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读王阳明之后来

文/时光流淌

嘉靖八年（1529年）农历二月，王阳明离世的消息传到京城。相比去民间的脉脉温情，京城方面的反应就残酷冰冷得多了。

桂萼当初同意王阳明去平定广西之乱，还夹私了一个愿望，希望王阳明顺便解决了安南问题，这样他的功劳簿上就可以增加浓墨重彩的一笔。谁知王阳明对他的明示暗示置之不理，却有闲功夫去解决断藤峡和八寨匪患的问题。所以，王阳明屡屡上报朝廷，申请回乡养病，桂萼死活都不同意。看到王阳明平定了断藤峡和八寨的土匪，他甚至想到的是在王阳明没有圣旨擅自行动上做文章。如今，收到王阳明离世的消息，我不知道桂萼是否也有片刻失落和难过。但他终究是一个权谋家，他很快收起情绪，给嘉靖皇帝上奏说，王阳明未待朝命，擅离职守。该罚！

内阁首府杨一清曾经是王阳明认同并信任的一位同僚，也有搬倒刘瑾，重振超纲的魄力和能力。在王阳明被江彬、许泰等小人陷害时，他帮忙出谋划策。然而，屁股决定脑袋，随着杨一清职位的高升和王阳明功绩和学术影响力的扩大，杨一清心理的天平似乎失了衡。听到王阳明的死讯，我不知道杨一清是都有一刹那的触动。但他终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要把阳明心学扫进垃圾堆。

嘉靖皇帝还只是世子朱厚熜的时候，也曾经发自内心地欣赏和仰慕王阳明这位能用奇兵建功业的神人。刚刚进京接管大明王朝，被内阁首辅杨廷和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也曾真心渴望王阳明能来到自己身边，辅佐自己制衡这帮可恶的大臣。可是随着政权的稳定，控制欲的膨胀，嘉靖皇帝变了，他不喜欢王阳明开化民众，不喜欢心学倡导的人性自由与光辉，他不喜欢这个可能威胁他统治思想的人。于是，看到身边的大臣站出来打压王阳明，他乐见其成， 顺水推舟。

经过朝议，嘉靖帝下诏书：停止王阳明爵位的世袭，不封谥号，并将阳明学斥为伪学而加以禁止。诏书不仅不认可王阳明讨伐平定广西叛乱之功，而且还给以严厉惩罚。

随即是王阳明的弟子在北京政府大批被驱逐，黄绾、陆澄等人都被请出了中央政府到南京去坐冷板凳。他们沉浸在老师离世的忧伤中，而且也没有了为老师说话的权力。

王阳明的家人也未曾幸免，桂萼剥夺了王阳明的一切名誉后，地方官便落井下石，企图设法加罪于王阳明一家，附近的地痞也想欺负他们。

王阳明如果在天有灵，绝不会对想到自己的门生和家人会有如此遭遇。即便想到，想必他也不会再对这样的惩罚动心。因为他受不公正待遇已经习惯了，他的后半生一直就在不公正待遇的泥潭中遨游。他只对人类的不能致良知而动心，但这又是他所不能操心的了。

尽管朝廷极力抵制，但是正义自在民心，阳明心学的影响这时已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明代大史学家谈迁在《国榷》里就说，桂萼这些人因“守仁之功不能疵，而疵其学”，王阳明的功业摆在那儿，没办法诬蔑；就攻击他的学说是异端学说。但是心学大势已成，王阳明毕生最爱是讲学，他最伟大的其实不是他的军功、他的功业，而是他的布道，是对人心、对人性的那种推举与张扬。因此心学之势已成，不论是知识分子群体还是社会平民百姓中，阳明心学已经形成一股思想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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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九年五月，薛侃于杭州府城南十里天真山麓建天真精舍，祭祀王阳明。

嘉靖十年，王阳明的儿子正亿四岁时，黄绾成为他的岳父，给他提供庇护。

嘉靖十一年正月，时任大学士的方献夫在京师聚集志同道合之士，四十多名门人参与，心学的火种依然熊熊燃烧。

嘉靖十三年正月，邹守益在江西省吉安府安福县建复古书院祭祀王阳明。

嘉靖十三年三月，浙江省衢州府西安县的王玑率众门人请求钱德洪与王龙溪定期举办讲会，以学习王阳明的遗训。

嘉靖十四年，就任南直隶省巡按监察御史的曹煜在该省池州府青阳县九华山（王阳明曾多次游览的地方）上建仰止祠祭祀王阳明。

嘉靖十六年十月，浙江省巡按监察御史周汝员与绍兴府知府汤绍恩在阳明书院楼门前建新建伯祠，挂王阳明肖像，每年春秋两季，聚集官员举行祭祀事宜。

嘉靖十七年，王阳明去世后整整十年，浙江省巡按监察御史傅凤翔在余姚龙泉山龙泉寺中天阁上方建阳明祠，每年春秋举办祭祀活动，因为王阳明曾在此讲学，取名“龙山会”。

嘉靖十八年，徐阶就任江西省提学副使，在洪都（江西省南昌府）建仰止祠祭祀王阳明。

……

王阳明离开人间的整四十年后的1568年，明帝国第十二位皇帝明穆宗朱载垕为王阳明拨乱反正，称之为“两肩正气，一代伟人”，并将新建伯的伯爵再升一级，升到新建侯，追谥号文成公。因此，王阳明又被称作王文成公。到了万历年间，配祀孔庙，成为儒家之圣。

读到这里，突然想到一句话：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历史自有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