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卜＜其人＞（小小说）
老卜去年春从桃花园来，啾啾唧唧托着一张牛舌状黑锅饼脸儿，挤逗着一双小麻雀眼儿，喜笑颜开，点头哈腰给先入伙儿的保A同志们一个个让烟，烟是好烟，贼有名的华子，硬挺挺的不倒折儿，少说小百而八十块儿一包，特有面子，不管会抽的与不会抽的，他都挨个儿让，态度诚实，面相和蔼，没到半天工夫，他就与保A队上下所有同志打成了一片，气氛搞得异常火热。
不久，融入了保A团体的老卜，表现得特勤快，队里的大事小情，该他做的不该他做的，他都跑前跑后踊跃参加，直干得满头干汗了还不肯歇一歇息。
老卜见门岗登记车辆的工作比较繁忙，又往往与车主交流不善弄不好就会发生口角，闹出冲突，还得一立就是大半天或十多个小时，拿势捏姿的也特拉捞人，熟猾了的老人儿们能躲就躲，能不在那岗位执勤绝对要鞋底抹油准溜到一边儿去，老卜一见这情景，便毛遂自荐主动请缨，说，各位老师们同志们，大家辛苦了！这岗位呢？是单位的门面，活儿又繁琐，责任还特别重大…从今往后，我老卜就把它承包啦…各位兄弟们意下如何？
在场的队友们都望着他微笑，并无一人发言，而各人心里都巴不得找个如他一样安份的羔羊长期拉这一挂牛套哩。
各位兄弟…我的话，大家可都听得懂？老卜又意味深长地追问。
环立四周的保A，都不约而同地点头，齐声答，听得懂听得懂！妳的江岸标准的普通话儿咋的会听不懂哦！
诸位若听得懂的话，又支持咱的工作…那就给咱老卜鼓鼓掌么！老卜趁机造势。
空中顿时响起一起piapiapia！还伴有一阵阵的笑哈哈声，响彻云霄。
坚守门岗的老卜，每天都兢兢业业作着车辆登记，一丝不苛，从未出过差错，深得领队头目好评，老卜威信大增，队员们有事没事儿也都愿围撒他老卜转悠。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有熟络的队友就想从老卜那里探些口风，变着法儿问：老卜，妳说说…咱这花果山〈小区〉有妳那桃花园（小区）（工作）美么？
都服务行业…其实是一样一样的！老卜不加思索，顺口而答。
那妳在那桃花园干得好好的…为啥又跳到这里来了呢？
咱不是得处处事事听从安排服从管理么…常言道我是GM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对么！
理是这么个理儿…让妳转调来，也总得有个啥说处罢，听说妳还在那边曾经担着兵头将尾一职，咋说不干就不干了呢？难道妳就…宁愿来这里当个普通一员，安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老卜挤挤眼儿，苦笑笑，叹道，说来话长…我本来在那儿是干得好好的，都当小头目已好几年了，上下配合得也好…可就在半年前，不知从哪儿又派到桃花园一个纨绔子弟当主持，倚着有点背景，仗势欺人，为所欲为，对下属横挑鼻子竖挑眼儿，左右都不对付它，无论妳怎么买力干，都不入它的法眼儿…这不是净找事儿么，我一气之下就主动辞了…辞后不久，就由上峰把我调到咱们这边儿来了。
哦！那妳没干保安之前都从事过什么职业？
哎…别提了，说多了都是泪！老卜又深深叹息。
问者也跟着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老卜却自己开腔了。老卜说，我以前呀可风光啦！在老家那会儿一直从事着教育工作，从普通教员一路坦途升到当地联点中学一把手，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八方来仪，早上到校照个面儿办公室里一座就是醒酒，中午陪陪情人，夜里又有约会又有邀请就去CLok包厢…那日子成天过得跟神仙一样，还不时有年轻美貌又俏丽的小女生投怀入抱…学校有食堂，那油水儿外快儿一年下来就不下这个数字！老卜说着，扬起一只手，擎开五指，摇转了三番，才止。
那么恣？
可不么！老卜眯缝着眼儿微笑。
…那么高的收入，那妳咋又混到了这一步？
嗨…还不是咱粗心大意，放松了警惕性，被一个学生家长揭发了…短处了么！
…什么短处？
那家儿的女孩儿生就的美人坯儿，个性也特别开放…没到十四五就精通那个了…一次没弄好保险措放…就给搞大了，让她吃燕窝加片儿药，谁知方法不当，又导致那女孩儿终生不孕不育…被她家人告发了…。
哟嗨！那可不是小玩意儿…年龄幼小，还不到F定年龄…弄那事儿，是要犯大事儿的！
可不么？证据在人家手里攥着…就被她家大人控告了…赔她一百万还没个解救儿，上面一气之下，为了整风肃纪s鸡儆猴，就把我给开除了。
哦！…就没别的啥连带成分？
唉…我铁饭碗儿都给砸了还能再有啥连带成分？老卜反问。
对方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声说，妳老卜…还是走着了好时运，依当前的严惩态势，妳这样腐化堕落的行为…那还不得坐几年十几年小黑屋喝那冇头冇影儿不掏钱儿的稀水儿糊糊？
那老卜就抓耳挠腮，羞红了脸儿，抿嘴儿嘿嘿笑，接道，要说也是那么个理儿…左右一划算，还是值了，要不…咱咋就会这么安份守己当这下三滥又上不了台面的几∞B安呢？
当B安不偷人！不偷不抢不骗不害人，靠自食其力吃饭，位虽卑微，也光荣。职业无贵践，这世上三百六十行，样样儿都得有人干…对不？
老卜就笑弯了腰，两眼角还噙着点滴泪花，又忙不跌地暗暗用手背使劲儿粘了，只点头，不说话。
一会儿，从外面飞驰过来一辆车，临近道闸处，猛地刹住车。那年轻司机扬着刺青的胳膊喊：快给我开一下！
好嘞！老卜一看，手里摇控器猛按，那车日地一声就蹿进去了。
道闸似落非落时，又一辆白色宝马疾驰而来。老卜忙问：这位女士，妳去几栋几号？
我去会会闺蜜…五分钟就出来！那女司机穿戴靓丽，派头十足。
欧开！老卜撇着洋腔儿，又顺手放行了。
不一会儿，又过来一辆蓝色奔驰越野，也不减速，老卜想上前拦一把，手臂拃得开开的，都没能拦住，那车就猛蹿上前，哐咚一声，狠狠地把铝合金道闸撞成了弯弯曲曲的软面条。
那车想要逃逸，却被一旁的队友眼疾手快撂了一块大水泥墩子给挡住了。
老卜跑到车前头，立定了，对那司机说，妳把我们的道闸撞坏了，得照价赔偿！
那司机说，对不起…没看见！
撞坏了…看不看见都得赔！老卜说。
赔多少？那司机斜着三角眼儿不厌烦地问。
二千八！
妳掂刀拦路截人去吧！那司机态度更加蛮横。
妳不信妳去问问…以前撞坏的都赔三千多哩，我是给妳说得少了。
不赔！
不赔…就不让妳走！
那人咚地一声跳下车，举手作势要打，吓得老卜两手赶忙就把头抱住了，紧紧的，久久没有松开。
众B安哗啦啦冲上来，有人大声喝斥：怎么啦怎么啦？撞坏了道闸还想撒野…也不想想，这是妳撒野的地方么？
那人一看这阵势，当场就像霜打的茄子软了半截儿多，举在半空的手缓缓地放下又迅速插入衣兜中，再伸出时，手里就有了一包紫黑亮亮的日本篮莓，慌慌忙忙给在场的B安散香烟抽，并赔礼道歉：各位B安兄弟…误会误会，全是误会了！这钱呢…我一分儿都不会少，马上赔马上赔…行不？用支付宝支付能行么？
小头目给老卜施眼色，老卜心神领会，忙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伸到那人面色，那司机也点开手机，对着老卜的机屏，嘀地一声，就抬腿上了车。
小头目扬扬手，老卜捏动摇控器，那车灰溜溜地跑走了。
老卜对队友们感激涕零地说：谢谢兄弟们给我解了围！…不然，它一跑，我讨不到那撞坏杆儿的赔偿费…我将罪孽深重，那我会被上峰彻底开除的！如此下场…我就惨了，这一生，将走头无路的…。
小头目上前拍拍老卜的肩，诚恳地说：不会的不会的！谁让咱们是患难与共的阶几兄弟呢，帮助妳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职责，也义不容辞！
老卜连连作揖道：谢谢！谢谢各位兄弟喽！兄弟们的大恩大德让老卜没齿难忘！
小头目微笑道：以前有个《红岩》电影，那里面有个卜志高…经不住敌人的严讯拷打，吃不了那份苦，就把江姐等同志给出卖了，成了叛徒…最后，也没得到好下场，我想，妳不会像那个叛徒…在关键时候会屈膝变节吧？
不会的不会的！打s我也不会治那挨千刀的缺德事儿。我是胆小儿…虽然我也姓卜，我原名也叫志高…但我知道那名那姓一组合在一起就不是个啥好东西，所以呢…我早有自知之明就把自己的大名改叫作卜铁石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队友们惊呼。
卜志高说：我知道我们是一个钢铁肌体…我做为这集体中的一员，一定不能给团队丟脸儿，任何时候任何境地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自己拉稀儿！
没人肯接他的腔。
老卜又抬高声音八度，朗声问：我的话…大家都听得懂么？
有的人就瞥不住了笑，仰天哈哈哈不止，有的人就不声不响地竖起了大拇指。
2月15凌晨1点于苏州玉出昆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