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故事征文】|奔赴
天色渐暗,微雨熏人。一男子在路上蹒跚地走着,没有打伞,任凭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头发上,衣服上。他似乎有些急促,不时传来喘息的声音。
他没有停,像是在奔赴一场本该如此的宴会。鳞次栉比的大厦从他的目光中远去,他走过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学。难以置信,小学的旁边竟然有一条羊肠小道。
雨滴,从这里开始,停了下来。
那男人终于停了下来,触目所及,是灯红酒绿里,唯一一抹素色。
黑色的门匾沾染了些诡秘的氛围,铁制的门环在风中微微晃着。
“来客人了。”素红收起仰躺在座椅上吊儿郎当的样子,招呼豆蔻,递来了一杯茶。
黑色的门环撞击着暗红色的木门,叮咚,叮咚,在暮色里,撞破了片刻的静谧。
豆蔻把门从门闩里打开,然后躲进了柜台之后。素红终于站了起来。
“来这里的客人,可有什么执念?”
混沌之中,那男人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弥漫开来,于是店内三人,皆入了那男人的记忆之中。
“我想,回到过去,打开我女儿的心门。”
“你可知代价?”
“自然。”
那男人闭上了眼睛,店内的招财猫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摇摆着的手向后摆去。
素红叹了口气,豆蔻接过牌子,徐阳的名字跃于其上。
01
滴答滴答滴答,徐阳睁开了眼睛。夜色温柔,他打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然而关于梦的内容,他却没有丝毫记忆。
他摸索着走进女儿的房门,女儿正在沉睡,一片安然。
翌日,他将女儿送至XX小学,然后背上公文包。上司昨日还对他的方案赞不绝口,而今日却怒火冲天。他压抑起心中不忿,忙完工作,便去小学接女儿。
女儿在路上蹦蹦跳跳,他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一点。他牵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步,心里涌过一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心脏一直在叫嚣,“珍惜这一刻,珍惜这一刻……”
他在饭店打包好饭食,然后嘱咐女儿,“小鱼乖,好好吃饭”,便又扑入无边无际的工作之中。
小鱼瞧见爸爸走进了书房,却没有吃饭,她干脆也不吃了,她在门口等啊等啊,爸爸还是没有带她出去玩。
她悄悄打开了房门,溜了出去。
徐阳坐在书房,揉了揉被电脑屏幕刺痛的眼睛。他这才伸了一个懒腰,唤了一声小鱼儿。
客厅无人回应,他顿时慌了神。饭菜还完完整整地放在桌上,门并不是回来时关着的模样。他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去,左右望去,一个人也没有。
他急忙打电话给小鱼的母亲。小鱼的母亲在电话另一边直哭,他顿时也止不住的懊悔。
他穿过单元,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扯着嗓子喊小鱼。直到,他听到公园里一声微弱的回声。
他连忙走进草坪,微弱的灯光之下,露水打湿了裤腿,小鱼躺在草坪里,眼皮耷拉着,似乎快要睡着了。
他连忙抱起小鱼,一步一步,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门外顿时传来粗暴的敲门声。
“徐阳,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徐阳打开了门。
小鱼一时间惊醒,她捂住被子,缩成一团。她知道,爸妈又开始吵架了。
豆蔻指着牌子上闪着微弱光芒的徐阳的名字,已然暗了三分之一。
02
小鱼儿长大了。
她开始攒起了秘密。书桌抽屉里一个带锁的盒子里,藏着她无法与他人分享的心事。
徐阳看着饭桌上话越来越少的小鱼,他顿时慌乱起来,数年前小鱼跑丢的无助感再次涌上心头。像是深海里的鱼被捕捞上来,空气里的气压顿时充满了整个胸腔,他挣扎着逃脱,跳入深海,却无法排出吸入肺腑的气压,继而呼吸骤停,心跳加速。
似有一阵清风拂过,却仍然无法缓和他内心的焦灼。
直到他为女儿整理书包,一封情书掉了下来。
他紧紧捏住了情书,顿时,纸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褶皱,如同他日益见长的皱纹。
送走女儿之后,他向上司告了假。女儿的锁子很拙劣,他只拿起了一根铁丝,轻轻转动,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开锁声。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小鱼和一个男生的情书,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粗糙的塑料手链,一个橡皮泥捏成的小房子。
徐阳点燃了一只烟,吞云吐雾,淡淡的烟尘里,是他对女儿的不充分掌握。
小鱼儿放学回家的时候,爸爸坐在客厅沙发前,她的秘密洒满了整个茶几,一览无余。如同一把小刀,剖开了心脏,取出了埋藏已久的心事,却不见,心里破碎不已。
徐阳看着小鱼的眼神从清澈到迷茫,由迷茫到决绝,他恍惚之间,再难开口。
小鱼目光笔直,粉色的门随着愤怒发出一声巨响。
豆蔻看着已经灭了三分之二的微光的牌子,递给了素红。
素红抿了抿唇,未发一言。
03
从此以后,徐阳和小鱼的关系支离破碎。
日落西山之时,徐阳总听得到心里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他已经退休了,守在这个七十平的小房子里,日日夜夜,只为等一个电话。
可似乎除了每次女儿匆匆回来,再匆匆离去,能等到一个短暂的报平安的电话之外,再无其他。
他挪动椅子,夕阳之下,他远远望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在公园里玩着泥土,泥土染脏了她的裙子,她的妈妈在她的不远处笑着看着她。
他恍惚间想起,明明小的时候,小鱼也是这样爱玩泥土,她能用泥土捏成泥碗,捏成小女孩。
他是怎么回应的呢?
印象里,他拽着小鱼的手,大声训斥。
“你都多大了还玩泥巴,弄脏了衣服谁来洗,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大人……”
可是,小鱼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为什么他要把工作上的不顺,生活里的困难,全部付诸于一个属于天真岁月的小孩,为什么他会希望孩子体谅一下大人而不是大人体谅一下小孩?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把他最爱的小鱼儿当成一只风筝,飞高了不可以,脱离掌控不可以,甚至于幼儿时期玩泥巴的权利也不可以。
似乎所有的黑暗迎面扑来,他捂着脸,心里杂草丛生。日暮西斜,他擦了把脸。
一个男人蹒跚地走在路上,迎面一辆大货车失控,刺耳的警笛声传来,熟悉的哭声传来。
那个男人的灵魂依然没有停下来,他不停地走着,直到,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学。穿过羊肠小道,黑色的门环撞击着暗红色的木门,叮咚,叮咚,在暮色里,撞破了片刻的静谧。
豆蔻又取下了那片完全灭了的牌子,换了一个新牌子。
“他又来了。”
素红在黑暗之中叹了口气。
“何苦呢……”
时光太匆匆,终是把人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