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童话:第三章  风中的少年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夏日的清晨，当我从梦中醒来，回忆起最初的相遇。

正值初夏，午后的风带着残春的气息吹暖人的脸，尚未毒辣的阳光穿过风丝的间隙铺满地面。近处是碧绿的青草，点缀着不起眼的蓝紫色小花，远处则是大片的稻田，一块贴着一块处处生机，像给大地披上了绿色的被褥，承载着整个村子的希望。河水东流，风皱涟漪，三五鱼群游过云端，又与飞鸟重影。渔舟划破天际，传来渔人悠扬的歌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嘎嘎”的水鸦子叫声，高低相间，清亮动人。再远处，是灶村的几百户人家，红砖青瓦，错落有致。午后的村庄显得格外安宁，从一根烟囱中蹿出的乌烟静悄悄地随风飘散，生怕吵醒了整个村庄的午睡。隔河远眺，仿若一片世外桃源。

狭长的阡陌小道直通河岸，脚下的泥土松软不泞，我们已走到斜靠河岸的大船。一片草地静静地斜躺在河床边，就像枕着父亲的臂偎依在母亲的怀里。阳光斜散下那柔和的光，如母亲的手轻抚她怀中的孩儿，好让这一片草地安然入睡。轻风不时吹过，草地微眯着眼耸了耸肩，大概想再换个迷人的姿势，享受那只有在午后才有的惬意。田角处一棵老树斜立在那，阳光斜照着它那枯弱的身躯，将它的影子斜铺在草地之上，几处嫩绿的枝条格外显眼，似在向初夏诉说着它如何历经春天的故事。一位年少的姑娘斜倚着老树坐在微风之中，白衫露颈，黑裤至膝，裹着泥巴的双脚微踮，眼睛注视着湖面，风吹散她未过肩的发丝，将那并不算白净的侧脸展现。也许时光就该在这一刻停下匆匆的步伐，让这一幕永远留下。那斜靠的大船，那斜躺的草地，那斜照的阳光，那斜立的老树，那斜倚的姑娘。

可是，最后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却是那张“邪邪”的笑脸。

“子青，快过来，带你大爷爷和子云弟弟去船上坐坐！”堂叔向着那少女说道。却见她回到：“大爷爷好，你就是那个子云！”说完径直往我走过来。我不知该回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就在我尚未明白怎么一回事时，一只手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直接把我拽飞了出去，我在趔趄中听到让人无法拒绝的风语：“走，我带你去追风！”

赤脚飞奔在田垄之上，脚底板被软泥轻抚然后迅速分开，偶尔踩到什么硌脚的东西会使身体瞬间轻盈跳跃。两旁是退却的稻苗，头顶是倒走的白云与蓝天，迎面而来的凉凉的风丝，像千万只柔软的小手抚摸全身，每飘过一丝，身体便多一份灵动。这就是追风的感觉吧！

“小云子，你跑快点，你能追上我，就能追上风了！”远处传来子青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她已跑在我身前百米之远，整个身体轻盈得仿佛羽毛一般。她时而跳跃，在空中舞蹈，时而转身，发梢扫过眉睫，时而高歌，歌声直送云霄，惊飞鸟群，时而浅笑，笑音沉到水底，轻扰鱼乡。她是这一片田地上奔跑的舞者，亦是在风中漫步的精灵，哪是风丝迎面扑向她的脸，分明是风的使者在牵着她的手一同前行。我感觉我的步伐越来越慢，身体变得沉重起来，嘴里大口地喘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那个黑白相间的精灵，踩在风上跳出梦幻般的舞步。我心里感叹道：“原来，这才是追风啊！”

子青快步跑到我的身边，将我坐在地上的身子拉起，说道：“怎么了，跑不动了？也是，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追上风了。”我忙问：“子青姐姐，什么是追风啊？”“说了你也不知道，走，姐姐带你去看一个秘密。”说完，她转身往回的方向走去，我自是一步不落地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像花像草又像风，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我们又回到那棵老树旁，这是一棵垂暮的老柳树，大块的根茎露在外面，树身粗大斜立河畔，树身上分三枝杈，一枝已断，一枝已残，尚余一枝延伸至水面，几枝嫩绿的柳条正垂挂而下，与水中的自己在风中互相嬉戏。树身一侧有一个搪瓷碗口大小的树洞，向下延伸，黑漆不可见物。我停下步子，再不向前一步，生怕从那洞口爬出一条青蛇或一只黄鼠狼等，想着都着实可怕。

子青却是无惧，走到洞前回身对我说道：“小云子，姐姐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一棵神树，你只要对着这个洞口许愿，你的愿望就会实现。”“阿拉丁神灯！”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从玩伴那里听来的故事。“小鬼，知道得不少啊，这跟那个神灯也差不多。”子青一脸正经地说道。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问道：“姐姐，你不会说谎吧？说谎可是要被奶奶打的哦！”她笑着说：“我骗你这个小鬼干嘛？不信我试给你看一下。”“好！”我连忙拍手答应。

子青双手合并，对着洞口低头沉吟，神情严肃无比，感觉真是向某个神明祈祷。不一会儿，她的双手伸进那个树洞，在里面摸索着，突然笑意在她面容上展开。我的心紧在一起，生怕她什么也没有找到或者拿出什么吓人的东西。待看到她的笑脸，紧绷的心又松了下来，迫切地想知道她拿出了什么。

一个小木箱摆在脚下，箱身金黄，再无任何特殊之处。我却是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满脑子的疑问号想要喷涌而出，这真是一棵神奇的树啊！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可是一个百宝箱。”子青边说边打开了箱盖。我定睛一看，欢喜的心又一下子失望下来，只见箱中放着一只泛黄的纸飞机，一红一绿的气球，还有一个黑乎乎的爪子。“这是什么？”我对这个黑爪子起了兴趣，因为纸飞机与气球实在太普通。“别动！”子青快速地拦住了我的手，继续说道：“这个是水猫的爪子，你现在还碰不得！”我立马想到那只被打死的水猫，当时只顾看它的样子，也没有注意到它的爪子。“来，把飞机拿着，会飞吗？”子青把那只纸飞机递给了我。“当然会！”我不服气地回到。说完拿起纸飞机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飞机甩了出去，心里默念道：飞远一点，飞高一点！这种纸飞机的游戏可是我们平时最常玩的，几个小伙伴每人折一只飞机，同时飞出，看谁的飞机能够飞得更高更远，在空中的时间持续得更久。我更是此中高手，全村里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

但见那飞机自从我手中飞出以后，便憋着一股气，一路向前向上攀升越高越远，最后下落时还来了个漂亮的回旋转身才堪堪落地，竟比我往昔的任何一次成绩都好。我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道：“姐姐，你看我飞得远吧！”子青笑着点点头，说：“嗯，飞得确实不错！去把飞机拿回来，姐姐给你飞一次。”我立马跑过去将纸飞机捡了回来。

子青拿起飞机，擦去飞机上的泥土，又用手轻抚着纸飞机的每一处轮廓，像在与纸飞机交流着什么。然后她将飞机头轻对嘴唇，张口哈了一口气，顺手一挥。纸飞机轻轻往下飞去，就在要触地的瞬间，仿佛被风托上一般，径直往上腾空起来，身姿曼妙，弧度优美。纸飞机逐风而上，回旋下飘，在空中舞动后，竟飞向了河面，落影处像一只行驶在河面上的黄色纸船。更神奇的一幕在飞机到河对岸时出现，就在我以为飞机落水流去的时候，它的身子似乎变得更加轻盈，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之下，纸飞机再次转向朝着我们飞来，在水面上的空中划出长长的残影后，稳稳地落在子青的手上。

我瞪大眼睛，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这只纸飞机到了子青的手中竟像变成了真正的飞机自由地翱翔。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忙问：“姐姐，你在飞飞机前，朝着它哈了一口气是干嘛的呀？”子青看了看我一眼，说：“这也是一个秘密！”我失望地低下了头，感觉到自己在子青面前一无是处。子青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用手抚着我的后脑勺，说道：“小云子，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追风吗？刚才这只小飞机就是在追风啊！你刚才飞的只是借着风力让飞机飞远，真正的追风是要与风融为一体，风就是你，你就是风！”她说这段话时双眼直视远方，分明不是对我而言。当然，我一句也没有听懂。

风就是你，你就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