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上的疣
小艾今年大学二年级,她的额头上长了一个小包,小米粒大小,不碍事,也不显眼。可她每天一照镜子,看着它就难受,就想趁放暑假回家到医院去了它省心。想着今年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特别爱美,有一半以上的都做了半永久的眉毛,她也想有点变化。
全国三甲医院的军区总院里,既有整形科,也有皮肤科,应该挂哪个科呢?小艾问了问穿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答复是都可以。小艾想想,还是挂皮肤科吧,整形总是听起来有对身体大动干戈的感觉。医院里的皮肤科在五楼,挂了号,小艾在几个诊室门口观望了一会儿,正值盛夏的下午,每个诊室门口都有几个人,但不是很多。这里的诊室是分男性、女性和儿童的。她来到第二诊室,专门针对十六岁以上女性。
已经有几个候诊的人,小艾静静地站在后面,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靠着门诊门口的,有几个马上要排到,都提着耳朵,紧张地盯着门诊出入的人员。生怕叫自己的名字没听到。后面几个候诊的因为号段靠后,都不太急。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穿着牛仔上衣和丝质半裙,还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人,梳着高高的马尾,背着休闲LV包;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穿着花长裙,短发,微胖。
这几个人同时打量着小艾,看到小艾手里的病历本,穿牛仔衣的女人提醒她,要把病历本放在桌子上,按号叫名。小艾谢过她,把病历本按序号排在桌前,顺便扫了一眼医生,这是一个朴素的女医生,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化着妆,应该是一位实习小大夫。
放下病历本出来,小艾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局外人了,在这个队伍里,她们有同样的诉求和同样的境遇。好像从心里感觉亲近了许多,也放松了一些。她们相互问了号,知道各自都在什么位置上,心照不宣地等着。
这时,一个男人带着一个7、8岁的小男孩儿进来了,是找“三十五岁女人”的,男孩儿一进来就去拉住她的手,抱怨他爸爸找车位的时间太长了。“三十五岁女人”温柔地拉住他的手,让他和爸爸在一旁的椅子上等一下。小艾注意到,男孩儿和他的爸爸穿着都很正式,都是带领的半袖衫,制服式短裤,大热天还都穿着皮鞋。一看就是幸福而又富足的四口之家。
候诊的这几位对他们投以羡慕的目光,安静了一会儿,“六十岁女人”开始喋喋不休地说她在另一个大医院看病如何比这里好,那里有大电子显示屏,还有手机提示信息等等。她似乎也没有具体的谈话对象,就是对着周围的几个人在说,不过她的话似乎起到了抛出话题的作用。
“二十八岁女人”伸出胳膊,主动说起了自己的病情。
“你们知道我胳膊上长的是什么不?一片一片的,特别痒。”
前面排队的“三十五岁女人”转过身来,说:“是风疹,我也得过,一挠一大片,是不是?”
她们俩一说,大家都被带动起来,分别说起个自的情况,“六十岁女人”问小艾,“你是怎么了?”小艾有些难为情,别人都是为病来看的,而她是为了美来看的。小声说,“我额头上有个小包,想看看能不能做掉它。”
“六十岁女人”忽然兴奋起来,说,“这个呀,医院肯定能做,我去年就在这里做了一个,我呢,是在左侧妈妈儿(乳房)上长了一个肉瘤,就在隔壁那个处置室做的,医生用刀把它剜下去,又缝合了几针。””六十岁女人”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着自己左侧的乳房,似乎还想撩开衣服验证一下,众人忙扭过头去,小艾有些难为情,想像着“六十岁女人”胸部那块干瘪的土壤上,吊着两只悠来晃去的肉袋子,其中一个还带着伤疤。看着“六十岁女人”仍然盯着她,似乎分享她的病情还意犹未尽,小艾不知道如何接话,忙点点头。
“三十五岁女人”忽然转过头说,“哎哟你不用做的,有时候身体有恶性疾病,是可以通过它的变化来反映的。”小艾皱了皱眉头,“二十八岁女”忙说,哎哟,她就是来看着玩儿的。一边还撸起自己脖子上的头发,说她这里也有一个,她们姐妹三人,每人身上都有一个类似的肉疣,她母亲身上也有,但谁也没做,肉疣也没长大。
前面的人陆续有看完出来的,队伍也向前挪移着。有的人进去半天也不出来,有的人和医生聊了两句就出来了。一个老妇人进去了,抬起胳膊让医生看,医生说是湿疹,家里有药涂上点就可以,过几天天凉快了再看看。老妇人放心地出来了,和等在男诊室的老伴儿着医复述着医生的话,两个人挽着胳膊离开了。
终于这几个人都陆续被叫到名字,各自看了医生。小艾额头上的小包需要做个小手术,医生说会有一个圆形的疤,可能还不如现在美观。让小艾去门口的医疗美容去看看。出了医院的大门,在友谊街上刚好又遇到皮肤科那个“六十五岁女人”,出于礼貌,小艾投以友善的微笑,可对方竟然像没看到她似的,陌生的眼神飘过了小艾,好像她们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也从来都没有在某医院皮肤科分享过各自的隐私和病情。
小艾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对方的胸部,不知道那里曾经因“肉疣”留下的疤痕还在不在。找到医疗美容中心,门口的大显示屏上打着红色的滚动字幕,上面赫然显示着“乳腺癌术后假体植入”、“重度烧伤皮肤再造术”等字眼。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小艾忽然感觉一阵发冷。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新凉鞋,扫了一眼自己挺拔的胸部,想想最疼自己的老妈正在家里为她做最爱吃的红豆冰沙,原来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多。摸了摸额上的小肉球,忽然觉得它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冥冥有着某种生命的联系。
小艾调转头,走向回家的路。雨丝中竟然有些许甜甜的红豆沙味道,她的胃都跟着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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