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艿花(2)

2021-11-13  本文已影响0人  不长记性的猫

王大胆的店成了下层人民和上层人民聚会的地方,一些闲人爱来喝茶吃果子,乡政干部也来,他们一来,王大胆就店里就肃静了。

这些人一般会点茶,什么西湖龙井、大红袍,一些王大胆听都没听过的词儿,都叫他们给“科普”了。

这些人从来不看菜单,想喝什么吃什么,都叫直接王大胆给弄来。

新来的小伙计给东西端上桌,当官的问叫什么。

果子狸。

这不是果子狸,叫兔子。

那这个呢?

王八。

这不是王八,叫已鱼。

这些人吃饱喝足,又要搓麻将,王大胆就弄麻将桌,要睡觉,王大胆就准备干净的床单被褥。要回家,王大胆就叫好车在门口等着。

这些大肚子的人一走,原本拥挤的店里一下子敞亮了,该说话的说话,该喝茶的喝茶,王大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终于掉了,整张脸都垮下来。

唉,请神容易送神难。

说话的是卖五金杂货的老张,他干的是力气活,身板比一般人都大,肺活量也大,说话声音也洪亮。

狗当官的。他骂了一声,端着茶杯,里面的水跟着他晃荡,漾得到处都是,边上的人纷纷退让。

只有坐在靠里的老李,一直没啃声。

小心点,他们还没走远。

还怕他端了我不成!

老张气呼呼拍桌子,恨不得跳到桌子上。

王大胆笑迷迷的来劝架,莫吵莫吵,别伤了和气。

王大胆,你怕了吗。

我大胆生来就胆大,倒溯祖宗十八代也没出过一个胆小的。

有胆你去撂他们呀。

……

王大胆立马低头不语了。

大胆,沏一壶铁观音。坐在角落里的二爷招呼一声。王大胆立即去换了茶,二爷又说,大胆,二爷心里闷得慌,唱个唱儿。

王大胆就唱了。

把杯酒来是中秋,

张飞打马站桥头。

张飞打马桥头站,

大喊三声水倒流。

……

一个唱儿唱罢,人们都忘了刚刚还在争吵的事。

该吃茶的吃茶,该说笑的说笑,话题转移到田里的稻谷,山上的果树。

毕竟是生意人,肚里容不得事不行。王大胆心里有一套自己的生意经,但有人说,他这点比不上街上卖奶茶的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是谁。

王大胆撒尿和泥的玩伴。不过他比王大胆多读了几年书,戴上了瓶底盖,说话文绉绉的。

他那有我这么大的铺面吗。

那饮料只能在路边卖,卖一辈子。

想到这里,王大胆的心里就舒畅了。

天黑了,王大胆正要关门,街上的王二嫂子扭扭捏捏又来了,这一次来,却不是给王大胆说媒的。王大胆这些年孤单久了,反倒想家了。可那些媒婆偏偏不来了。王大胆想着媒婆口中的后山后洼姑娘。当年是心疼钱,娶媳妇要花钱,生了孩子也要花钱。

现在想想,王大胆肠子都悔青了。

他看着满街跑的娃娃眼馋,后悔当年没找个女人下种,估计现在孩子能打酱油了。

这次王二嫂子来,王大胆表现得毕恭毕敬,老人家往凳子上一坐,挥着手绢扇风,王大胆立即上前伺候着,喝茶?

不喝。

吃点果子?

不吃。

王大胆心里犯毛了。

你好好坐着,我给你说个正事。

好。王大胆坐下了,却不敢坐实,屁股挨着板凳,心里噗噗噔噔的。王大胆有预感,准是有大事要发生。

你还记得街上被骗来的那个地主小姐苏小艺么。

王大胆吓了一跳,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苏小艺都快成老太婆了,谁还记得她当年是被拐卖过来的。

想当年她刚来这里,几乎轰动了整个县城,人们敲锣打鼓,隔着几个庄子绕过来,说是正月十五在他们镇上赛锣鼓,说是赛锣鼓,其实是借此一睹年小姐的芳容。

那年的鼓从初一一直敲到十五,苏小姐的故事也传遍十里八乡。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有一个姓苏的小姐,家在四川,她被骗到这里来,想回也回不去了。

苏小艺的故事比戏文里唱的还好听,苏小姐的美貌比戏子还出众。

还记得吗。王二嫂子伸头问。

记得。王大胆有点犯傻了。苏小艺跟着巡回的戏班子跑了,当年这件传得很远。

她又回来了。王二嫂子说。

啊。回来了。王大胆张大嘴,故作惊讶状。这事和自己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但他还是附和了一句,回来了好。

她回来了,还带着一双儿女,说她被男人赶出来了。

王大胆吓了一跳,差点从本来就没坐稳的板凳上跌下来。哪个该挨千刀的,竟然不要苏小艺!但转念一想,王二嫂子把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个圈,立刻明白了,这婆子,该不会劝自己拾掇那女人吧。切,别人的破鞋,我还是个生瓜蛋子呢。况且她孩子都有了,我还娶她干吗。

毕竟是生意人,王大胆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快。

王二嫂子看出了他心里的顾虑,两手一拍大腿,你放心,小苏只是托我,给你捎句话儿,问你能不能收她当服务员。工钱你看着给,够她娘三吃喝就行了,她每天上班来下班走,其余时间也不碍着你。

王大胆粗略想了想,觉得这个交易还算合理。但他没敢细想,再多想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苏小艺是什么人,他没见过,也有耳闻。她一双桃花眼,对上的人都被勾了魂,三天三夜睡着醒着全是她。

按照王二嫂子带过去的话,第二天早上九点,苏小艺准时出现在店门口,那时店里还没有一个客人。王大胆招呼她进来,别杵在那里,让人看见了不好。

苏小艺进来了,王大胆却慌着去忙自己的,不敢多看她一眼。煤炉子上的水烧好了,王大胆去把矮墙根的一排热水瓶挨个儿灌了,回头看案板上的面,差不多行好了,还缺一勺扑面。

王大胆正要去拿,苏小艺却抢先一步,帮他取面勺子,王大胆没注意到,直直往前走,身子一蹲,两人的头撞到一起,面也撒了一地。

王大胆这才敢直面苏小艺,她也不像人说的那样勾魂,只是一张瓜子脸,比别人生的光滑些,眼圈子还红红的。想是哭过的。

请原谅王大胆没有欣赏美人的眼光,他爹娘丑,自己也生的丑,这张脸看惯了,反倒不觉得丑了。

这之后,王大胆看苏小艺越来越放肆了,先是觉得她眼睛好看,弯弯翘翘。后来又觉得她的眉毛好看,像画上去的。她的鼻子好看,嘴也好看,连她扭身端茶送水的样子都妩媚得不行,比电影里的模特都好。

茶水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王大胆也没心思讲段子了,他整日里寻思着,苏小艺如何长的这么好看。

他跟她吃的是一样的饭菜,为何她生得跟仙女似的。

还有她那两个孩子,个个眉目如画,仿佛年画上走下来的小人儿。

想到这两孩子,王大胆眉头又皱成一堆了。

他心里琢磨着,苏小艺哪里都好,偏偏生了两个拖油瓶,如果不是这,他就娶她了。

想到这里,王大胆不敢往下想了。他若娶苏小艺,苏小艺愿意吗。

王大胆看着苏小艺在客人中间忙碌的身影,她还是那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远不得,也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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