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女子的春冬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便喜欢斜靠在家门口的木梁上,看着远处在黄土地里精耕细作男人们。他们带着黄黄的草帽,被汗水浸湿的衣服紧紧的贴着他们那结实的胸膛,露出厚厚的肌肉的轮廓。这可真的很有意思嘞,这时候,他们会一别在床上那种狂暴的野兽面目,畏手畏脚的锄着地里的杂草坏苗,像个小娘儿门似的生怕伤到那些好的庄稼苗。一想到这,我便咯咯咯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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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地里的男人们回家的时候,也就到了傍晚。有时候,会有一些晚霞出现在最西边天地交接的地方,那是我最喜欢看到的东西。那些晚霞有时候是红色,有时候是橙色,有时候是金色。它们的形状很不规则,就像一朵朵的鸡冠花,格外的绚丽耀眼。
我在这个村子里面生活了许多年,什么样子的晚霞我都见过。这让我非常得意,几次我都想跟人炫耀。只是,那些男人们却丝毫不关心这些世界上最好看的东西,他们总会花言巧语的说:“啥好看的都没有你的身子好看。”虽然他们说这话能让我高兴许久,可我还是觉得,晚霞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东西,比我的身子都好看。
男人是奇怪的动物。他们总会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做些口是心非的事。有时候,他们像狗一样趴在我的身上,气喘吁吁的说着:“我好喜欢你,你最好,你真好看。”但是提上裤子,却又变了个模样,东躲西闪,支支吾吾,扔下几块钱便灰头土脸的走了。哎,我是为了他们的钱,可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后来,我便知道了,男人们越说爱你,就越不爱你。你看,他们从来都没有对地里的庄稼说过我爱你,但是,生怕那庄稼饿了渴了,天天顶着个大太阳浇水施肥,生怕那庄稼受了半点委屈。
但是村子里的小胡却不是这样,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小胡的时候。
那一年,闹下了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一夜之间把村子里面所有能吃的东西全吃光了。家里存粮极少,爹娘又腿脚不便。于是,我只有出门讨饭了。我一路讨饭,一路北走。走到这个村子,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找下了这个荒屋,住下了。
我一个外乡女子,在此地无亲无故,无地无粮。怕是过不了几日,我便要饿死在他乡。但是,我来这里的第二日,便看到门口放着一个高粱馍馍。我飞似的跑过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噎的直流眼泪。
从那天起,每天便有一个高粱馍馍出现在我的门口。虽然不至饱足,却也不会饿死。
后来,我偷偷的猫在那破烂的木门后面,看到了这个给我每天给我送馍馍的人——小胡。他诺手诺脚的偷偷走到门边,眼睛跟老鼠一样滴溜溜的往里面看,躲在门后面的我看到他这副模样实在憋不住了,咯咯咯笑起来。听到笑声,他吓的手一松,手里的馍滚出去好远。我赶紧跑过去,追上那已经沾满土灰的高粱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小胡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口,看着狼吞虎咽的我,焦急的说:“你慢点吃。”
我努力的点点头,眼泪也留了下来。
后来,我们俩便熟了。他帮我把这荒屋子收拾停当,还在家里偷了一床破被褥,让我在这安家。只要有空,他都会来找我聊天,给我送吃的。他给我讲了许多许多他的事,他说他小时候也跟我一样,跟他爹讨过饭,后来在讨饭的过程中与他爹走散了,就一直跟着他大伯长大。他说,每次看到讨饭的经过这里,都特别的亲切,他希望着有一天能看到他爹出现在村子的大路口。
再后来,我就干起了那种营生。
我记得有一天,小胡我们俩坐在村东面的小山坡上,他手里揣着一个馍馍,说要我吃,我一看,竟然是一个白面馒。
我朝他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到:“我不饿。”
他硬把馍塞进我的手里,等了一会,他说:“能不能不干那个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半个坚毅的脸庞。
我突然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颤了一下,眼睛却没有看我。只是脸已经红了个半边,始终没有回答我。
我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越笑越禁不住,越笑越大声。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紧紧的挨着他的肩头,笑声收了去,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他用手搂着我的身子,说到:“你看,晚霞!”
金色的晚霞又从西边出来了,刹那间,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金色,漂亮极了。这次的晚霞像是一群群的蝴蝶,一群群金色的蝴蝶羽翼相连的扑飞在殷红的底色上。它们你拥我挤,如胶似漆。
我呆呆望着那晚霞的说到:“你可真的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呢,连晚霞你都看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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