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大花牛

那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家族出了个“高级知识分子”，全家人那个高兴呐！

阿爸常年紧锁的眉头开了。阿妈早早开始给我做新鞋新裤，准备简单的行李用品。

可是，随着开学临近，阿爸阿妈的话越来越少。阿爸的眉头又重新集结，阿妈在挤牛奶的时候常出神，摸着我们家大花牛，泪汪汪的。我想他们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不舍而难过吧。

离出发还有三天。我正在准备行李，院子里传来“哞”的一声，我听出是我们家大花。阿爸把缰绳交到我手里，要我牵到公社去卖了。

我哪能忍心啊！这头牛每天供着我哥三个小孩和两位老师的孩子的奶，它的小牛犊还不满三个月，正在妈妈身边吃奶。

我不干，坐地上哭了。弟弟抱着小牛犊也在流泪。阿妈抱着孙子躲进后院没出来。

阿爸无奈地把我拉起来说，没办法，只有它能换够学费啊！

我说这学我不上了。那么多没考上的人照样活得好好的。

爸爸坐在台阶上低头抽着烟，唉声叹气。愁云笼罩着这本该因金榜题名而喜庆的一家。

晚上，爸爸说，妈妈哭。原来爸爸准备拿拉车的大犍牛换学费的，可公社会计不肯，非要我家的大花不可。

开学了，离家时妈妈在我裤子里缝进了30元钱，是一个学期的学杂费、路费和伙食费。

一路上我怎么想也不明白这钱是怎么来的。到学校后接到大哥来信才知道，爸爸瞒着家人半夜把奶牛送到会计家。回来一看，小牛犊流着泪吐着白沫“哞哞”叫，满院子乱跑。爸爸怎么能忍心它们母子分离呢？咬着牙，把小牛犊也送到了牛妈妈身边。

我深知家里为我的学习所付出的代价，日夜刻苦学习，成绩优异，拿到了奖学金：一次15元，一次20元。

这笔钱我自己一分钱都没敢动。终于等到放假，我急切地盼望着回去赎回我的大花。一到家我就把钱交到爸爸手里。会计收下这35元，答应把花牛还给我家，但要我爸自己到山里找去。我爸满山呼唤，找了好几天，才在百里外的大青沟西坡上找到。小牛犊被狼咬死了，周围的草地被大花牛跑出一个光秃秃的圆圈，牛妈妈皮包骨地守在旁边，看到爸爸便抬起头，流着泪拖着长音哀嚎。

第二年夏天我回家，一眼看见大花牛身边站着一头小花牛，高兴得我脸贴着它，泪流不止，抱着小牛犊那个亲呀！妈妈说为了我回家能喝上牛奶，家人每天精心喂养，大花牛被养得膘肥体壮、毛光水滑，不久前还产了一头小花牛，可像原来那头了！牛妈妈照样供给五个小孩吃奶，妈妈还给我做了好几块奶豆腐呢。

这30元的人牛情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