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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我们的农村—2

2015-10-31  本文已影响562人  文不大意

貳—那光,那香,那暖

我所见过最正宗的橘红色,是奶奶家灶台下的那团火。

灶台旁的小板凳是我的专座,大人做饭的时候,我就一个接一个地把玉米皮塞进生了火的灶台,不急不缓,安安静静。

玉米皮烧出的火一点都不烫,因为有一次,灶台里飞出一片火星,点着了我脚边的一小片玉米皮,我一边嚷嚷,一边挥舞烧火棍,想把这团火挑进灶台。奶奶如从天降,竟赤手空拳地把烧着的玉米皮丢进了灶台。

我忙问:“奶奶,烫起泡了吗?”

她大手一挥:“奶奶老了,不怕烫。”

没什么逻辑的前因后果,却让我深刻印象。

等我老了,就什么都不怕了。油星溅到胳膊上,也能没事儿似的继续翻炒锅里的土豆茄子;敢睁开眼睛洗脸,香皂水迷了眼睛也不觉得疼;着火的玉米皮,眼都不眨就伸手去捡。

这么想着,灶台里的那团火就不那么可怕了,它红彤彤,暖融融,我甚至把大人“不要玩火”的叮嘱暂时抛在了脑后,拿起一截玉米皮,点着一头儿,捏在手里看那窜动的火苗。

火光明暗间,乳白色的蒸汽裹挟着饭香,像只钩子,勾着我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厚厚的木锅盖。

掀开锅盖的瞬间总是伴着惊喜,猪肉炖粉条透着粗旷的香味,小鸡炖蘑菇裹挟着浓浓的山野气,红烧鱼段里,糖、醋、盐结合得恰到火候,酸甜咸香让人直咽口水,最讨喜的还是粘豆包,又白又胖,伸了几次手,都被浓烈的蒸汽烫得又缩了回来。

一家人围在桌前准备吃饭,奶奶还在厨房忙活着。灶台上换了烧水锅,满满一锅水,下面火苗不紧不慢地舔着锅底,吃完饭,舀上一大瓢热水,一边烫着脚,一边听着田连元、单田芳的评书,谈论着评书里英雄枭雄的故事。

若是冬天,烧过一顿饭,不仅屋里热乎了,炕上也热乎起来。东北的灶台连着火炕,炕头离灶台最近,热气最足,老关节炎的爷爷就睡在炕头。

白天里爷爷给我买了1张卡通贴画,还有几块大大泡泡糖,爷爷立马成了我最亲近的人,于是吵着嚷着,非要挨着炕头睡,奶奶拗不过,只好把我的小褥子铺在爷爷旁边,边铺炕边嘟囔:“小孩儿不能挨着炕头,睡热了要尿炕。”

果不其然,半夜梦见找厕所,长尿一泡。尿完醒了,没敢吱声,在又凉又湿的褥子上躺了好一会儿,奶奶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伸手来摸我屁股底下。

3秒以后,奶奶生龙活虎地坐起来,还顺手拎起了我,于是全家总动员,被褥、秋裤、裤衩全换了干的,才又重新睡下。

自此,每每尿床后,我就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今天炕烧得有点热。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奶奶也每每附和“都怨我,昨晚上炕烧得太热了。”

这对一个正处于“不规律尿炕”期的小孩儿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仁慈。

尿炕的日子一去不回,到了入学年龄,父母把我接回了镇子,我的生活掀开了新的一页。写错了字要挨骂,考试成绩中等要挨骂,放学贪玩一会儿要挨骂,甚至是被人偷了了铅笔也要挨骂。

常常怀念那段能自由自在尿炕的日子,并总是在挨骂后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衣,灰色粗布马甲,戴着蓝套袖的老太太,她一脸正气,从天而降,挥手打跑了所有欺负我的人,并对我说:

"闺女,咱们往后看,福气都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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