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十年弹指一挥间
活着，就好！
Monday，May 12
2008
1
08年的时候我在上高中。
我老家的地方在四川盆地的边缘，属于丘陵多山的地形区。修房子开路的时候总免不了炸山。高中部在新校区，十年前周围才刚开始规划和发展，每天上课期间，不时传来附近炸山的闷响，有时连教学楼也会有些轻微的震动，在这里上学的学生们除了初时的一下诧异和好奇，过不多久都开始慢慢习惯。
已经是高二了，文理分科之后方向更加明确，同学们的努力也更加勤奋起来。连中午也有大部分人仅仅在匆匆解决午饭之后，跑到教室里继续自习，再随便眯一小会儿为下午的课时做准备。
大概两点钟的时候炸山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惊醒了许多才刚刚睡下的人，只是这次的动静有点大，感觉到墙也有些微微颤抖。醒来的人跑到窗户旁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哪里有被炸跨的山，暗暗骂了一句，就回到座位上接着小憩。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楼又开始抖了。
2
两点半是上课的时间。
在睡觉这件事情上，我一向是争分夺秒的，被提前吵醒的我心里十分不爽。一个怒气上涌，就想对着后面抖腿摇桌子的同学骂娘。结果后面一排的座位上，都没有人。窗户边又一次围满了人，依然没有发现炸山现场的同学们有些呆滞，但颤抖依然在继续，当时我们第一反应是不是那家没有控制好药量和爆破现场，把教学楼炸塌了。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地震”了，于是大家纷纷从慌乱无措中醒悟过来，开始往外跑。
我坐的位置刚好对着教室前门口，三列座位中间的那一个。看着同学们慌乱迅捷地从门口跑出去，我第一反应是去拿篮球——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我早上就自己带了球，挂在前门后面。因为人都在往外面跑，我好不容易才把前门掰开一点空间把球拿出来跟着往外跑，出门没几步我又暗暗给自己一个耳光，“我特么在逃命啊，你还拿个篮球搞锤子！”于是我又等着人群松散之后，再一次掰开前门，把篮球重新挂了回去，再开始往外跑。
路过隔壁班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女生堆里瞟了一眼，发现她们还在教室里静静地坐着，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地震了，跑哇！”又迅速跟着人流往外走，回头看得时候，有好几个男生女生已经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几栋教学楼之间的衔接处，也正是楼梯间的出入口，大片的墙面脱落引起阵阵惊呼和恐惧，裂纹也开始蔓延起来，墙体的晃动让有些人下楼的时候摔了筋斗。
好的是，全部的人都跑了出来。
3
操场上面见到许多同学，大家都开始以班为单位开始聚集。我看到许多人的脸上充满了惊慌和恐惧，轻松和庆幸，也有兴奋和好奇......在一阵的骚乱之后，情绪开始平复，纷纷掏出手机想要获取和外界的联系——当然是打不通的，无疑加重了心中的担忧。没过多久学校的广播里传来声音，请同学们在操场上不要乱跑，各班主任清点学生，不要惊慌......然后在老师的带领下，以班为单位有序回到教室恢复上课！
当然在同学们的集体哗然和不满之后，广播那头又迅速更改，让我们在操场安静待着。
我们班当时占领了半块篮球场，干站着总觉得有些无聊，说起我本来拿着球下来又给放回去之后，语气里透着惋惜和遗憾。后来有两个胆子大的同学回教室去拿了球，于是我们一堆男生很快打起了半场，邻近的篮球场区域很快也有了相同的场景，对于整天学习的学生来说，不上课就是最好的放松。
唯一不好的，就是打球的时候被同学帽了，右手腕砸在地上，伤了。
4
停课是肯定的了。
我晚上回到家，父亲已经回来。网上和电视里只说着地震的消息，更详细的情况还不清晰。街道和小区里的人来来往往地走着，不知道是在外面呆着安全还是对于回家有些恐惧。浏览了一圈有些疲惫，和父亲说着准备穿着衣服睡，有点事方便逃生。我看到神色间也有些担忧，想起小时候在镇上，有一次传言着晚上要地震，镇上许多家里吃过饭都出了门，我跟着母亲随着邻居们准备往镇边的小丘陵山上去，回头问他一起，他那时神情淡定不为所动，还让我们也不要去，结果我们在外面跟镇上的人聊了几个小时天，吹了半夜的风，他自己在家看了会电视，就煨在床上边看书边睡了。而这一次他也有些紧张和慌乱了。
早上起来跟他提了一句，要不要屯点干粮和水的建议，我就回学校了。
班上的人不多，零星都是外地的住校生，有几个女生还在认真地自习，男生们则没那么用工，聚在一起聊着地震的事儿。走读的学生也来了三两个，更多地都聪明地在家没有来，一切事情都在等通知。
班主任过来说了一些事情，让大家不要乱跑，尽量回家或者就在学校，学校复课的通知还没有下来，尽量保持通讯畅通，等消息。晚上他还来了宿舍，对于外地的同学也没有更多办法，只能建议晚上不要睡死了，保持警惕，出事了就往操场跑。我晚上没有回去，好奇心驱使着我准备跟着室友们一起去操场睡通铺。
5
天为被地为床，听起来是一件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事情。
我第一次发现浪漫和诗意这种东西，对于事情的详细刻画是不靠谱的，而且还多半是一些苦中作乐在其中，也不免有些我涉世未深吃了亏，总得忽悠几个其他人一起吃亏受苦，心里也更加舒坦和痛苦的阴暗面。
想着五月的初夏已经有些酷热了，我抱着单被和凉席和几个室友一起找了块根据就歇了下来，没有电和娱乐的生活实在是很无聊，刚过了9点喧闹的声音就陆续低了下来，各自开始纷纷睡去。睡到半夜我就被冷醒了，被子已经沾满了夜间的露水，有些湿冷，我又只得厚着脸往旁边同学的被子钻了进去，看着远处某个躲在单人帐篷里面的女同学，实在是有些羡慕，却丝毫没有往里钻一钻的悸动。
第二天我就回家了，浪漫主义这种事，终究是抵挡不住风湿。
6
我记得大概是放了一周多的假。
从教室揣回来的几本书也没发挥太大的用处，总觉得死生大事不过秒瞬之间，静不下心来，也看不进去书。接着禁娱的消息出来，网页上也是一片灰色的海洋，下部电影下部游戏都没了办法。母亲回来之后每天晚上一家人就出去散步，散到很晚才睡，路上行人很多，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格外地恐惧。
汶川的报道慢慢就多了，断腿的学生，被压死的老师，救援的医生，还有哪儿都有他们的武警......余震虽然还有些频繁，但是程度已经不再剧烈，阵中的距离离我们这里很远，紧急普及的地震知识让周围的人们开始心安，于是民众们恐惧的情绪慢慢开始转移，感慨起受难的同胞们，显示出人性的善良。讨论的都是汶川映秀的惨景，唏嘘不已。
学校复课后生活又开始回到正轨，对于我们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高考英语暂时取消了听力，有的人欢呼有的人则轻叹一口气。没过多久同学们之间又流传起某某老师地震的时候正在上厕所，提着裤子就往外跑的趣闻，还有地震来时，学生准备冲出门，被赶过来的某某老师吆了回去在座位上安静做好不要闹的愤慨，仿佛要开始一波类似“范跑跑”一样的指责和鄙视。
7
地震给语文、数学、物理等学科提供了很多的素材。
镜头前的惨状固然能给人许多震撼，但终究不如亲身经历过的人来的深刻。绵阳的大学同学偶尔会提及08年的惨痛，言语间总有些说不尽的感慨；都江堰的朋友分享着那一年房屋倒塌，一家人从废墟中爬出，劫后余生的后怕。有朋友去过汶川映秀回来之后说，那边的风景很漂亮，房子规划得也很好，连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说完又一边感叹，毕竟是自己邻居、朋友和亲人们，拿命换回来的。
芦山地震的时候我们刚好在宿舍，早起的CK反应最快，一下子跳起来打开了门，但几个人都没有要跑的打算，我在床上坐起来看着书桌上面的东西砸着我的电脑，有些心疼。我问上铺的阿辉说，我们跑不跑。他回了一句跑也跑不出去了算了，就继续睡觉。倒是看见一个人影从对面宿舍一晃而过，后来知道了那是老张；倒是熊富帅从我们门前慢悠悠地路过，看了一眼可能打算回去接着睡，好像又跟着猥琐福他们出去了。
书上说地震自救的时间只有12秒，我想了想，如果真的遇上了，两秒钟反应过来，还有十秒钟我应该想些什么事情呢。打电话应该是来不及了，还好现在通讯发达了，发条语音信息，可能还更来得及一点，就是不知道跟什么人说和说些什么罢了！
教沉积岩的老师说，成都平原不太有发生大规模地震的可能，下面盖着大片的第四系积物呢，所以同学们不要太担心，反而是这些年成都周边的小地震多了，横波作用在堆积物上面，容易把岩层结构摇得松散，导致以前建筑的地基塌陷。他还举了一个小时候我们玩泥巴的例子，一块从路边捡的泥土，用双手不停地将它左右晃动，晃久了你就发现泥土的结构均匀了，但是也变软了。
有一次在野外我试过，好像是这么回事。
前几天看见“猪坚强”的新闻，说它最近又开始散步了，因为高龄而且太胖，只能控制饮食和加强锻炼保持体重。
对于一只“安享晚年”还这么折腾的猪来说，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但活着，就已经是一件好的事情了！
End
图 | 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