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集 | 云石

金陵风物奇伟瑰丽，三国时孙权曾于金陵拾得宝物，问于臣下，乃知昔日秦皇以此地宝气汇聚，特埋宝物于此，以镇金陵王气。

但在小白所知的秘闻中，于这金陵地下所埋的，不仅有宝器名物，更有妖魂众多。而那高耸入云的琉璃塔下，据传便镇有七十二妖魂。江湖风传九州芸芸众妖，有穷凶极恶者、奇诡多谋者多镇于此，以金陵龙气镇之，以宝塔仙力压之。

小白同老方丈多年故交，屡问此事，而老僧讳莫如深，大多时候只是让小白莫问莫奇，只守本分。仅有一次，那年夏雨奇沛，秦淮水涨，小白同方丈对坐烹茶，将自己从家中祖传的手抄笔记上看到的一则故事述与方丈。

小白说的是一个名唤云石的妖怪。

云石出世的那一年，据说亦是雨水丰沛。传言那云石乃是西南昆仑中一枚海子，长年埋于雪下，雪融方现。而此石已于雪下修炼千年，集天精地华，又饮高山重雪，得月阴之灵气已待久时，日出雪融，千年积雪方开，只一瞬间，又得日光之阳，于是修成仙果。

雨云厚重，载仙而来。云石幻于云中，又随雨而下，正落到金陵城中，幻化成人，而其目的不明。此石成人后，生的俊俏可人，不似一般男性，面容白净，身材修长，只似柔女子，不似粗俗汉。而此人歌喉曼妙，能咏云水之曲，亦能作金石之声，更有奇者，能仿雨水之声，使人听之如置空山仙境。听此人歌者，无不为其折服。

一时间金陵坊间盛赞，云石每每于城东戏台开唱，必有拥趸无数，一时盛况空前，风头无两。

一日云石于园中练声，却闻户外车马声喧，抬眼视之，乃是当朝将军。忙上前行礼，将军不理，只是高声喝那云石，言今晚将携即将出征的几名副官过来，令其歌塞外曲，为出征将士壮行。说完扭头便走，不容分说。

云石心下无奈，想来自己为仙为人，从未去过塞外，更不知何为塞外曲，只是听城中歌女唱过几曲，那词中若有“塞外”、“归人”等等的词语，于是趁着离夜晚上台还有几个时辰，找来几个歌女，现学了几首。

及至夜晚，那戏台依然是灯火辉煌，观众挨肩并足，只是云石远远看到人群之外的雅间里，将军与几名士官，正襟危坐，正要听他一曲。

云石演罢几曲，向观众一鞠躬，便把白日里学来的塞外曲句句唱来，唱辞凄美迷离，感念动人，歌喉更是九转回环，愁思悠悠。唱那闺中心事，仿若红妆凭栏，思卿含泪，空空不可传，茫茫不忍听。观众中更有那痴心女子，掏出手绢默默拭泪。

忽然人群中一阵喧哗，云石停下唱曲看去，那几位将军挎着刀推开人群直登台上而来，一把拿住了云石。为首的将军怒喝云石所唱乃靡靡之音，乱其军心，当场喝令左右将还不明就里的云石拿下。

人群不敢言，只是眼看着将军擒了云石而去。

云石锒铛入狱，一时间金陵城里风言四起，有说云石有断袖之癖，朝廷拿他以正风化的；有说云石得罪了朝廷大员的；有说云石暗地里勾结外邦，故意乱我军心的。一时间满城风雨，只是过了半旬，传言不知怎地忽然消失了大半，又过了两月，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了，小白从笔记上看到，最后的结局是朝中有消息传来，说这云石乃是昆仑山中的妖怪，往来金陵迷惑人心，已于狱中伏法，后镇于报恩寺塔下。

小白的故事说完了，老方丈眼望烟雨，神情唏嘘。

“白公子，此事真假，我不便论，而我有一语说与公子。”，方丈依然望着雨水，水声滴答，从茂密的林中落下。“云石之难，非其过矣。云石未为人也，不知何为塞外，亦不知何为军心，一片赤诚只为妙音，惜哉。”

适时琉璃塔上风铃轻响，小白与方丈一同望去，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