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里的阴霾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7期“容”主题活动。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明天又是个大晴天。”这句话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自己跑到脑子里来的。

落日熔金，天空中霞光彤红，镶着金边，丝丝缕缕占据西边半边天，那么火烧火燎地燃尽大地最后的光明。窗前，她的影子也镶着金边，越来越暗。

“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她念叨一句。她真的没有想这句话，她在想另外的一些话。

上楼的脚步声，轻快带着跑，是儿子。她转身，门开了，送进儿子的笑脸。

“妈。”这是儿子每次进门第一个说出口的字。他黑眼瞳里闪着她永远也看不够的晶彩，嘴唇的弧线抱起一个略显丰满的元宝。他就那样高高大大立在他面前。这是那些话中，她“带不好”的儿子？

“怎么，每次进门都找妈，你是找奶吃的小宝宝吗？”她调侃，眼光柔和，路过换鞋的儿子身边，轻拍一下他的胳膊。儿子顺势握了一下她的手，说：“妈，做什么好吃的？”

“果然，回家就是找吃的。”她走进飘出香菇香味的厨房，“你猜猜？”

儿子今天期末考试结束，她当然要做他最爱吃的香菇面，以缓解儿子考试的辛苦和紧张，虽然她知道，儿子并不会因为一次期末考试而紧张。

酱肘子一盘，凉拌豆腐皮菠菜，加上香菇西红柿面，她知道儿子会喜欢。饮食上她从来不会将就，酱肉的汤是她自己调配使用的老汤，她嫌街上的酱肉不够卫生，儿子嫌街上的酱肉味道不如妈妈做的香。做面食，每次都是她自己和面，她不觉得那是难事，馒头、烙饼、包子、面条，她都在行。

“妈，你中午做的笋干炖排骨很好吃，笋干吃完了告诉我，我从网上再买点。”儿子看着桌上的饭菜，口水从眼光里流出。

“这顿还没吃，就安排以后了，你可真是个小吃货。”

儿子其实不挑食，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当妈的总是知道儿子的口味，忍不住就爱做了儿子喜欢吃的饭菜。

“儿子，昨晚跟你爸爸通电话了吗？”她又想起那些话。

“嗯嗯，昨晚你值班时刚给我打完电话，我爸就给我来电话了。”儿子正在享受一块酱肘子。

“你们，都说什么了？”

儿子停下，看妈妈。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引起他的注意。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是不是他又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儿子了解他爸爸，也了解妈妈。

她给儿子夹菠菜，“来，吃了做大力水手。”看儿子还在看她，说，“没什么，我就一问。”

儿子用“他”指爸爸已经很久了，她纠正过多次，儿子让她放心，说自己知道该咋做。在每年他爸爸回家的两次假期期间，他也总是叫“爸爸”叫得很亲切。她略略放心了些，可内心里是攥着的。假期一共也不足20天。

应该是工作压力大，或者想家了，再或者是有谁说了什么有让他不平衡了。对，应该是有谁说了什么。她想。

儿子去年中考，进了市里最好高中的奥赛班，他得到消息，从外地赶回来庆祝。儿子中考，爸爸没有回家。这件事，她和儿子都没有多想，毕竟从儿子上学以来，他这个爸爸就一直缺席，他们都习惯了。可是，有人说话。

“扬扬学习这么好，还学习音乐，学习乒乓球，这么优秀，全靠他妈妈。”说话的是扬扬爸爸原单位的女同事，他的蓝颜，这么多年一直跟他关系好。她知道。儿子的庆功宴，他请了好友，自然少不了请她。

那天，当着饭桌上所有人，他沉下脸。她知道他想多了。果然，那天回家，他开始不跟她说话，直到他的假期结束，他们都是别别扭扭。儿子和她有说有笑，生活中配合默契，她知道这些都会刺激到他。他不在儿子身边，是去工作，他是在赚钱养家，他也辛苦。他对这个家的贡献容不得被忽视，被否定。她知道这是他心中所想。既然知道，她不会多想他的态度。

只是，今天下午，她在补觉的时候，他打来电话，简单询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不知道是她说的哪一句话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说了那些话。她再没睡着。

他参与家事，都是通过电话。他会在电话里教训儿子，会指导她在单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对他们娘两个的生活做出指导，她都是默默听着，她习惯了，他也习惯。只是，今天，她多说了几句。她说儿子成大小伙子了，有自己的主意，三年后高考可能会去南方，还可能毕业后留在南方，还有好像说到南方的房价。

然后，他说她，孩子，她没教好，钱，她也赚不到，她能做什么？

然后，窗外的夕阳就看到她一脸不解。

若论赚钱，她在医院的收入比他低不了多少，儿子很优秀。她在问自己，“你能干什么？”

儿子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完全能接受，他十六岁了。可是，他爸爸应该希望掌控的是小时候的儿子。

在电话里，他讲完那些话，她说：“你好……你好……”后面是什么，她半天说不上来。是好可笑，好狭隘，好自私，还是其他什么，反正，她半天没说出来。她生气，甚至愤怒，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你好……”这两个字让她想起了《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在宝玉与宝钗成亲的那个晚上，黛玉焚去她的书稿，她想尽可能抹去自己留存在世间的痕迹。她是失望的吧，对浊世，对宝玉。她想说的是“你好狠”，还是“你好蠢”？黛玉应该也有不可思议。

“妈，我收拾完厨房了，去学习了。”儿子说着，走过来摇摇她的肩，“看你心事重重的，没有什么心里话要跟我说说，好让我增加点作文素材？”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儿子就开始洗碗，一直到现在。有几次，她说儿子学习任务重，以后不用洗碗，儿子只是不说话，照洗。

“没有，我挺好，抱歉了，今天暂时提供不了素材。”

她眼里、心中全是儿子高大的背影。阳光普照，一切阴霾都容得下，都无所谓。

明天又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