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谁也别惹我01
01
火辣辣的太阳把一切都照的惨白惨白地,一股热浪扑在蒋宽的脸上,他晃了晃,向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走去。
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拿起手里的CT片子,扇了几下,没有感到一丝凉爽,有的还是让人透不上气来的热风。
整个医院的大院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他和车场整齐停放着的车辆,忍受着火一般的阳光的炙烤。
完了,这辈子算是交代了。
蒋宽叹了口气,将片子扔到一边,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双膝内,双手抱着后脑,无声地哭了起来。
二十五年前,他十岁,他妈突然对他爸说,哎你发现没有,咱家宽子好像从来没哭过。
他爸想了想说,可不是,你不说我还没注意。
蒋宽想说自己不是没哭过,是没在别人面前哭过,可又觉得如果说出来,就显得不够爷们儿了,于是挺着胸说,这有啥奇怪的,男子汉本来就不能哭。
他爸很高兴,说自己的儿子是个硬骨头。
慢慢又长大了一些,知道这事的人自然就更多了,蒋宽觉得自己必须要为说过的话负责,于是跟同学打架头破血流,不哭;因为逃学让他爸揍得腿都瘸了不哭;初恋让姑娘甩了不哭……
其实他就是忍着,不过忍着忍着,大概是泪腺退化了,似乎真的就不会哭了。
电话震了震,是微信。
蒋宽抹了把泪,伸直了一条腿把裤腿里的电话掏出来。
是大锉。
大锉问他在哪儿,他想了想回了个在家。
大锉又问,在家干嘛?
他有些不耐烦地回,有屁快放。
大锉说,这么大火气干嘛?今晚望月楼318吃饭,大伙给你过生日。
蒋宽一愣,鼻子一酸,爸妈现在已经不在,儿子跟了前妻,还有谁会记得我的生日呢,除了这几个跟着自己受累的弟兄!
他对大锉说,过什么生日,都紧巴巴的。
回信立刻来了:再紧也不至于连生日都不过了,放心,不让你请,我们哥几个AA。
蒋宽吸了吸鼻涕,回道,一小时后再做决定。
……
现在到哪去呢?
去厂里?去干嘛,新楼盘少,大活揽不到,再说就是能揽到也不敢轻易动工,结账太难了!至于给旧房换窗子,给的价又低又不好干,还多少同行盯着抢。况且我他妈这会儿都是快嗝屁的人了,还干个鸟啊。
要不回家?
可家里有什么?还不是一个人,和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蒋宽撩起了背心擦了把脸,看到不远处的墙根有一摞新砖,起身走过去提了两块回到树下放到长椅上,把CT片子搭在了砖上面,躺了下来。
大院里还是静悄悄的。
应该去问问医生,肺癌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很痛苦。如果是,趁还没疼的时候,自杀算了。
自杀前,该不该自己得病的消息告诉刘婷?
按理说她和我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可儿子还在她那里,如果不说,就这么死去了,连儿子都见不到,是不是太亏了?
如果不说,儿子连我最后一面也见不到,长大以后会不会怪我?
蒋宽想了很多问题,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睁眼一看,竟是已经死了好几年的爸妈来了。
他想坐起来,却被妈妈按住了。
让妈摸摸你的脸。他妈说。
蒋宽又听话的躺下,把腿缩了缩说,爸,您坐。
他爸乐呵呵地点点头坐了下来,手搭在了他的腿上,蒋宽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抖动。
他问,您二老想我了,要带我走了吧?
他妈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胳膊,嗔骂,这是啥话!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你当那是啥好地方,还带你走!
蒋宽攥住了妈妈的手,叹了口气说,你们就是不带我走,我也快去找你们了。
他妈还没说话,他爸却突然生气了,伸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蒋宽感到像中了电一般,一阵发麻。
蓦地,他坐了起来,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向四下望去。
在十几米外的另一棵树下,一对老夫妻正在不高不低地聊着天儿。
除此之外,哪里有什么爸妈的身影。
电话又震动。
该死的大锉!他骂,说好的一个小时呢,怎么又来了!
他打开手机微信。
不是大锉,是刘婷。
此时的他,见到这个原来打心里讨厌憎恨的名字,竟有了另一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滚入了滔滔洪水中突然看到了一块木板或者绳子。
刘婷问,你在哪呢?
蒋宽的脑子里嗡嗡的,正矛盾于怎么回答,视频连线申请便发过来了。
刘婷皱着眉头问,怎么这么久不回信?哎你这是在哪呢?好像是医院?
是,是医院。他说。
刘婷问,大热天去医院干嘛?出什么事了?
他顿了顿,有些吞吐地说,嗯,嗯,没啥事。
没一句真话。刘婷不屑地说,没啥事跑医院树底下去坐着?神经病啊你!是不是又把哪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要不就是欺负人家的老婆还把人家老公打了?
胡说什么你。蒋宽说。
他真想把真相说出来,但还是咬了咬牙忍住了。
不说拉倒,没心情管你的破事!刘婷说,跟你说啊,你儿子又把同学打哭了,这个月都三回了,我是没脸去学校了,再说今天晚上我还得出差。孩子在我爸妈那,你记住明天早晨九点到学校教导处,处理你儿子的事去。
话音刚落,视频便中断了。
蒋宽心头一酸,倒不是为儿子的事,男孩子嘛,在学校打打闹闹免不了,主要是刘婷的一句出差,又刺激到了他。
我他妈都快死了,你还要出差,一定还是跟着那个狗领导一起去吧?王八蛋!
蒋宽狠狠地暗骂,骂完之后,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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