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根和凤珍

（1）

三月十八号的那天早晨，我和茴香在上学的路途中，看见有很多医护人员从苦根家里进进出出。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担架里躺着凤珍。

凤珍闭着眼睛，整个人的脸色暗黄暗黄的，完全没有之前的精气神儿了，仿佛之前脸上洋溢着乐呵呵地笑容的那个人不是她。

苦根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着，努力跟在担架旁。医护人员迅速地把凤珍抬到救护车上，又扶着苦根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关门的时候，我看见了苦根在凤珍耳朵旁说话。

三月十八号午时，听邻居传来了话，坏消息。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候，凤珍去了。

（2）

这对花甲夫妇里，老爷爷叫苦根，老奶奶叫凤珍。

那时我八九岁，夏天傍晚的晚霞总是特别的美。每到此时，我都和几个小伙伴在一起跳牛皮筋。而我也总看到凤珍推着轮椅，轮椅里坐着苦根，苦根的腿上盖着绣花的毯子，凤珍说那是她自己绣的，苦根特别喜欢这条。

只要天气比较晴朗，凤珍都会推着苦根出来散步。

我曾经仔细观察他们两个人，苦根脸上的皱纹明显比凤珍多而且深，苦根的脸上有些许深褐色的色斑。那时的我也从内心深处畏惧苦根，因为我从未见过他笑。

每次都是凤珍一边推着轮椅一边笑呵呵的说着家常，说着路边刚刚发生的滑稽事。有时苦根会哼几句。后来他们出来散步的时候，苦根眼睛总是闭着，脸上和以前一样没有表情，但是凤珍嘴里依旧讲着，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们出来散步似乎也成了我每天眼中的一道风景。苦根和凤珍两个人，每天过的像是在世外桃源，和这个纷扰的世界没有关系。

后来我又碰见了他们，但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是凤珍坐在轮椅里，那个笑呵呵的凤珍。

推凤珍的是苦根，他们大概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苦根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逗得凤珍哈哈大笑，于是苦根也咧嘴笑了笑。

我第一次看见苦根笑，我第一次看见那张黝黑，皱纹已爬满的脸笑开了，随着眼睛笑弯，眼尾的皱纹愈加明显。

再后来吗…

再后来我看见他们的次数就越来越…越来越少了…从每天到一周三次，一周两次，一周一次…

最后看见他们就是凤珍躺在担架上，而苦根紧跟着那个担架。

（3）

又是三月了，天气回暖了，燕子也该回来了。

我路过苦根和凤珍的家，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凤珍？你…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