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本洁来还洁去——选择饿死的张爱玲
夜幕渐渐降临了,她静静地坐在深红色地毯上,身着最喜欢的旗袍,披着那条红底金丝线图案为玉兰花的披风,她想抬起手捋捋梳得不算整齐的头发,然而,手终究未曾能举起来。缓慢地移动着视线,未曾饱满的月穿过薄薄的纱窗将淡青的光洒了进来。她想到了李白的《静夜思》是中那个有争议的“床”字。她的床,离她并不远,然而,她终究已无力。意识再次模糊起来,那一条银色的光带是通往天国的路么?一阵秋风打着漫不精心地打着旋儿,夹杂着未完全褪去的暑热,荡荡悠悠地摔在了地上,那封发黄的信勉强被掀起一角,又落了下来。她依然被这羸弱的秋风吹得明晰起来,那些串起她生活的人物又一个个飘忽着向她拢来……
父亲,我对你,早已没有恨,只清晰记着你曾说过的一句话:教育孩子,底子打得越早越扎实,女儿也一样。从你的冷漠或者更多薄情中,我依然读出了厚重的父爱,我知道,那间曾是你禁闭我的屋子,在你的有生之年,它一直为我保留了原样……
花朵般的继母啊,你善变易怒的脸庞,我已渐渐淡忘,却永远记住了你那件送与我穿的华美的旗袍上,有着排队准备噬咬我的虱子……
我的弟弟,你是不是我至亲至爱的亲人呢?我读不懂你的懦弱,读不懂你的妥协,但我又知晓生活于你,也是一样的不易。不要记恨我的绝情,没有更多的理由向你解释。
你,我不想看到,却又刻于心底。兰成,还记得我为你改的名字么?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也因此信了你许我的会现世安稳,也因此从未怨恨过你杳然无果的岁月静好。遇到你,从此我变得好卑微,你可曾知道,那片安静的尘埃里,曾经有一朵圣洁的花悄然盛开,只为你……然而今生今世无论我是张牵仰或张招,终究“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而今,我又要追随你去么,我们会于另一个世界的再续来生缘么?罢罢罢,不是彼此的牵绊且放手吧!
妈妈,是你么?还是那么优雅,新潮的发型是才做的么!你曾托人问我是否记恨当年弃我与弟弟而去,或许有过,然而生活本就这样。感谢你的决绝,让我遗世独立,不然世间不会有一个张爱玲吧。
赖雅先生,我还是要尊称你为先生,相逢何必曾相识,还记得秋风萧瑟中你与我过38岁生日么?我再次感谢你,因为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次。
想到想到又想到……她的胃一阵痉挛,但比前几日程度减多了,是第几日滴水未进了?她已记不清了。质本洁来还洁去……仰或是渐渐褪去的知觉使她的痛苦也减少了。倏地,那些个曾从她笔底走出的人物,相携着飘飘忽忽向着窗外摇曳着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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