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老朋友
他老了,牛老了,连着它也老了……
他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油的锃亮。背后背的柴火比他还高半个头。日暮时,大马路热气渐渐消退,他总是光着脚走。崎岖的五指紧紧的抓牢地面,脚上的皮肤皲裂的如沟壑,发黑而硬的脚指甲盖,整个脚贴切的与大地融为一体。一步一步的走,如同走在自己的身体上,这是他走过的路留下来的印记。也许老了,这也是伴着他最久的了……
暮光中,身影拉的很长,他缓缓靠近他的土坯房。门前的草垛子下,他的老伙伴也悠哉悠哉的等他。
他把柴火放下,靠在门槛上,看着那堵如墙高的柴火。枯槁如树枝的五指,把别在裤腰上的烟杆取下来。黑得泛白的手指,从烟包里取出一撮烟,用黑黑的姆指肚轻轻的捻一捻,再把烟丝放到烟杆的烟钵上。抽出一根火柴,往火柴壁上一划,火就溅了起来。把火往烟丝上一点,烟丝亮起点点火星,冒起了烟。再把烟嘴往嘴里一送,用力一抽,两腮凹陷,嘴巴翕动着,袅袅烟丝从嘴边偷跑出来。他缓缓放下烟杆,舒心的一吐,烟瞬间爬满了他的树皮般的脸。动作如此反复,一次又一次……
他抽完后,用左手缓缓抱起一捆苞米杆,还是那种青翠青翠的。用手提了提裤腰带,就往草垛子走,把苞米杆往食槽一放,老牛过来了。把头放进食槽,嘴巴开合,青色的苞米杆汁,就顺着往下流。它和他如出一辙,都老了,做事都慢悠悠的。
他摸了摸他老伙伴的头说:你看我们都一样,不都老了吗?
他一边摸一边说:老朋友啊!我们准备一下,明天我们一起去用用我们的老身子骨吧!
牛似听懂了,停下了咀嚼,煽动着耳朵,摇摆着尾巴,抬起了头。听着他说,又缓缓低下头继续吃。
喂好了,他就把今天的剩菜剩饭,用开水泡一泡,就这样吃了晚饭。
他家的土坯房,没有通电,每次我经过,从门缝里看到他家的灯光总是摇晃的,不是灯泡,也不是白炽灯,唯独只有煤油灯。灯光下,缩在角落里的它们已覆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不经常使用也生了层铁锈,乌黑乌黑的,没有光亮。它们已经太久没有登场了。
灯光下,他拿着砂皮纸,搬着小矮凳,来到他的老伙计身边。
他摸着它们说:你们都好好的,现在我给你们松松骨头,明天你也得和我们一起上场。砂纸一边摩擦着,他就说一句:看,你们还是那么漂亮。摩擦着摩擦着,生锈的铁屑掉落,褪去灰色的外衣,在灯光下它又有了往夕的亮光与锋利。
夜很安静,他又抽上一杆,只能听到狗的吠叫声。又看了一眼草垛子,瞥一瞥角落里的伙计,一杆也完了。躺在席上想着明天,就这样入睡。
昨夜星辰昨夜风,从没过那么安心,给了他昨夜一夜安眠。鸡打鸣,鸟儿叫,太阳也爬上了山坡上,是时候该起了。简单的早饭,扛起了他的伙计—铁犁,把门闩锁上。来到草垛子旁,牵着他的老朋友,走的需要他们的那一块土地。
唉,土地都荒了!地里长的是整片整片的杂草。耕地的人就更少了,看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感叹。
老朋友们,都等等啊!让我抽完这一杆,我们就开工。
清晨,日头还没那么大,整片地里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一杆抽罢,上衣一脱。嘿!伙计们,我们要开工了。
把东西装备好,把犁往地里一插,再往手里吐两口唾沫。然后用力摩擦手掌,抓住犁杆,手往牛屁股一拍,老牛就低头前行。就这样来回回,一次一次重复。
日到晌午,已然是满头大汗,来到阴凉地歇着。看到一个大上午,就犁了三分地。又是一个叹息。
唉!真的不能不服老啊!老朋友们你们是否有这种感叹呢?
今天就只能犁到这了,该回家了。
路上,一个后生问:大爷爷,你怎么去犁地呀?怎么不去享福?
老了,老了,也犁不动了。现在趁着有点力气,过过瘾。他摆摆手说。
说罢,后生走了,他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也不想让这块土地跟我们一样变老。他牵着牛,扛着犁走了。
那块被番新的土地在那里都显得那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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