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我也算是调用心机，千婉百转的通过心理暗示把信息传导到了顶头上司和颇有资历的老同事那里。这么着，有了实习生的空缺后，我们面试了2个大学生。

一个上海男生，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好，谈吐和调动场面也有板有眼（提到“场面”，说的也就是群体面试。这年头找实习生工作也是打破头皮），我喜欢他颇为理性和技术研究的层面，因为我可以说是喜欢分析研究的这类人，最后我单独面试了他，他洋洋洒洒跟我说了一小时，谈吹牛我是专家，这么着，他又坐在那听我说了一小时。谈话间我发现我喜欢他，何况他还喜欢什么书法，爱好是阅读，我希望我的实习生多少能有点文化修养，不要像我一样是大老粗，我说。从会议室出来，我把意见给了其他之前见过他的同事，他的看法跟我相合，同时听口气，比我还喜欢他呢。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实习生，当时我或者我们，或者是远在广州分公司的上司也这么想。

但是万事敌不过但是。第二天来了个女生。我看了简历，山东大学的高材生，在山大最好的专业。后来我又看了履历，乱七八糟罗列了一大堆，实际上是毫无实质内容的活动或兼职工作。那是一份很讨巧的简历。简历上附有彩色照片，说实话，算个美女吧。实际上其他同事已经面试过她了，给到的反馈是，还行。问我要不要见，我说可以。找到会议室去，人力资源部门已经让她回去了。我们决定打电话面试。我同事主讲，我在一边听着。我对她的判断说亲和力上佳，语言能力优秀，但洋溢着华而不实的讨巧。后同事问我怎么样，我说，很不错。又问我会选择哪个，非名牌大学的技术男还是名牌大学的小姑娘。我说，小姑娘。你要知道，我通过心理暗示的手段，让他们对这种选择非常容易接受。说服上司，通过资历深的同事，也就是面前红人出马，这事就定了。早在一两个月前，我就天天不失时机的跟这位同事说，来个女孩我们这个部门或许，我是说或许会有点活力，而且再也不用没完没了的看别部门的女实习生了。当然，这是个玩笑。我还没沦落到泡小姑娘的地步上。

后来我跟这位同事又说，我给你分析看看：第一，这男生是上海本地人，很显然，养尊处优没有吃苦的精神；第二，喜欢什么书法，阅读咯，这些统统是悠闲安逸的生活方式，属于资产阶级余孽（我事后对我说的话进行了反思，觉得我把某些事情夸大到了让人惊恐的地步）；第三，我们上海部门都是男的，你说，你心情咋样。你有没有如沫春风的感觉。回答当然说，没有。

姑娘入职后，大家心领神会，比我大的同事只派她任务，我具体指导一下技术细节。分工明确。当然我并不是只是指导这一个女孩，以前的实习生，都是男孩，我也教过他们。

教了一些天后，我发现始终有个问题在我心里作梗。就是当我滔滔不绝的告诉她，商务邮件怎么写，邮件怎么看，如何理解职场上的套话空话，识别人的真实动机和心理诉求时，我无意识的在“污染”着某种未经雕琢过的东西。她的口语化的邮件回复，随意的生活化公文措辞，办事无来龙去脉的交待，倾向相信别人总是一诺千金或者推心置腹什么的，我起初是非常的恼火，觉得是因为她学文科造成的思维惯性或者是出身名牌大学的骄傲及其产生的某种固执。后来我想到，我刚刚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不也是这样，也有所谓的“老江湖”给我灌输什么“技巧”，那时候我就很难理解，“技巧”跟“谎言”之间具体的分界线是否真的存在。如今的我，也是当时影响我的那些人的影子，而他们身上，投射的是另外一群人的影子，无穷无止。我们不得不在他人的影子里，在社会的大潮中变得平庸随大流，以便取得世俗上的一些根本不起眼的成功。

这道题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它本身就是无解的。我不能做点任何事。在这样的语言系统，在公司里，我不得不“纠正”她的棱角和拔掉她一些羽毛。我甚至不得不适时的来点“迎头痛击”，让她对职业，职场产生一些新看法，但是这些对她以后在这样的语言系统里面生存是有好处的。人始终是矛盾的总和。一方面我不想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人变成某个大机构中的螺丝钉，另外一方面，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这样行事，如果不这样，那便是不负责。我知道有些人始终，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住着一只刺猬，你休想动它分毫。假如你心中正好住着这样一只硬茬子，爱护它，珍视它，它让你难能可贵永无法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