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村民
序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森林里可能有危险。”鲁伯特有些担忧地说。
“不行，我一定要拿到勇者之剑。”艾琳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但是你知道它在哪里吗？森林这么大，你只是见习勇者，圣光不会指引你的。”鲁伯特回头张望，20分钟前经过了他曾经到达过的森林最深处，那之后便是一片未知。
这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森林，树木高大却并不茂密，阳光轻松地穿透树叶，一缕缕地洒落在地上，四周沐浴在金黄色的光斑里。据说这里有精灵栖息，所以没有太多小动物，更不会有野兽出没。
但鲁伯特觉得这里毕竟是勇者出入的地方，身为村民在这里游荡终究不够资格，万一冒犯了神灵可能会有报应。
鲁伯特沉浸在思考中，一头撞到艾琳身上才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她转了回来，气哼哼地叉着腰冲他大喊：“闭嘴，你个村民！等我拿到剑，就能升级成勇者了。”
“我觉得不会那么顺利。”鲁伯特嘀咕道。
“你说什么？明明是你叫我来的，拿不到就是你的错！”
1
神谕森林，坐落在加斯特大陆西北部的群山脚下，传说森林深处的神殿里藏有勇者之剑，是击退魔王的必要武器，由森林中的精灵保管，并在关键时刻托付给勇者。
但那毕竟只是传说，魔王已逾千年没有出现，没有勇者会特意跑到大陆的尽头，依着诗歌里的神话故事去找莫须有的圣剑，所以没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不过除了诗歌外，还有一个也许能证明勇者之剑存在的证据，就是神谕森林入口旁的利兹村——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一个建成历史比文字发明还久远的村庄，虽然没有留下可信的记录，但这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硬说它跟勇者没关系，反而不会有人相信。
然而村子既没有履行守护圣剑的职责；也没有靠山吃山，发展出圣剑观光旅游业务。所以村里的人并不认为自己和勇者有什么关联，直到三天前为止。
皇家教会的使者的出现，打破了村子千年的平静。使者带来了主教的口谕，神谕已经下达，新的勇者将在这个村子现身。
艾琳就这样成了勇者的候选人。三天后的今天，圣骑士团会派人来接艾琳。从此之后，她的未来只剩下两种可能，在军队服役直到退休，或者战死沙场。
没有人关心这样的压力是不是一个10岁的小女孩能够承担的，大家都沉浸在欢乐中。
父母将得到国家的资助，从此成为有钱人；村子出了勇者，再配上圣剑的故事，也将名声大振；村民们多了饭后谈资，也算给平淡的生活加点调料。
鲁伯特在森林边缘找到了艾琳。
这里树木更加稀疏，寥寥几棵树围着大片草甸，野花铺满其间，艾琳喜欢花，鲁伯特猜她一定会在这里。
此刻，她正坐在草坪上对着花丛和森林发呆，鲁伯特坐到她身边，却惊觉她在发抖。
“为什么是我，要上战场的……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艾琳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同样只有10岁的鲁伯特，自然也无力承担这样的重担。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艾琳，只好说：“没事的，魔王有一千年没出现了。”
“不能逃跑么？带我逃走吧。”艾琳一脸祈求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鲁伯特有点心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骑士团并非善类，那是小孩听到名字都不敢哭出声的存在，公然逃走是叛国的重罪，骑士团一定能找出他们，砍了脑袋插在木桩上……
鲁伯特觉得腿一软，险些把自己吓尿，这想法太危险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到森林里去吧，拿到圣剑，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2
圣骑士团，王国的终极守卫力量，都是以一当千的人物。在与魔王最初的战争里，骑士团浴血奋战，最终团长成功封印了魔王，并开创了勇者这个职业。不过那都是史前时代的事了。
关于勇者的职业认定，曾经有过广泛的争论。
骑士团认为勇者不需要天赋，通过努力训练便可以转职，并为此制订了严格的训练体系；
教会则主张，骑士团的历史远比勇者职业要长，但只有几任团长最终转职成了勇者，这肯定是有神的旨意。
双方争执不休，最终形成了一套复杂的勇者筛选流程：
先由教会根据神谕指派有资质的人，作为候选者，送进骑士团历练，出师后与前任勇者通过比武的形式进行职业判定和交接。
这倒是很符合“职业”的概念，只是训练场上出来的勇者，到底能有多大战力就不好说了，所幸的是，魔王一直没有复活。
现任团长伊莲恩，天才与恶魔的集合体。7岁时，她的村子被半兽人袭击，救援的队伍在两日后才到达，只有她活了下来。
在清理尸体时，人们发现只有极少数村民是被半兽人的钝器击杀，其余村民和兽人的伤口都是整齐的切口。
真相似乎有些可怕，没人愿意深究，事件最终被定性为一个剑术天才，在超过极限的压力下暴走失控导致。
骑士团收留了她，一方面是基于她的可塑性；另一方面，因为她没受过教会加持，骑士团希望依靠她的超强能力拿到勇者头衔，进而在与教会的斗争中占据主动。
当伊莲恩12岁，臂长还不足以把剑完整拉出剑鞘时，便击败了时任团长暨勇者。不过宫廷内斗中，骑士团没能压倒教会，她最终没被授予勇者称号。
此后的20年里，因为没人能击败她，所以勇者职业一直空缺。
骑士团在她的带领下，口碑越来越差。传言她残暴不仁，经常到村子里屠杀村民、搜刮物资。也许是教会故意抹黑她，但毕竟她确实杀过村民，所以相信的人很多。
伊莲恩带着几个骑士纵马进入利兹村。村长忙不迭地指引他们去了艾琳的家。
“那么，勇者呢？”团长坐在马上扫视周围。
“她早上出门了，说要最后看一眼故乡……”艾琳妈有点心虚。
“所以，我要恭候她回来吗？”
“不敢，不敢，我马上去找她，不会太远的，马上就能回来。”艾琳妈说着话便转身跑了出去。
“不如到寒舍坐坐，虽然没什么可招待的，至少能歇歇脚，喂喂马……”艾琳爸赶忙讨好团长，“呃，怎么回事？”正说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变矮了，视线对到了马蹄上，向旁边看去，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向后倒去，脖子上面显然少了点东西，大概是脑袋吧，他想。
团长面无表情，甩落剑身上的血，示意手下开工。屠村便开始了，片刻之后，村里只剩死一般的沉寂。
3
“还是回去吧，骑士团差不多该到了，惹怒他们可没有什么好事。”鲁伯特劝说着。
“真是麻烦死了！”艾琳大声抱怨，想掩盖自己的恐惧。但她很清楚命运已定，没有其它退路，骑士团也确非善类，早点回去才是。只好不情愿地慢慢往回挪。
尽管她努力地拖延时间，还是很快就看到了森林出口处的草坪，艾琳停下了脚步。
鲁伯特问道：“又怎么了？”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入森林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骑士团是会在大陆上巡逻的啊。”
“可是，据说已经有很多勇者没有通过考核，被骑士团处决了。”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会找到勇者之剑，然后给你送去，有了圣剑，你一定能转职成勇者的。”
“真的么？不许骗人啊，我们来拉勾。”艾琳终于高兴了起来。
两个小朋友沉浸在两小无猜的美好约定里，没注意艾琳妈已经闯进了森林。
“你这孩子还在干什么啊！真不让人省心，骑士团早就到了，快跟我回去！”妈妈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一把拽过艾琳的手，“你跟个村民鬼混什么，你有没有身为勇者的自觉！”她边吼边拉着艾琳的手往回跑。
转过两棵大树，村庄就跳进了视野，骑士团一字排开站在那里，团长坐在马上倒提宝剑压阵。
“瞧瞧，让骑士团列队迎接你，多大罪过……”妈妈留下了遗言。一支箭呼啸而来，射爆了她的头。
另一支箭射穿了艾琳的肩膀，冲击力将她击飞起来，钉在了树上。
鲁伯特刚刚从树后转出来，被眼前一幕惊得险些跌倒，他本能的去拔箭，但那箭纹丝不动，身后传来骑士团长的马蹄声。
艾琳大喊：“别管我，快跑，我是勇者，他们不会杀我的！”
鲁伯特的脑子已经停止思考，恐惧驱使他接受了逃跑的选项，连滚带爬地跑向森林。
伊莲恩跳下马背，伸手握住箭杆，边旋转边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杀勇者，但不要会错意，那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
艾琳疼得大叫，她觉得自己已经生不如死了。
伊莲恩继续说：“记住这个感觉，还有对我的仇恨，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它会激励你熬过残酷无情的训练，到时你会感谢我的。”
言毕，团长翻身上马而去，手下过来七手八脚把艾琳捆到马上，收队回城。
4
鲁伯特慌不择路，向着森林深处猛冲，天很快就黑了，好像没有人追上来，他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努力让大脑开始工作。
不过努力是徒劳的，过度惊吓让他的大脑十分疲劳，当感到没危险时，困意瞬间袭来，他随便找了棵树，靠着就睡着了。
“嘿，勇者，醒醒。”
鲁伯特睁开眼，天已大亮，眼前站着一个女孩，看起来也是10岁上下。
“你是来拿圣剑的吗？不过没感觉到魔王要复活啊。”女孩自说自话，“呃，不对，你好像不是勇者，我来算算……”她摆出一副冥想的姿势，但只维持了两秒，似乎答案早就准备好了，“什么？你是村民，村民跑到神谕森林里干嘛！”
鲁伯特终于有机会开口：“我是利兹村的，昨天村庄出了点事了，我是逃难来的，你是精灵吗？”
“好可怜啊，”女孩嘴角好像浮现出一抹冷笑，“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既然是村民，正好我缺一个佣人，你来给我干活吧。”
鲁伯特有点摸不着头脑，听说精灵喜怒无常，看起来她大概真的是护剑精灵吧，便婉拒道：“不用了，我打算去附近的城镇，打听一下我的伙伴怎么样了。”
“我说啊，我不是在怜悯你，也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懂吗？”女孩变了一张脸，同时释放出一股强大的气，鲁伯特分辨不出是魔法还是什么，只觉得天地暗淡日月无光，身体仿佛要被压扁一样，心里涌上来的恐惧感比昨天生死之际还要强烈，他趴在地上大喊：“投降，投降，都听你的。”他觉得，无论怎样，精灵至少不会乱杀人，所以还是先听令行事吧。
“这还差不多，那么出发吧。”女孩挥了一下手，鲁伯特便飘浮起来，这种高级魔法，作为村民连听都没听说过，吓得他只好保持趴着的姿势。
俩人飞过树梢，很快就到达目的地——群山与森林之间的一个小村落。鲁伯特从没听说过森林的另一头也有村庄，尽管森林很大，但两个村子间的直线距离比去都城还是近多了。一处世外桃源吧，他想。
“村长，又抓苦力来了？”一个中年大叔问道。
“是啊。你来得正好，给新人介绍一下村子。”
“啊？能回退到上一步么，这次我肯定不跟你打招呼……”大叔显然觉得麻烦。
“不行！”
大叔无奈地对着鲁伯特开讲：“好吧……这个女孩叫艾米莉，村子的村长，初代贤者，别看她像个小姑娘，其实1000多岁了。这村子后面的山，就是封印魔王的地方，当初勇者队伍实力不足，没能消灭魔王，贤者便留下来监视和镇压。很伟大吧？
“不过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崇高的理想被慢慢淡忘了，贤者怕自己被黑暗侵蚀，用魔法将自己的岁数锁定在了10岁，这样就能永葆童心。当然，缺点就是像小孩子一样喜欢恶作剧。比如，圣剑是她埋在这森林里的，在魔王家门口埋圣剑，一旦魔王复活，这剑要给谁用呢？
“包括她把你当佣人也是一样，其实没有恶意的，你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跟她做个好朋友吧。对了，我叫旁白，如果村长闹脾气不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大叔说完便飞快地逃跑了。
“好了，可以去干活了吧，先去把我的房子打扫干净！”艾米莉催促道。
5
“那么，下一个目标就确定是利斯姆村了，这个村子不大，有5人就够了，见习生，你也要去。”伊莲恩在布置任务。
作战大厅里毫无紧张气氛，椅子、空酒杯、团队成员，本该规规矩矩的几样东西全都东倒西歪的。
而艾琳认真听了半天，才发现作战对象是个村庄！
“为什么要砍村民？！”她忍不住喊起来。
“因为村民就在那里。”伊莲恩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可是……”艾琳想抗议，伊莲恩却在回味那句富有哲理的话，示意她闭嘴。
队伍随即出发，五日后抵达了利斯姆村，村民们虽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但也不认为骑士团出现能有什么好事，纷纷关门闭户躲了起来。
伊莲恩示意开始行动，并对艾琳说：“初次执行任务，你就在外面负责补刀吧。”
艾琳脑子很乱，军人当然要服从命令，可是这种既无正义又不人道的命令，也要执行么？这算骑士团的使命还是团长的个人私欲？入伍前她曾想过在战场上逃跑，现在她更想逃跑了，只是理由却不是同一个。
村民没什么抵抗能力，一场安静的屠杀，只看见骑士们在屋子间进进出出，唯一的变化是铠甲上沾染的血量。
过了许久，终于有个村民跌跌撞撞地冲出房子，向这边跑来，没几步速度就慢了下来，很快就扑倒，变成了爬行状态，看起来受伤很重。
“这个是特意留给你的，记得感谢你的同僚。”伊莲恩示意艾琳过去补刀。
感谢？你们这群疯子！那是活生生的村民啊，即使两国交战，屠村的事也不常出现的。
村民已经爬到艾琳的脚下，手抓着她的脚踝抬头仰望着她。艾琳觉得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怨恨、祈求，也可能什么表情都没有，毕竟他马上要断气了。
艾琳双手反握剑柄，剑尖垂在村民头顶。不是我的错，这一下下去是帮他解脱，你看他那么痛苦；不需要杀人，只要松开手，让剑自己掉下去就行了……她给自己寻找借口，可剑却越握越紧，抱在外面的那只手，指甲深深插到里面的手背上，血滴落下来，但是比起下面人的疼痛，算不了什么吧。
僵持了片刻，下面的人没了动静，艾琳感觉松了口气，伊莲恩在后面冷冷地说：“不及格！”
“什么不及格！你们这群嗜血的混蛋！”艾琳怒吼。
“你似乎有点儿情绪，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解释一下，不过听完后三观崩塌可别怪我喔。
“为什么要杀村民呢，嗯，村民——他们只是道具，当勇者需要练级时，就让村民大量繁殖，填饱魔物的肚子，让勇者有更强的对手和大量的经验值；
“而和平时期，在广阔的大陆上消灭魔物，很耗费人力，经常救援不力导致村民死亡，不但让魔物得到物资，还降低了骑士团口碑，所以不如直接干掉村民。一举多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吧，是我想出来的。”
6
“没错，村民就是道具。”艾米莉坐在房梁上看着正在擦地的鲁伯特说，“哪支勇者队伍在冒险旅途中，没有搜刮过村民的财物呢？听说在梅恩夸夫特（即Minecraft，我的世界）大陆上，勇者可以随便侵占村民的房屋，或者拆掉房子收集素材，甚至用村民当饵吸引怪物；当然也可以直接砍死啦，不过掉不了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怎么这样，勇者不是保卫村民的么……”鲁伯特带着哭腔说着，但没敢停下手上的工作。
“保护村民干嘛？村民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勇者的价值在于不断挑战自我、提升自我，面向魔王那座高峰不断发起冲锋，直至将它踩在脚下。”艾米莉一脸陶醉的表情，仿佛感动了自己。
“可是你们不也没杀死魔王么？”鲁伯特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凭你一个村民也敢批评勇者！你自己能干什么？你看看你，这地上的污迹，这桌布上的油渍，还有房梁上的灰尘，收拾屋子都不行，还敢对勇者指手画脚！”艾米莉从房梁上跳下来，指着四周暴怒道。
“不是，我一个村民，也不会飞啊，房梁上的灰我哪擦得了……还有这油渍，只用清水哪洗得干净……我错了，我不该看不起勇者，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好吧。”鲁伯特赶紧示弱。
“想骗我帮你干活？没门。唔……好吧，我来教你两个打扫卫生的法术。”
“我只是村民，应该学不会法术吧。”
“可简单了，你看，就是在东西上直接写咒文，就会有附魔的效果，呐，这样写一个‘强’字，就可以增强能力，比如写在腿上，你就能跳上房梁；写在抹布上，就能擦得更干净；如果还弄不干净，就这样直接写个‘消’字。”艾米莉边说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
鲁伯特觉得如果这样就能学会，世上应该就没有文盲了。他努力辨认写在空气中的蝌蚪文，不过一无所获。
村长看出他一脸茫然，嘲讽道：“没指望你能一下学会，慢慢练吧，村民。”
这一天，打扫完的鲁伯特正在纸上练习咒文，旁白大叔来找村长，一眼就看到了纸上的字，“你……你在写什么？”他的声音立刻颤抖起来。
“据说是打扫用的咒文，有什么问题吗？”鲁伯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怕的。
“打扫用的？这是勒尔文，远古精灵的文字，可以直接和自然中的精灵对话，借助精灵之力实现魔法的效果。既不需要咏唱的时间，也不耗费魔法值，是一种开挂般的存在。因为不能通过文字记录，所以早就失传了，不然威力这么大的法术被滥用的话，世界早就灭亡了。”
“还真是详细的解说啊，那么，教他两个有什么关系？”艾米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对于有人背后吐槽似乎不太高兴。
“有什么关系？700年前，你想看高山流水，教了佣人一个‘融’，结果冰雪消失，海平面上升，把亚特兰斯大陆淹没了；
400年前，你要养小鸡，教了佣人一个‘育’，结果被人繁殖了一支兽人大军，整个大陆都卷进了战火；
“200年前，你要开山扩路，教了佣人一个‘破’，结果被人攻破都城，王室覆灭，重建花了几十年……
“然后你刚才说教了他两个字！完蛋啦，要世界末日啦！”旁白大叔慌得语无伦次。
“那是因为那些佣人是坏人啊，能怪艾米莉么？”村长有点委屈，“你放心吧，这次的村民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好人！”
“好吧，就算他是坏人，可是这个咒文有多强、怎么用来干坏事，不是你刚刚教他的么？我只教他用于打扫啊。”
“呃……”旁白大叔一时语塞，忙转头扶着鲁伯特的肩膀说，“少年，我相信你，可不要学坏啊。那再见吧。”说完又一溜烟跑了。
7
血红的月亮，血红的大地，艾琳置身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映红了谁。
一个村民向她爬来，不住地呻吟，在她脚下挣扎着抬起头，她想看看他的表情，却发现他没有脸。她吓坏了，一剑砍飞了他的脑袋，他却还在蠕动。她握着剑拼命向下捣，直到自己身上也一片血红……
艾琳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自从2个月前补刀击杀了一个重伤的村民后，她就再不能正常入睡。
尽管从国家的角度看，伊莲恩的理论还算站得住脚，可对于每个村落、每个家庭、每个个体来说，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能通过这种理由决定。
艾琳不想当一个审判者，她宁愿魔王现在就复活，把她拉到正义的战场上，哪怕一下子就死掉，那样反倒解脱了。
不，这个想法太消极了。她想起了鲁伯特，那天骑士团并没去追他，不知道他躲去哪里了，但身为村民，只能寻求村子的庇护吧。
也许哪天骑士团就会扫荡到他的村子，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身为勇者，必须要保护村民！
这当然要付出代价，想成为骑士团长，就要按章程训练，哪怕章程里都是屠杀村民这样的任务。
“对不起，为了更多的村民能活下来，只能牺牲你们了。”艾琳下定了决心，“等成功以后，我会去陪你们的。”
1个月后，她终于能向着村民挥剑，尽管手抖到连剑都握不住，眼睛也只能闭着；
又过了3个月，她已经能够冷静地看着村民四散奔逃，然后追上去，从背后一剑刺穿猎物；
一年后，她终于可以无视年龄性别，干掉村里一切活着的生物。
尽管早有觉悟，但走到这一步的艾琳还是封闭了内心，成为了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嗯，虽然母亲当面被杀，但看起来还是没有半兽人的冲击大啊……”伊莲恩有些失望，“这个样子，即使剑术水平追上我，也只能做个先锋，成不了统帅的。
“算了，封闭心灵也有好处，可以免疫心灵系魔法。那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吧。”
8
“一年了，才学会一个咒文，村民果然够笨。”艾米莉快被烦死了，但是小朋友是不会反悔的，还要硬着头皮教下去。
“这一笔要这样，不对不对，唉呀，你真是跟初代勇者那白痴一样笨。”
“勇者也学不会咒文吗？”鲁伯特好奇地问。
“当然了，勇者都是些头脑简单的家伙。”
是么？鲁伯特想起了艾琳，他有日子没有想起她了，可能是怕同时想起尸横遍野的村庄，艾琳妈迸射的脑浆，以及逃跑时听到的艾琳的惨叫声。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能完成勇者的试炼么？骑士团长那么暴虐，怎可能认真训练她，等她打败自己？
他又想起了跟她的约定，他得去找她，救她脱离苦海，当然，还要报灭村之仇。
他现在可不只是一介村民，他有古代贤者传授的精灵咒文，那可是连勇者都不会的法术，区区骑士团长算得了什么。
鲁伯特认真思考了一下作战方案，剑术上自然比不上团长，但团长想击中他，必然也要近身，只要抗住一下攻击，再出其不意地反击，就能一击致命。
很简单，不是么？他拥有的咒文恰好是增强系的法术，森林里的圣剑已是王国顶级武器，附魔之后，定能轻松穿透团长的护具。
关键是自己的盔甲，如果诱敌的那一下被秒杀，就有点丢人了。鲁伯特并没听说过有关圣盔的传说，不太确定是不是存在这种玩意儿。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咒文运用熟练。
装备类的东西要增强很简单，而身体能力的增强就很复杂了，同样一个部位，是增加了力量、速度、还是反应能力？如果需要多部位协调的又要怎么附魔？这些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尝试。
9
强大，碾压一切的强大。
此刻，艾琳正站在这片大陆最顶级的地下城最深处，眼前的九头龙虽然智商很低，但单说战力，在魔物里已算独一无二。这便是勇者的终级试炼目标。
然而这9个脑袋却没有一个有余力望向她，都挺直了脖子望向天空，其中两三个头正在喷火。火柱交织的空档里，伊莲恩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其中一条脖子。落地前又顺势划开龙身体和腿上的几处关键部位。
九头龙疼得暴走起来，庞大的身躯不断撞向洞穴的墙壁，灰尘砂砾从洞顶飘落，它借着灰尘的掩护，迅速逃向地底。
伊莲恩没有追击的意思，收剑入鞘，对艾琳说：“好了，迷宫攻略演示完毕，以后就自己来吧。不过BOSS要省着点用啊，只砍掉一个头的话，大概3个月就可以恢复，但是弄死的话，可能要等个5、6年。”
“这算嘲讽么？”艾琳冷冷地问。
“不，这是善意的提醒。”
“你用了多久开荒？”
“大概3年吧，凭你现在的成长值，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看了你的演示后，还要用比你更长的时间？太小看人了。”
“不，对你的评价已经很高了。那些根本到不了这层的见习生，我是不会浪费时间教他们的。总之，你加油吧，咱们5年后再见。”
就这样，一晃五年过去了。
“你可以走了。”旁白大叔找到鲁伯特说。
“什么意思？走去哪儿？”
“爱去哪儿去哪儿啊，你自由了。你已经16岁了，村长只是个10岁的小女孩，岁数差会给她造成压力，她得换更年轻的佣人了。除了工资外，你还可以选件稀有的礼物，算是这些年的补偿吧。”
“那么，我想要王国最顶级的盔甲。”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旁白大叔警惕起来，“不许用精灵咒文去做坏事啊。”
“呃，是这样，我想有件盔甲保护自己。你看，我曾经住在大陆的边缘，都被骑士团屠村了，哪里还有能让村民安心的地方呢。”鲁伯特装出一副可怜相。
“原来如此，好吧，我去准备，你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走之前来我这里拿。”
鲁伯特没想到还挺顺利，虽然是被抓来当苦力的，但其实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这里的人还是很友善的。如果不是被赶走，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也不错。不过既然必须离开，那么他也还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任务。
鲁伯特带着圣盔离开了村子。强化了跑步和体力的他，很快在森林里找到了保存圣剑的地方。它就插在一块岩石上，鲁伯特上去晃了一下，果然没什么反应。不过他已学会了咒文的各种使用技巧，在岩石上使用了“消”字后，石头便消失了。他获得了勇者之剑。
10
圣骑士团校武场，大群骑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圆心处艾琳、伊莲恩分列两边，勇者出师之战，职业鉴定之战，权利交接之战，对于这一战，有太多的意义。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下注，来吧，我押我自己。”团长招呼围观者。
“吵死……”艾琳脚一点地，人便消失了。一阵疾风骤起，校场周围旗杆上的旗子忽地展开，又垂下。
剑尖已经抵到团长鼻子前，后半句话才飘过来，“……人了。”
团长的剑却早已提了起来，出现在防守的位置上，两剑相撞，冲击波迅速扩散开来，激起漫天沙土，遮蔽了圆心中的两人。对观众来说倒也无妨，反正处于超加速状态的俩人身影也不会被凡人捕捉到。
两道白光忽而回旋，忽而交织，偶尔一两声兵器撞击的声音，似是试探。
突然，几道剑气破开尘埃，围观骑士团成员的盔甲上，倏地添上了几道裂痕，众人忙向后退。
等人们站定，回头望去，竟已分出胜负，团长执剑的右臂护甲爆裂，血流如注。“我输了，可以宰了我了。”伊莲恩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不甘，依旧没心没肺。
“你这种态度真让人不爽，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真心？还是你觉得可以背负拯救世界的使命？算了吧，这是勇者的工作，你的时代结束了。”
艾琳没理会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伊莲恩，转身回营。
骑士团营地门口，一个全身铠甲的骑士正在张望，手中的宝剑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看到艾琳走过来，他快步上前，说道：“我要找骑士团团长。”
“我就是团长。”虽然还没有正式任命，但艾琳已有资格自称团长。
“那么，去死吧。”骑士抖剑便刺。
艾琳心想，刚打败团长就有人来挑战么？不过对方这动作完全是外行人，尽管速度快得惊人。
她侧身闪过，挥出6剑直击对方几处要害，让他知道实力差距，知难而退就行了。
没想到剑尖一碰到对方盔甲，就滑开了，艾琳出招过猛，6招同时打滑，导致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她着实吃了一惊，对方的盔甲似乎是件宝物，难怪有恃无恐。
她提升力量至百分之七十，改为势大力沉的劈砍，可还是没能在盔甲上留下痕迹。
而对方既不防守也不反击，仿佛变成训练用的草人。
艾琳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又不能破防，便有些焦急，只好让他受点伤了，她暗自决定。
只在一瞬间，她气贯于剑，全力突刺，地面在她的蹬踏下化为粉末，宝剑刺破空气产生的音爆炸响在耳边，然后便是穿透盔甲插进身体的闷响。
一式完结，艾琳想撤剑收势，却发现剑拔不回来。明明是瞄准对方的肩轴，盔甲缝隙和骨头衔接处应该没有多大阻力啊。一念之间，她赫然发现剑身插在对方的胸口，被胸肌和胸甲紧紧包裹着。
“你输了。”听到这句话时，对方的剑已经用同样的方式刺了过来，艾琳的盔甲爆裂开来，她觉得胸口一紧，便瘫软下去。
对方再次开口，“没想到吧，我用魔法消除了心脏，不会死的，所以在你突刺时我移动了位置，用身体缴了你的械……”
他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咦，这个伤口是……”艾琳爆开的盔甲，露出了肩膀上陈旧的箭伤。
骑士一把拽掉自己的头盔，又匆匆去摘艾琳的。
“艾琳？怎么是你？怎么会这样，骑士团长呢？”鲁伯特喃喃道。
“鲁……伯特？你……终于……来找我了……”艾琳伸出手来，却够不到鲁伯特的脸。
“是我啊，我按约定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鲁伯特握住艾琳的手，放在面前大哭。
“骑士团……不会再……伤害村民了……”
“太好了，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回去利兹村！”
“嗯……回家吧……”艾琳的身体无力地软了下去。
尾声
40年后，某个镇子的酒馆里。
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大叔，已经喝得烂醉，“伙计！再给我一瓶！伙计！”
一个年轻人背着包裹边往外跑边冲他喊：“没有酒了，大叔，兽人已经打到隔壁镇子了，再不跑就死定了。”
“兽人？我不怕它们，我是杀死勇者的人！”
“是，是，你最厉害，我可不行，所以我要跑路了，你愿意等死就待着吧。”年轻人说完转身离开。
鲁伯特醉眼迷离地望向窗外，隔壁镇的火光依稀可见，不只临镇，整个大陆都陷入了战火。
伊莲恩说的没错，骑士团停止了屠村后，村民数量稳步增加，但王国的守卫力量并没有。缺乏有效保护后，魔物便开始肆虐，几十年后，平衡彻底被打破，王国已危在旦夕。
“我错了么，我明明是村民的救世主啊……”这是兽人的战锤砸到鲁伯特的脑袋时，他发出的最后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