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依旧四季更迭,我依旧只在冬天回去

2021-02-10  本文已影响0人  她在江南烟雨里

乎近10年来,故乡对于我来说只剩下冬季了,我们在冬天回家,在冬天离开。但故乡依旧有它的四季更迭,有我记忆里和想象中的温度、气味的变化。

小时候识别春天来了全靠家门口的李子树,长出了鲜嫩的新芽,开出了白色的花苞,花苞完全绽放,一阵阵春风春雨袭来,打落了满地的小白花瓣。我们那家家户户都种有李子树,或多或少的每家都有几棵,全村的李子树开花的时候,宛若有一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离家多年后,那里就是我们游子的世外桃源。李子树的花和梨花很像,自从我学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后,每每置身其中,总是免不了吟出这句诗。

接着,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开了,山茶花开了,溪边的水仙花开了,兰花开了还有各种我叫不出名字至今不知道学名的花都开了。有一种淡紫色的花总是和映山红同时开放,在我们村的后山上一比高下,远处看好一片“姹紫嫣红”的美丽景象。我不懂插花,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的时候,会折一些开得甚好的花朵插在瓶子里,放在我们家的窗台上,我们那的小孩都这么干。映山红不仅好看还好吃,在山里路边摘下来就吃,酸甜口的。

还有一种我不知道学名的花,我们小时候叫它“手指甲花”,因为它的花汁可以用来染指甲。它的种子非常好养活,只要在有水的附近撒下种子就能存活开花,臭水沟旁边都行。我只种过一次这种花,一来我对养花实在不感兴趣,养那一次也是跟风,二来这花实在太好养活,种子自己爆开落在地上就会生根发芽,惹得我妈十分恼火,后来全部给我拔了。

山茶花开的时候我们会隔三岔五上山,我们那的山茶花都是白色的,也许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山茶花,我不太分得清,只是从小大人们就这样教,我们也一直这样叫,习惯了。这个时候山茶树会长出茶耳,我们就是上山找茶耳吃的。茶耳有厚有薄,有苦有甜,既是小孩子在一起就免不了要攀比一下谁的又大又厚又甜了,又免不了摘到好吃的要分享给在场所有人吃。而我年幼的时候似乎是个憨憨,我总是看不见茶耳,也不知道是我不认识还是我找的那些确实都没有,所以我总是被我的小伙伴们嫌弃,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他们炫耀并等待他们投喂,给我吃个边边角角的我都很是开心。

清明五一那会,雨水很多,接连下几天雨后,我妈就带着我,叫上邻居阿姨和邻居妹妹,各自拿上竹撮箕和桶去溪边找泥鳅,很小的溪,也就撮箕大小的宽度,甚至应该叫小水沟?把撮箕放在稍微下游一点的地方,人穿着雨鞋从撮箕上大概5米远的地方往撮箕处走,边走边用脚搅动溪水,走到撮箕面前,拿起撮箕,就会又不少泥鳅已经在撮箕里了。接着把撮箕再往下移一点,继续重复,能沿着小溪一直走倒别的村去。通常都能饱餐几顿。有一回,我跟我前屋的姐姐在他们家旁边的小水沟里找泥鳅,撮箕一拿上来,嚯!好家伙,好大一条黄鳝,我们俩开心地跳起来,准备倒进桶里忽觉不对劲,仔细一看,似乎是条蛇!吓得我们俩把撮箕一扔赶紧跑回家里,泥鳅也不要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找过泥鳅。

谷雨时节就要把西瓜种子放进苗床了 ,一个一个的小方块慢慢长出西瓜苗,然后移到地里。西瓜慢慢长藤,夏天悄悄来临。初夏的农村,早晚温差较大,吃过早饭就要去西瓜地里给西瓜授粉,路边的露水还未全部消散,晶莹剔透挂在野草上,沾在裤子上,打湿了裤脚,凉飕飕的。我妈摘几朵父本花,分给我一朵,让我负责其中的一厢,教我如何在母本花上点一下,授粉就完成了,慢慢地花骨朵下来就长出了小拇指大的西瓜,而后变成大拇指大小,拳头大小。有的西瓜永远停留在了拳头大小,有的西瓜长地比篮球还大。西瓜还是拳头大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垂涎三尺了,每天都要问:“妈妈,这个可以吃了吗?”“妈妈,我觉得这个可以吃了。”我猜我妈也跟我一样期待着吃上第一个西瓜,所以我们家每年吃的第一个瓜都没有完全红透甚至还是黄色的,不过哪怕是“黄瓜”也是清甜的。再长几天就好了。

西瓜一个一个慢慢熟透,田里的水稻也到了授粉的季节了,我们叫“赶花粉”。我们那里是水稻制种基地,家家户户出了留下基本吃饭的中稻田外,基本上都会用来制种,种子比起中稻能卖更多的钱。赶花粉是两个人扯着一根小拇指大小的粗绳子,一人站在稻田的一端,从这头走向那头。我还只有五六岁的时候,我妈去广东打工了,我爸带着我在家里,叫我跟他去赶花粉,我没有力气而且我爸力气太大,绳子又必须尽可能拉直,我才走了两步,就被拉倒在了田里,扑到了不少稻苗。花开得好的时候,一走过去稻花上面全是在风中飘舞的花粉,这是大家最喜欢的场景,花开得好就意味着丰收,种子收成不错才有钱过热闹年。也有花开得不好的时候,绳索拉过去,花粉都看不见影子。大家的稻田都很分散,这块赶了去那块,挨得近的话可以歇个十分钟再进行下一次,远的话一直都在路上跑。赶花粉的时间一般是上午十点到中午十二点,如遇花开得好,可能会赶到十二点半,大人们在休息中间偶尔还会去田里把讨厌人的稗草揪出来。到赶花粉的时候,地里很是热闹,家里人少的或者种子田挨得近的,也会相互合作,这样每一家就只要出一个力了。通常赶花粉的时候都放暑假了,孩子们基本上都会去赶花粉,除了帮家里出一份力之外,就是每天都有背着白色泡沫保鲜盒的学生在田埂上到处走动卖冰棍,一毛钱一包的仅添加了写色素的冰水也很好吃,当然,两毛钱一个冰棒更好,如果能吃上五毛钱一个的,那就能开心一整天了。小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赶花粉回家吃过午饭,大人们都去镇上卖西瓜了,这就是熊孩子们自由放飞的时候了。上山下河,也顾不得炎炎夏日烈日灼灼。我们村有两条比较大的江,说大,其实也不过是三米宽,从深山里流出来的水清澈冰凉。我们最爱在溪边翻螃蟹,互相泼水,男孩子胆子大的敢游泳游到水深的地方去,具体多深谁也没量过,水清澈见底但无法目测深度,又冒着绿光泛着阵阵寒意让人不敢靠近。小时候的江里水有多清澈有多干净呢?干净到我们经常翻螃蟹的时候能翻到娃娃鱼,甚至有时候他们就在石头上面,江里的水我们也渴了直接就喝,甘甜的味道。现在早就不见娃娃鱼的踪影了。

江边也是我们熊孩子的私密厨房,那么小的时候我们就无师自通会野炊了。这家出点米,那家出点油,张三拿个锅,李四拿几个碗,在这家菜地里摘两根豆角,那家菜地里摘两根黄瓜,我们的野炊从来没有肉,因为不敢从家里“偷”,但每一顿都美味堪比大餐,虽然都是学着大人的样子瞎炒。急急忙忙地,趁着大人卖西瓜回来之前赶紧把锅碗瓢盆洗干净送回家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还会从地里摘西瓜去吃呢,挑大个的摘,自己种的西瓜可真是甜啊,当时我们只知道有籽西瓜和无籽西瓜还有原来授粉用的父本瓜,当时的西瓜可真便宜啊,五毛钱一斤都卖不掉。如果不是卖不掉的瓜或者偷偷摘的瓜,我们是吃不上大西瓜的,都是要用来卖钱的,也有那种太大的西瓜也卖不掉。去年我爸过来我这里,他说他夏天都没吃过西瓜,说多了不舍得买,一块两块的不过瘾,他以前在家种西瓜的时候,那可是直接削皮一口气吃一个的。我倒没有,我还是切成两半用勺子吃的,来不了这么豪放的吃法。

夏天好多吃的啊,西瓜有了,李子也熟了,青梨也可以吃了。我可以整日挂在我们家的李子树上,挑最新鲜最红的那一波吃,但我也吃不完,还是会拿去街上卖。我们在树干下系上塑料薄膜,用竹竿敲落油布纸上方的李子,圆滚滚的李子夹杂着树叶“噗通噗通”掉下来,在塑料薄膜上打滚。李子也和西瓜一样,在我小时候经常卖不上价,一毛钱一斤都还要送别人半斤才行。后来老家的人慢慢地都去广东浙江等地打工了,这些没人种了,价格才涨上来。

还有野生树莓,我们叫它“pao”,我已经忘记几月能吃到这种人间美味了,我离开老家太久了。

这些水果吃完,秋天就到了,辛苦了一年的农田该丰收了,熊孩子们也上学了。我参与收稻谷跟参与插秧的次数差不多,因为都只有周末放假回家才能帮上忙,插秧更少,因为害怕蚂蟥。春天和秋天我都一样喜欢,我喜欢秧苗上起来后成片的绿色,也喜欢稻谷成熟后成片的黄色,绿色是希望的颜色,黄色是丰收的颜色。收稻谷我一般只负责割稻子,割累了我就找个阴凉的地方躺在已经收完的稻草上,青草的香味真好闻啊,通常我都能睡着,一觉醒来太阳都已经下山了,我妈也不叫我,任我睡。在这个时候,走在路上,两边都是金灿灿的稻子,就会忍不住哼起周杰伦的《稻香》来。

晚上回家我做饭,我爸妈用风车收拾今天收的稻谷,把那些空壳草叶算不筛出去,第二天趁着太阳好晒干。通常都要忙到夜里十一二点才能洗澡睡觉。

秋天什么最好吃啊?当然是山上的野果啊!这种野果有点像八月瓜,但是又有一点区别,我们谁也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兴许是八月瓜的一种,它的果肉是黄色的。收完稻子的大人们又有活干了,为了孩子的一口零嘴,上山摘果子了。这是一种男女老少都爱吃的野果,有一个发小跟着他爸上山摘果子,摘了麻袋,一路从山上吃到家里吃了小半袋,回家继续吃,一麻袋几乎全是他一个人干完了,也把自己干进了医院。

有一年我实在馋了,让我妈给我寄一箱到上海,我妈挑的全是生的,等我收到的时候居然全熟了,被快递挤压烂成了一滩果泥,只有一个很小的勉强完好,我把它跳出来冲洗干净吃了,可是一口它也解决不了乡愁啊!再等等吧,冬天就能回家啦!

冬天太冷了,每天都窝在火桶里,吃橘子,吃地瓜干。小时候我外婆家承包了橘子林,我们家有我吃不完的橘子。我妈说橘子不能吃多了,一天最好只吃四五个,我说好的。我妈或出去做事了或出去打牌了,总之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和几箱橘子。我蹑手蹑脚走到橘子面前,拿上七八个,心想“我妈说只能吃四五个,但是我爱吃,我吃个七八个应该没关系”,过不了多久我又会蹑手蹑脚回到橘子面前,重复刚刚的动作和心里活动,好一个自欺欺人,这个场景一天总要重复个五六次,可见我小时候会是怎样一个小黄人。今年秋天我表妹给我寄来20斤蜜桔,我跟我老公一个星期就吃完了,我表妹不由感叹:“果然是橘子大王。”橘子就是最好吃的。

冬天最快乐的是过年前几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了,大家都幸福地忙碌着。或许当时的大人也不感觉幸福,幸福只是我们这些小屁孩的视角,就像现在我们长大了,也不见得觉得办年货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更觉麻烦罢了。

过年前村里有很多活动,聚集最多人的活动就是打糍粑。大家约好有大灶台的一家,拿着糯米捆着柴火到他们家去,轮到自家了就自家人去烧火蒸糯米,谁家糯米蒸好都首先投喂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孩,然后才倒进石臼里。男人们负责打糍粑,“嘿呀嘿呀”地喊着号子助力,轮流着来。女人们负责把打好的糍粑揉成丸子,规则摆放在木板上,再用另一块极厚的木板压上去,“一、二、放”,目的是把丸子压扁成糍粑的样子。把板子抬开,把糍粑五个为一沓叠在一起,接着为下一家干活。小孩子们有多馋呢,刚开吃完糯米饭,又要吃糍粑丸子呢。

似乎从打糍粑开始,办年货就拉开了序幕。家家户户开始打豆腐了,大豆腐一般也是合作,不过这个合作的规模小很多,通常是两三家一起打。女人们凭着自己放石膏粉,根据豆子的重量计算应该放多少石膏粉,经验不长奏效,有的时候正好,有的时候太嫩,有的时候太老,不过不影响,老的嫩的他们都会变成猪血丸子和油豆腐。在变成豆腐之前他们是豆浆和豆花,小时候我爱吃豆花,后来只喝豆浆,直到我在上海吃到了咸豆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很多年都没看见过家乡的雪了,总是春节匆匆回去几天就返回工作岗位。小时候我们那的雪是不一样的,经常有鹅毛大雪铺满整个大地。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窗外格外亮,就直到昨晚下雪了。外面到处都是白色的,整整齐齐平平坦坦,不想有任何走出去的动作去破坏眼前的平静,下雪的村庄似乎格外宁静些,坐在屋里都能听见外边走路的沙沙声。我不会堆雪人,从小打到就在我爸的帮助下堆过一个丑雪人,太丑了我竟然不愿意回忆它的样子,但是我们小孩喜欢打雪仗,恶作剧把雪团往对方衣服里塞,好一个透心凉。天气很冷,打雪仗的时候是不会觉得的。如果正月初一遇到大雪那就更好了,瑞雪兆丰年。

时间就是这样流转,一年又一年,回不去的故乡,回去了也没有了儿时的感情,我的小伙伴们,至少有10年没有聚齐过了,以后更加聚不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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