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白发

我长白头发了，你呢？

早晨，洗漱台，发现刘海处有白光闪烁，好像钓鱼的银丝线，我抬手掠了掠，三根银丝赫然在目。

我突然醒悟，我长白头发了。

我在镜子前，呆站着，我这是老之至了吗？想起了太白，他写＂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时候是不是有点隐隐的时光老去的不甘？他只好频频劝酒＂将进酒，杯莫停＂，然后借着酒劲＂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我想岑夫子他们是不屑于这种红尘俗事的吧？不，他们也在乎，不然练丹为哪般？

我想返老返童，去掉白发。你呢？

我买了所有市面上能搜到的让头发反黑的产品，东方的，西方的。用了几日，一日看五回，白发巍然不动。我随手翻起侧边的头发，波光粼粼，我想到一个词：触目惊心。苏轼写＂霜满鬓，相见不相识＂也是这样凄恍吗？＂他回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到我长白发的时候，我才催然泪下…

我想问问大家是不是都长白头发了…

我问姐姐，姐姐说，她也有。我问同学，同学说，早就有啦，两鬓尤其严重。我问前辈，他说他的黑发是染的。我问我母亲，她早已半白。我问我父亲，他骄傲地说，他还是黑发多。

父母白发的速度不同，这让我抓心…

我害怕白发是因为我舍不得这个世界，我还没看尽天下花，阅尽世间好书，我舍不得。白发让我觉得生命如此短暂，好像尽头将至，就像一日走到了黄昏，可太阳还会升起，头发不会返黑了。

环顾四周，亲人已寥落，朋友散天涯。他们日日催我要结婚，我忽然明白大家的苦心。岁月呼啦一下过去，好像洪水肆虐而过，幸存的人，都是抱住了柱子的人。这柱子可以是亲人，是事业，是爱…或者强大的人，自己就是柱子，让人栖身。

我从来都是胆小的人，怯弱，在生命流逝老之将至这样的问题面前，我无力对抗，你呢？

我打算认认真真找个爱人，余生白发给他，拥抱给他，皱纹给他，问候给他，床分给他，衣柜也分给他…互相打趣，看着彼此变老的样子，心有余悸又能彼此慰籍。

但只因为害怕找爱人是不对的，这样的种子开不出繁茂的花。我的好友说：＂你现在的样子，很美。每一根白发都是你的智慧不是吗？＂这是我长大后听到的最安慰的表白，我有一瞬间的释然。

我住的街道，有着成排的大树，它们在春天的时候，集体落叶，然后迅速生发出嫩黄，翠绿，再一树的茂盛。叶落得毫不犹豫，好像这就是一场旅途，到站就该下车了。而我现在的样子就像在终点站踯躅不前。若植物有四季，人何尝不是一样的呢？走到什么季节，就随顺吧，或许不同的节气，有不同的美呢。

想起开朗的贾母，她笑说：＂活那么长，大家都死了，单我们两个做老妖精？＂我在镜子前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白发，跟她说：＂你安心长吧，我不会拔你，不会染黑你，不会再用让你逆生长的产品了…＂

我长白头发了，我失落失望，又启心启航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