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记•青虫》第九章 离别有时1
月已尽去，天色渐白。
狐美人说道：“终于，我敲开了姑姑家的门，取下包裹在头上的衣布。姑姑见到是我，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相信，急忙把我拖进屋里。烛光摇曳，灯火通明，姑姑一家正围坐在石凳上吃着瓜果。小我两岁的妹妹见到是我，喜笑颜开，拥张双臂，颠着清脆的步伐向我奔来。谁知道刚走出两步就被我姑父拉扯了回去，问我为什么又回到小狐山。”
“姑姑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我不敢隐瞒，将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挑选重要情节告诉了他们。至于父亲对我的态度以及流落街头惨遭殴打的经历则滤过不提。”
“姑父听了我的话语，沉默不言，没有吱声，拿着他平时常抽的旱烟袋子出门了。姑姑走向我摸了摸我额上的伤疤，叹了口气，从石凳上捧了几片熟瓜送到了我的面前，这温柔的举动令我想起了逝去的母亲，顷刻之间，泪如雨下。本来饥肠辘辘的我，此刻面对着手里捧着的熟瓜却怎么也吞咽不下。”
狐美人说的有点口干舌燥，舔了舔娇艳的嫩唇 ，歇了会接着说：“虽然我恨透了父亲，可是还是问了姑姑关于他的下落，姑姑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所以然来。饱餐一顿后，我被安排和妹妹睡在了外屋。静夜寂寥，到了夜深我不自觉的惊醒。实质上自从被父亲打了以后，每到深夜我便自然的睡不着觉。我躺在石床上，双手插在脑后，看着石屋的屋顶愣愣的发呆。突然，隔壁传来吵闹的声响，我偷偷瞅了瞅妹妹见她睡的熟了，于是悄么声地爬起，踮起脚尖贴着地面向里屋缓缓挪动，竖起耳朵贴在墙壁上聚神凝听。”
“那沙哑的烟嗓责备道：你怎么能把这个不吉利的家伙给留下了呢。你知道么？就是因为她这个狐媚子，你嫂子一尸两命，你哥才会下落不明！ 紧跟着一个慈蔼的声音说道：我哥哥就剩下最后这点骨血，可怜他全家遭逢大难…我怎么能…语音未尽，居然抽泣啼哭起来。”
风扰轿帘，寒意袭来。离羞抓着衾被往身上裹紧了点，悠声说道：“那争吵的声音正是姑父和姑姑，我心中怨怒，本想一脚踢开里屋的门质问姑父。随即想到我若过去必会惹得他们争吵更甚，反而害苦姑姑。何况我一个女娃，哪里能和他对抗呢？”
“正在我犹豫之间又听见姑父说道：你可知晓？小狐山为何草木凋零，山秃水困？老族长曾派人不远千里去国都魅城求问狐族巫祝离德。大巫祝占卜星象算出她触怒了狐神，才会天降灾祸，使得我们小狐山灾厄连连。她逼死母亲，迫走父亲，难道还要再来连累我们么？今日留她夜宿已经是我仁慈厚德，明天一早请你让她赶紧离开！”
庄周奇道：“离德是谁？”
狐美人冷冷说道：“是我上一任的老巫祝，我和她之间的事稍会再讲。”
话音一转接着道： “姑父口中那个逼死母亲，迫走父亲，触怒了狐神的“她”自然是我！我见姑姑为我争吵，心下不忍。决定穿起衣物，就此离开。临走时我不经意瞧见桌上有块火石，便将它揣进了兜里。”
“寒风呼啸，似鬼哭嚎，我这个“丧家之犬”早已无路可走，只得躺在谷场的草垛里倚靠着取暖。”
“虫鸣迭起，蛙声伏宕，听的我心里越发烦闷，觉得老天处处与我作对。风声刺耳，彷佛就像一句句辱骂钻进我的脑袋，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一头磕在似铁一般坚硬的地面上，血包骤起。我心有不甘，偷摸的从口袋里寻摸出那块火石敲打起来。霎那间，火花滋射，在冷暗的夜空里划出道光来。我颤抖着用火石点燃连串干蓬的草垛，顿时，火势绵延，烈焰腾起，赤龙飞窜！我看着被烧红的夜空，听到村民们惊恐的叫喊，觉得心中特别的快活。他们不是说我是触怒狐神的“不祥女”么，我总得名副其实才对！”
离羞忿怒，言语间都能听见贝齿剧烈磕碰的声响。庄周听她冷冷的叙述，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寒意，万万未曾想到端庄娇羞的狐美人还有这样阴狠漠然的一面。随即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和她同样遭遇，怕是举止比她更甚！
日辉破晓，鱼肚翻白，翠鸟嘤咛。此时花香村小店里稍稍明朗了起来。
五彩轿中本不相识的两人居然推心置腹的聊了一夜。狐美人探出轿子窥见店外军士们还未起身，离咸醉卧在酒桌上，口水滴滴答答的滋在地面。蓝衣女子睡容婉美，躺在屋子的角落。
见众人未醒，狐美人又细声说道：“怒火熊熊，烟雾弥天。我看见自己弱小的身影在火光的摇曳下拉扯的瘦长，那一刻我自己也觉得，我所经过的地方，似乎真的是厄运重重呢。庄…庄公子…你此刻跟我待在一处，怕也不怕？”
庄周心想若是能够和她这样一直呆下去，管他好运歹运，怕是自己都愿意呢。爽朗笑道：“离姑娘与我素昧平生，把身世和我坦然相告，可见对我嘉许信任。既然已经和你沦落一起，只好听天由命啦。”
狐美人噗呲一乐，心中喜悦。随即又正色神情，说道：“一直到纵火那日，我还只是他们口中触怒狐神不吉利的“不详女”，到我成为整个狐国的“灾星”可还有好长的日子哩 。”
旭日高升，大天白亮。花香村外响起嘹亮的号角声，庄周惊愕失色，忙掀开衾被，拨开轿帘向窗外张望。发现天已醒了，日头升起，店外的军士正在整理被服，准备起身。狐功踩在一块青黄的大石上挺着身子吹着一只挂着红绸的银光号角。
庄周把头甩进轿内轻声急道：“离姑娘，夜色退了，已是白天了。”
狐美人道：“咦，这月夜好生短暂，和我纵火那天的长夜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只是，我这故事还未讲完呢。”言语声中，略带遗憾。
庄周说道：“我也好想继续听你的故事，就怕离将军看到你我共宿轿中，心生疑虑”
庄周边说心中边想，若是被离咸发现倒也好说，只要和狐美人商量好，就说夜晚送衾之时丹药发作，昏睡在轿里。就怕瞒不过蓝衣女子，她伶俐多智，不好应付。脑中想到蓝衣女子时，急把眼神一转向店里的二人探去。离咸嘴里嘟嘟囔囔，头转了个方位，还没有起身。蓝衣女子依然脸容婉美，一动不动。
庄周呼了口气，对狐美人小声说道：“没有动静”。
离羞锁闭双眸悠然说道：“夜长有尽，话语有止。在去熊国之前，能有公子听我苦诉，离羞…知足了…”声音颠颤，极具魅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