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它的归宿
现在经常看到有些人书都没拆封,就送给别人。偶尔走在小区,也会时常看到某个垃圾桶旁边,好好的书被人丢弃。我的心就会像被什么掐了一下,隐隐传来一些痛。
我不知道那些书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会进入哪些人的眼,又会留在谁的心中,与哪些人会产生感情?
我与书有很深的感情,因为我很爱看书,但大多看的是旧书,二手书三手书,根本不知多少手的书。因为那个时候书很少,关键是没什么钱买。
我那个时候,倘若幸运的攒了一点钱,肯定第一个想到的是买书,然后用心的看,看完之后,就拿它与别人交换着看。这样,买了一本书,就相当于买了无数本书。
那个时候家里根本没有橱柜,更别说书柜,只有两只薄薄的泡树箱子,塞满了一家人的衣裳。我的书,要么就放在堂屋,要么就放在房间的某处角落,底下铺两块砖,上面垫一块木板,再用尼龙把它蒙起来,免得落了灰尘,或被老鼠咬。
记得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放了学,书包一甩,我就奔到厨房间,想看看母亲弄什么吃的,顺便帮她添添柴火。
厨房里浓烟弥漫,母亲在烟雾中不停的咳嗽。我用手拂开烟雾,赫然看见母亲正用火柴点着一页书纸,往灶膛里塞。旁边半人高的土围墙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里面有歪歪扭扭撕过的痕迹。
我一个箭步上前抓起书一看,正是我前两天死乞白赖的从朋友手中借来的。我的火气一下子窜上头顶,几乎要燃烧起那一堆麦秸秆。
我一把拽回母亲的手,可惜,那张书页只剩一截灰烬,另半截已经焦糊,看不清字迹。我将火钳朝地上重重地一掼,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无知的文盲。”
母亲惊恐的抬起头来,双手不停的抖动,那半截纸无声地落在地上。灶膛里的火还是没有燃着,浓烟一股一股地向外冒。母亲顾不上捂住嘴巴,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摇晃着立起身来,拿起土墙上的书,将书页压平,再轻轻的合上。我一把夺过来,气咻咻的冲进房间,掀开那层尼龙,将书整齐的码在里面。
等我再回到厨房,母亲正用手不停的抹着泪,而那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好像前一阵子,天上连绵的雨。
后来我才知道,正是因为这连绵的雨,才让家里的柴禾潮绵绵的,怎么也点不起火。而刚好那一次,我在看书时,小伙伴邀我出去打弹弓,我随手将书仍在洗脸架子下面。
母亲烧饭时,柴火依旧点不着,找布头也没有用,又不敢去撕我那盖书的尼龙,转来转去,就发现了那本破破烂烂的书。
母亲真的是个文盲,她小的时候,正是日本人打进来,经常跑反。以后只顾着干农活,做针线,照顾这一家子的生活,也没有精力进扫盲班,母亲一个字都不认识。
母亲不知道那是什么书,看着又破又旧,又没有收起来,就以为是没什么用的。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虎着脸不理母亲。母亲在我面前,便时时像个孩子,有时搓着手,有时捏着衣角,嘴巴张张的,却说不出什么。
再碰上走亲戚,她看到哪个家里有书,总会涎着脸借过来,放在竹篮里,仔细的盖上毛巾。
前几年,我住的地方有个垃圾回收站,收些破铜烂铁,塑料纸皮。吃过饭后,同事们有的打牌,有的逛街,有的睡觉,我却总是逛到这儿来,蹲在那小山一般的纸皮,挑挑拣拣地找一些旧书。这里可真是一个宝藏,像知音哪,青年文摘呀,读者呀,偶尔还会淘出几本经典名著。
没事儿的时候,我就会坐在那里,不顾臭气熏天,不顾嘈杂喧闹,捧着书静静的看。更多的时候,我会拿一些废品与老板交换,或者拿一些钱直接去买。
没多久,我枕头的,垫腰的,搁脚的,全是书。看过的书我还会小心的保存。记得那次过年回家的时候,我一手拖着一个笨重的行李箱,还一手提着一个装涂料的塑料桶,里面除了两包小孩吃的东西,其余的全部是书。
坐在火车上,我基本上不吃东西,不上厕所,也很少聊天,只将时间用来看书。
多年以来,我就这样,一边在远方苟且,一边在远方过着诗一般的生活。
当然,现在条件好多了,家里除了巨大的壁柜,也还有电脑桌,有书柜,更有一间明亮的书房。
也很少用柴火了,煤气灶一扭,啪嗒一声,蓝色的火苗就腾的一下起来了,没有了烟雾,也没有了咳嗽。
只是,堂屋的桌子上,房间的地板上,厨房的案板上,经常会有一些书,有的崭崭新新的,有的被撕得七零八落。
门外的广场上,飞着一只只纸飞机,不知道在何处降落。
我坐在窗前,像当年的母亲一样,泪水止不住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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