟卫》连载之十八
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十八章
因果得来分善邪
财色两贪终是劫
小姑轻声对我爹说:“大哥,娃儿想吃,就让他吃嘛。今年天旱,粮食肯定欠收,我们是从外地运回的白面,说不定为了粮食,今后还会出什么大事情的。前些天,吴家湾还闹过暴动,放了一个大财主的粮仓。”
爹说小声打趣道:“我们这里咋没有人砸了夏老爷家的粮仓?”
王裁缝说:“说不定呢,夏老爷的粮仓早被盯上了。”他又郑重对我爹说:“我们结婚好些年了,还没娃儿的,就让你家娃娃给我们做干儿子吧,冲冲喜气,说不定我堂客就会开怀生娃。我给干儿子几个馒头,也是应该的。”
原来,王裁缝结婚几年了,还没娃,所以喜欢娃,所以收我做干儿子。于是我就叫王裁缝“干爹”,管那小姑叫“干妈。”
其实我们乡下人,不会叫“干爹干妈”,一直尊称对方为“保娘保爷”或叫“保保,”意寓保我健康成长。
保保催促我爹说:“大哥,早点回家,这几天黎梓卫不太平,听说红军要路过,县保安大队驻扎进来了,说不定又要打仗……”
她的话未说完,干爹就大嗓门叉开:“秀梅,快去煮饭,我饿了。”
我扭头一看,便见几个斜挎长枪的灰衣大兵,叼着烟卷,斜扣帽子,青天白日徽章亮得晃眼。一个挎盒子枪的胖军官拿起缝纫机上的兰花衣衫,对我干爹说:“老板,我要了。”
我干妈一脸焦急:“老总,这是给人家加工的,不能卖……”
那胖军官黑下脸来:“你有这样的布匹,再缝一件就是,我家堂客穿这衣服合适。”他把衣服递给另一个大兵,从兜里摸出几张纸币,往摊子上一扔,转身就走。我干妈跳着小脚,疾步追上去,大嚷嚷道:“老总,你们还讲理不?这点钱还不够工钱,大天白日的,抢人啊!”
胖军官双手抱胸,眯缝着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干妈,几个士兵横眉恶眼盯着我干妈。突然,那胖军官嘿嘿冷笑道:“正愁寂寞无趣,来得正好,那就跟我们走吧。”几个大兵如狼似虎抓住我干妈,喝道:“瓜婆娘,快走!”
干妈虽说个子矮小,嘴巴却是毫不示弱,端庄清秀的脸上写满鄙夷:“青天白日的,你们想怎样?当兵的有没王法?”
胖军官看着干妈秋水荡漾的眸子,略带嘲弄口气:“有王法,去营地说王法吧。”
干妈见势不妙,死活抱紧一棵柳树不放,任凭几个大兵死扯活拽,干妈如生根一般,似乎与树混为一体。胖军官嘿嘿笑道:“你怕讲王法了?那我就打掉你的手。”说着,拔出短枪,抵近干妈洁白的小手。
我干爹知道要出事,男人的担当和血性,从他浑身每个细胞喷薄而出,回头扛一把铡马草的长长铡刀,那长刀在赤日下闪寒光,给我一阵凉透的感觉。他扛着大刀,就像扛着滚滚渠江,淹没了人间丑恶,他大吼大叫:“老子拼了!”
却被几个乡邻死死拽住,并劝道:“裁缝,你他妈瓜娃子啊,惹了大兵敲掉你脑壳,这世道就是黑不黑白不白,找哪个说理?”
爹悄悄对我说:“白娃,你保保今天要出大事,我们想办法救救他们。”说着,就拉上我,一路小跑到临码头的紫轩客栈,掌柜的老吴认识我爹,他正在拨拉着算盘,见我爹火急火急闯进来,吃惊不小:“大兄弟,你?”
我爹抹着满脸汗水,欲一口气说完,却只蹦出了半句话:“吴大哥,快想办法救救王裁缝……”
老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木然地看着我爹一脸焦急:“王裁缝怎么啦?王裁缝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咋的?”
我爹喘气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话来:“吴大哥,王裁缝堂客被当兵的大天白日抓走,他们是好人,你得想办法救救。”
老吴听后吃惊不小,边摇头边自言自语道:“这些大兵真是无法无天了,陈大哥再不是团总,我如何救得了?”
而我爹已经急得赤脚踩火了,两腿不停地摩擦地上的石板,近乎于哀求:“吴大哥,没有谁救得了他们,只有你!”而我眼前晃动着干爹的大铡刀和几个大兵的长枪短枪,还有干妈一脸无助的泪水。
恰这时,我姑妈走进屋,见我爹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是一脸诧异,当她得知原委后,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北街奔去。我爹拉着我,跟在姑妈身后。只见姑妈不慌不忙走上前,哈哈一笑,大声招呼:“啊呀,这不是老同学杨安贵么?谁招惹你了?”
那个叫杨安贵的胖军官见了我姑妈,尴尬一笑,示意手下放开我干妈,就撒谎道:“这女人私闯军营,可能是共匪的探子。”
干妈可是聪明人,知道有救了,就顺坡下驴:“我一个裁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路过,怎就成了共匪?”
姑妈把手一挥:“去去去,你若是共匪,全中国人都是共匪了。”就示意我干妈快走。我干妈冲我姑妈感激一笑,扭头就跑了。姑妈笑道:“老同学真是造化,都当官了,今后多多关照哈。”
杨安贵一声叹息,对我姑妈小声说:“最近共匪猖獗,到处闹红鬼,上峰催得紧,我们日子难受啊!”
姑妈道:“老同学,我家就在江边码头边,你来坐坐吧。”
杨安贵自知干了不光彩的事情,无颜跟这位优雅漂亮的女同学叙旧,便打恭道:“我们还要驻一阵子,来日方长,改天相聚。思茂可好?”
姑妈道:“既然老同学公务缠身,不便相聚,就改日跟思茂一起叙旧吧。他最近在重庆做生意,很少回家的。”
姑妈跟那杨安贵寒暄一阵,便丢下一句“后会有期”,就此道别。
我爹对姑妈说:“嫂子,我们回去了,你回乡下不?”
姑妈说:“我想回一趟乡下,我想教娃儿们多识几个字,因为天旱,很多娃儿不来上学了。我还有点事情,要过些日子才回来。你帮我给哑巴老何带件衣服回去,这大热天的,他还是一件粗布长衫。虽然是哑巴,对我们很忠心的,他又没有家室。”我跟爹为长工哑巴老何带回一件蓝色洋布薄衫。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