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与白马王子
武欣是我见过最不像女人的女人
开学第一天，我推开门，就注意到她。
黝黑的皮肤，又长又乱的头发，像月球表面般坑坑洼洼的脸。我看了她半天，忍不住走到她面前问了句:“同学你好，方便透露下性别吗?”
武欣人很仗义，出手大方，性格大大咧咧却很会照顾别人。她很快成为班里老大。
有次下课，我们一堆人围在教室的角落聊天。我打趣她:“欣哥，什么时候找个压寨夫人啊？实在不行，哥几个帮你想想办法？”
高孜倦是全年级最优秀的男生。
家境优越，长相英俊帅气。上帝创造他的时候，一定手一抖，把我该属于我的美貌洒在他身体。
每当他感冒咳嗽，校医室都很忙。
有无数懵懂少女，为他买各种牌子的感冒药，堆的比他桌上的书还高。搞到后来，他朋友生病，都直接从他那取。
听说后来他有了个外号:高大夫。
王子总是有公主爱着。不过这次，丑小鸭也爱上了王子。
武欣对高孜倦表白了。
学校门口的那条街，常年驻扎着各种小吃摊。其中人气最高的就是李大耳朵烤串。
李大耳朵烤的羊肉串堪称一绝。三块瘦肉夹两块肥肉，烤到肉滋啦作响。抹上自制的蒜蓉辣酱，再细细撒上一小撮孜然，香味飘满整条街。记得有次，我攒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就为了能吃羊肉串吃到过瘾。
武欣表白成功后，就请我们几个在李大耳朵的摊上吃了顿好的
下晚自习后，我和大毛走到校门口。看到不远处的刺槐下，围着一群人。
我拽住一个同学，急忙问:“前面有谁打架？”
同学告诉我:那是武欣精心筹备的表白仪式。搞了蛋糕，鲜花，还叫了好多人帮自己站场子
声势浩大，霸气外露。这还真有武欣的风格。
过了一会，人群散了。我和大毛碰到了满面笑容，得意洋洋的武欣
“表白成功了？”
“是啊，看他犹豫那么久，我还以为他不会答应。”
我有点惊讶。
“他人呢？”
“他有事先回家了。走，小爷今天心情好，请你们撸串去”
爱情都有寿命。
有些长寿，这辈子爱了一辈子还不够，下辈子约定还要在一起。有些短命，十天半个月，觉得不合适，两人便分手快乐了。
武欣的爱情，是打破记录那种短命。
第二天，武欣失恋了。
高孜倦怕武欣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才答应和她在一起。第二天早上，就和武欣坦诚了。
武欣故作轻松的吐口气，说:“什么嘛，原来我白开心一场。”
从那天后，高孜倦遇到武欣都会躲着走。大概，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武欣
武欣看到他，装作面无表情。我知道，她内心翻江倒海
我撞见过，她偷偷给高孜倦写情书，写完就丢进垃圾桶。撞见过，她眼珠飞快移动在年级成绩表找高孜倦的名字。找到后，拿蓝笔小心翼翼的圈起来。听到过，她偷偷在角落，小声的哼唱着陈奕迅的淘汰。
“只能说我输了，也许是你怕了，我们的回忆没有皱褶，你却用离开画上句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不痛不痒，却又刻骨铭心的过着。
高二那年，高孜倦被打了。
学校几个高年级混混，拿着生着锈的铁管子，把他围在校门口。
武欣听说了，不顾站在门口的班主任，冲了出去。
武欣挡在高孜倦前，右手紧紧抓着一根铁制甩棍，额头暴出青筋。在人群里，瘦弱的她却显得威风凛凛。
混混们扬起铁管，笔直向武欣砸去。
武欣被砸到额头，脸上满满血迹。
班主任急忙去找校长，报告情况，留我们在屋子里自习。
“武欣平时对哥几个不错吧。”突然有人喊。
“有胆子的，跟我一起出去，咱高二的就怕他们高三的了?”
“谁怕谁是三孙子。”
班里的男生，蜂蛹般冲出。
我看着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的武欣，愤怒充盈了心脏。我弯腰捡起武欣的甩棍，用尽全身力气朝一个棕色头发的混混脑袋砸去。
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敢把武欣打成这个样，老子今天就要你命。
高三的混混自然也有朋友。双方的朋友都从教室跑出来，为自己的哥们助拳。结果这场群架几乎演变成高三与高二的一场集体摩擦。
加入混战的人越来越多。从操场到校门口的快餐店，黑压压一片。
大家都在叫嚷着，挥舞着，厮打着，肆意的放纵着被压抑太久的荷尔蒙。围观的，拍照的，打听情况的，连走路不利索的刘大爷都收了小吃摊，来这看热闹。教导主任举着喇叭，在一旁喊到破音。
谁也记不住这场战役怎么结束的。每个人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战斗勋章:全身的疼痛和屁股上满满当当的黑脚印。
这场群架，一共有71个记过处分，6个记大过处分，3个留校察看处分
这是场惨烈到值得被载入史册的战斗。
武欣重伤，住院三个月。
武欣出院后，哥几个陪她去撸串。
武欣一口气吃了三串羊腰子。拿起桌上的半瓶啤酒，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谁要再说女人是水做的，我一定要架他脖子过来，质问他，那他妈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武欣一直脚搭在凳子上，另一只脚抖个不停。有人说每个爱抖腿的人心里都有台缝纫机，武欣的心里大概盖了座缝纫厂。
她抬头看了看被油熏得发黄的天花板，说:
“你觉得我很可怜吗？”
大家噤若寒蝉。大毛连嘴里都牛肉串都不敢继续嚼。
“我只是喜欢他，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早就不想和他在一起。他来看过我，但我没见他。我爱他，如果做不了他怀里的玫瑰，好歹当了次他的铠甲。这已经足够了。 ”
她像是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张周杰伦的门票。自己在台下激动的痛哭流涕，而聚光灯下的人只是投入的唱着歌。
我愿为你跋山涉水，爱到癫狂，即便你躲着我的目光。
我再次见到武欣，是在我工作三年之后。
老家的烧烤店，生意更红火了。
浓浓的白烟夹杂着烤串的香气。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和斯斯文文的眼睛男都摇摇晃晃，大声嚷着。浑身脏兮兮的民工，使劲嚼着嘴里的肉，接着，举起杯里的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有的人吵着叫着，用力拍着桌子；有的人垂着脑袋，像是已经睡着。在这种喧闹熙攘的地方，武欣的眼神像是静心湖一样清澈。
一个高大瘦弱的身影在她身旁。我的眼泪差点涌出眼眶。
高孜倦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写着爱意。
像是一部连载很久的小说有了个完美的结局。我不愿知道这几年发生了多少，不想知道这几年他们经历了多少波折。
我想的只是让这一幕永远印在我记忆里。
我远远的看了他们一会，转身离开。
首发于公众号：枯木也要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