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岁月依稀:吃中作乐，以食为天

一大清早，揉着惺忪的睡眼，心里很是不能安宁。

接连两天都做了异常真切的梦，梦中似乎又回到十几年前，大家那年轻的模样，让睡梦中的我都暗暗生出不分敌我的妒忌之心。

第一天吃的是麻辣烫，第二天是拉面，都是要到嘴边的时候，醒了。那莫名的愤懑，还有深深的遗憾混在一起，搅得自己心烦意乱。

梦里的情景细腻而真实，把我拉回了那青春的岁月，去重新回味那依稀而又浓郁的欢乐时光。

那时候乔和宇还没结婚，我们仨在一个城市里，是可以经常凑到一起的。这让那帮要好的弟兄们羡慕不已，也促使我们三个用更加疯狂地聚会来强化自己的优越感。

经常去吃麻辣烫的地方不大，那是我学校旁边一个狭长的小巷子。一间黑暗的小屋，里面隐隐地有人在忙乎着，似乎有正宗而古老的麻辣烫的香气一股一股地扑面而来。

外面露天支着几张长条桌，桌上用胶带纸贴着包好的塑料布，有蓝花也有红花的，在边角的地方有几个破洞，倔强地扬着几片破旧又油腻的小条。

乔自告奋勇去取油酥饼，而我理所当然地去端麻辣烫，宇就安然自若地擦干净桌子，摆好碗筷。

乔满面春风地端着一大捧油酥饼，嘴边咧出一幅欣然满足的模样，拉开凳子坐下。我扭过头朝暗乎乎的窗口里催促了几声，就伴着丰润的口水继续等待。

这种麻辣烫在我们的思想里，是做法最正宗、口味最纯正、感觉最美好的。

只见架在炉火上的大铁桶汩汩地腾起阵阵热雾，老汤醇厚的香气在铁桶上方氤氲盘旋。几只长长的握柄夹在铁桶边沿，而带着竹编小篓的另一头则探进老汤里面。

随着我的几声催促，老板娘正去掉了几个握柄上的夹子，几根手指灵巧地把它们隔开，分别捏住，用力把它们在汤桶里按入提出三两次，略微抖一抖，用另一只手一份一份地分倒进碗中。

这个时候，老板娘总会扭过头歪着脖子，拉长声音喝问几声，像连珠炮一样:“要不要榨菜？花生豆？加不加香菜？辣子？唵？！”

那带着川味的口音，上下飘旋、抑扬顿挫，快慢相间、高低相合，那韵味和声调婉转悠扬，或许本就是我们喜爱这家麻辣烫的一部分缘由。

三只满满腾腾的大碗端上桌子，还没等放稳，我就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次性筷子，急吼吼地刮一下毛刺，忙忙地探向碗中。

先从柔顺地盘卧在碗中的粉条下手，那略带暗棕色而又晶莹剔透的粉条，润滑而劲弹，用筷子挑起粗粗的一束，一头连着香气腾腾的热汤，一头伸向馋涎奔涌的口中。

轻轻地用牙叼住，嘴唇微抿，狠狠地用力吸一大口，略嚼几下，一缩脖子，沾满了热汤和辣子的一大团就吞咽而下。

那麻劲、辣烫在口中稍稍停滞，就一路顺着食管朝肠胃奔腾而下，爆出极为过瘾的一种综合触觉、味觉和痛觉的气息。不由得让人在“咕咚”一口之后，用力咂一下嘴唇，叹一声“啊！”

这时，往往还从浑浊的浓汤里挑一两颗花生和一两片烫生菜，咬下大大的一口油酥饼，鼓着腮帮子慢慢地咀嚼，缓缓地喘一口粗气。

老汤里深沉的鲜香在舌尖上滚来滚去，夹杂着生菜汁液的清新和花生面糊的浑厚，再加上香脆油酥的饼，咸、香、浓，柔、油、淡，不同的口感在口腔里来回穿梭，上下翻转，简直妙不可言。

日子被经营得紧凑而精巧，我们总会从各自忙碌的脚步里抽身而出，找出种种借口去享受着那浅浅的吃的乐趣，把食物当作快乐本身去追求。

我们一致认可并指为正宗的一家兰州拉面，是在乔的学校对面。有时候，我和宇约好赶到面馆才给乔打电话，把他从游戏的世界里直接拽到美食的天地。

我对穿着民族特色服装，戴着维吾尔族帽子的小伙或围着纱巾的女子，总会有一种神秘而新奇的感觉。以至每一次进店都会有种莫名的肃穆，点餐的声音也会温和很多。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兰州拉面店里关于“清白红绿黄”的介绍和拉面粗细宽窄的讲究，连同店里独特的风韵一起，随着拉面师傅高超的技艺，深深地烙印在心底，撑起了我们当时以食为天的简单理想。

兰州拉面所谓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即是汤底清、萝卜白、辣椒油红、香菜和蒜苗绿、面条黄亮。面条可以分为毛细、细面、三细、二细、二柱子、韭叶、中宽、大宽八种形状粗细。

各种样式轮流品尝和弄清楚制作的流程这无疑是标准吃货的典型思维。每当互相询问着错开重复选项，挑好了面的样式之后，心思放到了欣赏拉面表演上了。

拉面的师傅有着异常充沛的精力，揉面的动作麻利而且充满力量，总是让我觉得面团里面是有着筋脉相连的，师傅反复地把揉按团捏，就是不断地接续重塑甚至是在强化面团的筋脉，直至把它揉出刚强劲道。

面条有力地撞击在案面上，拍起来的面粉四下飞扬。在“嘭嘭”作响的节奏里，面条不断被抻长叠回、拉伸扥展逐渐成形，把两边的面头儿“噔”地一声揪断，一碗拉面就下锅了。

兰州拉面清汤澄澈而面条爽滑，萝卜白嫩水灵而红油轻盈飘逸，香菜与蒜苗绿叶舒展、馨香缭绕，这时我总能生出空山新雨般的清新之感和秋日田园般的闲适情韵。

那时候，我们甚至会发动一切能量，把关注的焦点全身心地放在发现并铭记一些地处隐秘而又令人无比意外的独特吃食上。

有在学校背后的眼镜店里的电烤肉串，有夹在闹市之中转弯角落里的麻辣烫菜，有远隔几道街区小门脸里卖的炸鸡，也有隐藏在居民区里小推车沿街串巷的鸡蛋灌饼。

我们会骑车飞驰在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只为寻找一碗鲜美新奇的丸子汤；我们可以步行穿越拐弯抹角的背阴小巷，只是听说那里有口味地道的正宗米皮。

我们甚至可以自己动手，去尝试着煮面烧菜，由浅入深、从易到难，一点一点地把难能可贵的味道摊进多味的人生之中。

我们在寻找中忍受跋涉的艰辛，在尝试中品味成败的甘苦，在享受中体会真实的喜悦。

在食物的百般滋味里面，有着无穷的勇气和力量，去创造未来的天地。在品味的过程中，我们苦中作乐，执着向前。

我们让那激情飞扬的青春染上了闪闪的油光，把那单纯快乐的时光裹满了馥郁的美味，令那枯燥乏味的生活焕发出纯粹的激情。

我们把食物作为一种信仰，把品尝当成一种精神，在那段显得如此单薄甚至寒酸的日子里，尽量让自己充实一些，让自己显得有些力量。

那时候，我们勇敢而坚强，惟一的姿态就是向前，只是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真正地掌握自己，活出真实的自我。

当那些生动的食物、真切的情景和那些为了吃而奋不顾身的人们在我的梦中不断地闪现，我知道，它是在提醒我。

让我省悟，让我知道，那段日子里不断奔忙，不断出发的，才是最踏实、最能找到方向的自己。

它在告诉我，找个时间，回去，再看看吧……2019.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