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蘑菇】
九月的C市，向南街的梧桐树染上了秋的金，冷风阵阵，树叶纷飞，在路灯下起舞。凌晨一点，这个时间对于这个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出来玩乐的夜猫子们，在街头巷尾嬉笑、穿行。
2826酒吧门口，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停在路边。
一个身穿黑色呢子大衣中年男人，将副驾门打开，点了一下头，示意身边的女孩上车：
“先上车！上车慢慢聊...”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猥琐的笑。
“...”女孩没有回应，鞋跟轻轻抬起又落下，她在犹豫。
“外面太冷了，上车再聊嘛...”男人又重复一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谭肆正好从小区出来，他夜里睡不着，想来酒吧喝几杯，刚巧碰见这一幕。
女孩扎着丸子头，脸被衣领拉高遮住了，她下身穿着短裙，及膝的黑色长靴里面配了一条黑色打底裤。女孩身形很好，却有点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尽管看不见她的脸，可谭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刘哥，今天，还是算了...让我...再想想！”女孩对男人说。
“行...听你的，你看，你都出来了，那跟哥去别的地方玩一玩？散散心？...我都听你的...”男人哄着她。
“今天，我身体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女孩支支吾吾地说。
“蘑菇？”谭肆走过去拍了一下女孩的胳膊。谭肆叫她蘑菇，蘑菇是女孩在酒吧的化名。
“四？...”蘑菇回头，看见谭肆，很惊讶，也有点慌张。
“什么情况？需要帮忙么？”谭肆问。
“你们认识？”男人有点不耐烦了，看到又过来一个管闲事的。
“是，认识的！”蘑菇向男人点头。
“需要帮你报警么？”谭肆从口袋摸出手机，顺势问蘑菇。
“不，不...不需要...认识的...”蘑菇朝谭肆摆手，转头对男人说：
“刘哥，改天咱们再聚，今天真的不舒服，实在不好意思了！”
男人听谭肆问要不要报警，觉得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就当自己今天运气不好，男人像一只没有得逞的狐狸，立刻掩盖了自己刚才猥琐的嘴脸，换了一脸的严肃，他直了直背，收起笑意说：
“那行吧，哪天，再聚...那我走了！”
“好的，刘哥，真的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喝酒！”
男人走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跨进去，启动车，接着副驾的车窗被按下来，男人侧头对车外的蘑菇说：
“蘑菇，你想好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知道了，刘哥慢走！”蘑菇跟他挥挥手。
接着，奔驰扬长而去，车速掀起地上的梧桐叶。
“蘑菇？不需要报警么？”谭肆再次问她。
刚才，她内心其实害怕极了，她还是没有勇气跟刘哥走。
当她看到谭肆，好像看到了亲人，一瞬间红了眼，想哭，但是，她忍住了。看到谭肆的刹那，一种羞耻感从脚底涌上头顶，浑身一下子又麻又凉。
一阵冷风摇动梧桐树冠，抖下的落叶随处飘洒。蘑菇打了个寒颤，把下巴又往领口里缩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穷疯了，是不是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可是，人一旦被逼到绝路，就算前面是条大河，也想趟过去试试。
“呵，没事，就是认识的一个大哥，想一起出去玩...你？来喝酒？”蘑菇岔开话题，真正的事实她羞于说明，也永远不会说！
“嗯，睡不着，过来喝几杯！需要我送你回去么？”
“不用了，我打个车就行了...那你进去玩得开心！”蘑菇站着，声音有点哽咽。
她一边回答谭肆，一边看向街头。一辆的士正好调头开过来，车灯照亮了蘑菇的脸，谭肆看见了她红了的双眸，鼻尖也是红红的。
蘑菇抬手拦车，的士停下。
“嗯，那...路上小心！”谭肆说
“好的，下次见！”蘑菇向他摆摆手，随即上了车！
谭肆看着出租车开走，不由地猜想刚才的事，他心里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这家酒吧叫2826，就在谭肆家楼下，他是常客。也经常带朋友或者客户来消遣。因为离家近，喝完不用开车，喝醉的话直接上楼倒头就睡！
蘑菇，是上个月8月，他在2826认识的服务生...
（回忆）
八月某天，23:00 2826酒吧。
谭肆走进酒吧，找到老地方坐下，是一个挨着角落的小圆桌。他把风衣脱下卷好放在旁边的吧椅上。他今天穿了一件深啡色的衬衫，衬衫利落地塞进黑色西裤的裤腰里，他宽肩窄腰，衬衫裹着他紧实的肌肉，领口的两颗扣子被他解开，露出性感的喉结，锁骨若隐若现，妥妥的帅哥一枚。他戴着金边眼镜，让他整个人显得俊朗而儒雅。
他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鼻梁，又戴了回去，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男人的魅力，让周边的女孩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时，一个女服务生走过来。
“您好，先生，想喝点什么？”女孩妆画得很浓，却不脏，能看出五官长得很好看。
“一杯玛格丽特”谭肆说。
谭肆猜测，这女孩可能是附近大学过来打工的，年级轻轻是把自己画成妖艳熟女。谭肆觉得她可能不会化妆，或者是故意画成这样。女孩身形很好，纤细的腰，背挺的很直，气质不错，她如果是学生，可能是个学舞蹈或者表演之类的。
“好的，先生，一百八十六”女孩回
“你是新来的？”谭肆问，之前他没见过她，彦少瑾掏出两张百元纸币递给蘑菇
“是的，今天第三天。”女孩抬起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三天，她朝他笑，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你叫什么？”这个女孩跟其他服务生不同，让人有种亲切感。
“蘑菇，您叫我蘑菇就行...”
“蘑菇？”谭肆重复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挺有意思。
“嗯，剩下的不用找了”谭肆点头回她
“好的，谢谢您！”蘑菇迟疑了一下，然后向他点头，马尾辫跟着摆动。
谭肆电话响起。
“老肆，你回来了？”
谭肆、行安岭、何俊良三个人是大学室友，也是工管系的铁三角，三个兄弟感情处得好，毕业后也没断联系，参加工作后，经常出来聚聚餐，聊天喝酒。
电话另一边是行安岭，大家都叫他大岭。
“嗯，中午回来的。”谭肆声音略显疲累
“你不早说？晚上我把时间留给你。”大岭说
“没事，也有点累了，这两天再找时间聚！”
“你在哪儿呢？2826？”
“对...”谭肆说着握杯饮了一口。他的手很大，指节轻弯，手背上露出隐约的青筋。
“又独自买醉？有情况啊？”大岭嘲笑他
“都太忙了，没办法！”
“别太忙了，就忘了你媳妇儿...”
“嗯，知道了，喝点酒，助眠而已...操心你自己吧，你连媳妇儿都没有...”
谭肆打着电话，看见蘑菇在人群里窜来窜去。
“谁让我没长成你那样...那你喝吧，改天找你”
“行，挂了。”
谭肆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跟苏苒确实好久没见了。
苏苒是谭肆的未婚妻，两个人因为双方父母的催促，去年在L市办了简单的婚礼，但是一直没领证。
苏苒迟迟不想领证，她还在读研，给谭肆的解释是：不想学校知道她已婚，可能对她的学业有影响。谭肆也不着急，想着苏苒毕业后再说。
苏苒因为考研，长时间住校。这两年，谭肆接手父亲的公司，他把时间和精力也都放在工作上，他需要做出一些成就，才能稳定他这个子承父业的口碑。
他和苏苒两人聚少离多，偶尔周末去河景馨城小聚一下。河景馨城是谭肆家给他们买的婚房，谭肆平时也不去住，大多时候住在自己买的利都公馆，是一个两房的公寓。
“先生，您的玛格丽特”蘑菇把酒从托盘端起来，放在桌子上。
“好，谢谢。”
“这酒有点烈，您别喝太猛，容易醉。”蘑菇笑着说。
她的声音很好听，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嗯，好”
“那您有事再叫我啊，祝您玩得愉快。”
“嗯”
蘑菇转身又消失在人群里。
没一会，蘑菇出现在隔壁桌
“来，钱，钱包，你，自己拿...”隔壁桌的客人把自己的钱包甩在桌上。
一个约莫30岁的男人喝得有点多，他身边站着一个妹子，手挽着他的胳膊。
“我拿4张出来...这是给您的找零...”蘑菇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4张百元，然后从自己的短裙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塞了进去。
“不，不用找了”
蘑菇笑着说：
“谢谢您了，还是找给您....”蘑菇扣好钱包，把钱包塞回男人手里，笑着说：
“给您，您放好。”
对于一个醉酒男人的小费，蘑菇从来不拿。
男人摇摇晃晃地握着钱包，被妹子搀扶着离开了。
夜里的酒吧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蘑菇收拾了一下酒桌，转身又消失在人群里。
谭肆喝了一杯玛格丽特，喝得有点猛，头有点沉，困意上来了。
这时，一个身穿银色紧身短裙的女孩走了过来，女孩很艳丽身材也火辣。从谭肆进来，她就一直盯着她，没离开过眼。
“你好，可以坐在这里么？”女孩是来搭讪的。
“...你坐吧，正好我也要走了！”
“...”女孩愣在原地
谭肆捞起风衣穿上，侧头寻了一下蘑菇的身影，如果正好对上眼，就打声招呼，但是他没有看见。随之，谭肆朝酒吧门口走去。
谭肆进了小区，按了19层的电梯，到了门口输入密码，推门进去。今晚他不想洗澡，好不容易爬上来的瞌睡虫，担心一洗澡又精神了，他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只留了一条内裤，然后，钻进被子就睡着了。
楼下的酒吧，夜猫子们还在疯狂。
蘑菇站在角落，扶着墙，按了按自己的脚裸。
蘑菇OS：明天一定要穿个再矮点跟的鞋子，脚快断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谭肆的桌位：
“嗯？走了？”
刚刚，她看见一个性感小姐姐过去跟刚才那位帅哥搭讪，以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帅哥的反应，没想到小姐姐好像刚说一句，那帅哥就穿上衣服走人了。那小姐姐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儿。
“呵呵”她不禁感觉好笑。
蘑菇看看手表，还有1个小时，她就可以下班了。
蘑菇OS：唉，明天上午还有两个大课，早上6：00还要去豆浆店。
她光想想就感觉浑身无力了，不免吁了一口气长气。
凌晨1:00，余熙走进一个旧小区，爬了三层楼梯，用钥匙打开一个入户门，刚进去，就听见隔壁间的小情侣在吵架，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再向里面走，她用另外一个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里面简单的陈设，一张床一张桌，外加一个简易衣柜，这间是她的。
为了方便打工，她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租了这间套房，里面一共有3个住户，一对小情侣，和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
这个小区离学校不算远，但是公交车也要坐5站地，这个距离，对于这么大的C市来说，已经不算远了。而且，房租便宜，距离她可以接受，800块钱的房租，已经很好了。就是房子隔音不好，吵架、打鼾，睡眠不好的人，根本住不了。可她每天很累，就很奢睡，所以这些都不是问题。
她搬过来有段日子了，之前在一家蛋糕店打工，因为蛋糕店老板的亲戚要来C市，就顶替了她的位置，后来，她找到了2826这间酒吧，赚的比蛋糕店多一些，但是也相对辛苦，可是酒吧允许收小费，这点她到时觉得累点也是值得。
“余熙，记得明天上午有两节大课”余熙瘫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是室友闯儿发来的。
“收到，谢谢亲爱的。”
她换了睡衣，准备去洗个澡，卫生间在房外是共用的，她回来的晚，使用的时候，大家基本都睡下了，她还是担心卫生间的那个门锁，总会觉得一用力推就能推开，跟房东说了几次了，都没有解决。
她拿着洗漱用品，走进卧室进了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太没有安全感了，她快速卸了妆洗了澡，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立刻穿好睡衣，手还磕到了洗漱台，这时，卫生间的门被用力的晃动起来......
“里面有人！”余熙朝门外大声喊
“哦，不好意思啊，老妹，我不知道！”是隔壁的那个男租客。
余熙OS：卫生间的灯明明亮着，怎么会不知道里面有人。
“你一会再过来吧！”余熙有点恼火地说。
接着，脚步声离去。
余熙跑出卫生间，快速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了两下，钻进被子里。
8月底，C市就开始冷了，被子里很凉，还好刚洗完澡，还是舒服的。
“啊，舒服。”余熙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点幸福。
余熙OS：明天，继续加油了！
余熙关掉窗边的台灯，快速地进入了梦乡。
（闪回也是余熙的梦境）
“熙熙，大学一定要念的，其他爸妈去想办法”余熙妈妈
“如果你有这个念头，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余熙父亲
“可是，爸，你的身体...”
“爸的身体会好的，你要是不去念大学，我的身体就真的好不了了...”
“嗯，知道了，我去！我一定去念大学！”
... ...
（回忆结束）
铃铃铃-闹钟响起
余熙感觉自己刚睡下，怎么天就亮了，她把闹钟按掉，把被子盖在头上，约莫1分钟，她猛地把被子掀起来，快速换好衣服去洗漱，她需要赶上5:30的公交车，否则豆浆店的工就迟到了。
上了车，这班车是最发出的，所以车上也还没什么人，除了她，只坐了3个乘客。余熙习惯性地走到最后一排座位靠窗坐下，她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一个急刹车，把她摇醒。
余熙OS：还好，没坐过站。
她跳下车，向豆浆店跑，豆浆店挨着学校，8:00下班，正好可以赶上8点半的大课，时间掐得刚好。
“老板早”
“早啊”
余熙穿上围裙，来到点餐吧台。
余熙OS：新的一天开始了，加油，余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