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剧

远逝的岁月若小说(115)

2018-12-24  本文已影响42人  张春发_66a0

大哥言行一致,傍晚真的专一去了趟东院的四爷家。

翌晨,曙光初照村舍的时候,高高瘦瘦的九叔稍显躬腰儿着大踏步走到我家来,声声低唤,叫他的四哥四嫂,句句诚恳,带着亲切。

我的爹娘一听九族来了,不敢再恋被窝,慌忙披衣下床,一边手扣衣扣脚板趿拉鞋,一边儿迷朦着酣睡方醒的双眼连口不迭地说来了来了让九弟久等啦!

九叔歉卑地微笑说,四哥四嫂,我一大早惊动(您)一家大小不得睡个安稳囫囵觉!…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事儿要讲。四哥四嫂是知道的,咱叔岁数八十过三也老迈了,不顶用了;我也眼看四十四五到骂年的人了,至今还寡杆一个,连个戳棍捣窝儿洗碗烧饭腾腿儿暖凉被子的烂B婆娘也没得寻着一个…!说来也不怕哥嫂笑话。四哥四嫂,我来要说啥哩?我是说大侄子想拉院墙的想法儿是合情合理完全正确的,作为长辈,他四爷和我,也是大力支持与拥护的!

我爹我妈就赶紧让九叔坐吧坐吧!我家堂屋地上一贫如洗,并没有一张凳子放着,让九叔怎么坐?我爹就轻轻地推了推双扇门西侧那一扇门后的一张小床上的被褥,往里掖了掖,腾出一屁股的空席来。

小床儿依墙角那头躺着年老的二奶奶,二奶奶将近九十岁了,略显糊涂迟钝了,外面来的人,她一般都不再打招呼了。我三弟还倚在二奶奶怀里熟睡着呢!小床北头,正巧睡着不肯在家住宿的我。九叔叫门,九叔说话,我都是知道的。

我爹娘让九叔坐的时候,我就悄无声息地挪了挪,向床里靠西墙的地方翻了翻身儿。九叔坐下的同时,还不忘伸出他老长老长的瘦胳膊,展手在我脑瓜上摸了摸,随嘴儿说了句,二娃儿小春这孩子乖的长头发,该理理了!我妈附和他说,我常怪骂他劳改释放犯脱生的,生产队里雇佣着刘素庄的剃头的又免费不要钱,那剃头宝父子担个剃头挑子月月来队里在寨西门老皂角荆刺儿树下安扎生火…这二孩儿又与那剃头宝师傅不太生疏的,就是不去理,…就是不听大人白惑的!

九叔说,自城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广阔天地提受咱农村贫下中农再教育以来,别的没遗留下来,青少年的长头发却盛行开了,流行到现代,也快二十年了,形势么…也不能算二娃儿一个人的错!四哥四嫂,我咋想着咱一大家族里该出人(才)哩!这二娃儿写的字不错,我以往见过的。您俩儿再吃苦耐劳也得供应他读书呀!

我妈自嘲地附和说,咱老坟里也不知有没有那棵蒿子哩!出人头地的事儿,…难呀!

四嫂,那妳别先说离嘴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又河西,风水轮流转,代有人才出。人的命天注定,凡人世界,谁也没长前后眼哩!古来王侯将相仕公候伯子男,谁生下来也不是头脑勺上刻造了字的…但供应培养终是要做的!

我爹娘见九叔尽说善意的吉利话,就一个劲地投其所好,鸡啄米粒似的点头,连连说是的是的!

九叔的劝说得到应有的响应,他心里自然快乐。笑呵呵地又伸瘦手摸了摸我的小脑壳。以前,我就是在雨雪天里躺在这小床上,听九叔来串门讲三国中的桃园三结义的…对他有好感,他怎么摸我头逗我玩儿,我都不烦,我还又专一露了头,向他挤眉弄眼做鬼脸儿!

九叔见我喜欢他,也高兴,座在床沿儿后,就浮想联翩了。只见他若有所思地说,这半年多来,世儿上风云变幻得快,主席逝世后,家家中堂上都新掛了英明领袖华主席的画像,与主席并列着…可眼下又变了,不知哪股风刮的,赵钱孙李家家又不贴伟人像了,都改作张裱自家祖宗牌位了…咱一家族里现识字的少,也没人起头张罗,他四爷识的那几个私塾里的旧真写字,因老糊涂了也派不上用处了…只见他眼羡同院住的陈耀堂一家,家谱续得好,牌位写得细发…怎跟人家比?人家姓陈的解放前是拥有几十顷肥田富甲一方的大老财的,共产党毛主席来了老地主镇压了,主席一仙逝,这地主帽也摘了,看那气势…又鬼乍得要上天哩!咋不再来个二次文化,咋不再来场暴风骤雨式的阶级斗争哩?!

我爹娘愚昧,不识字,也不懂政治,连人云亦云也不会,见九叔东拉西扯,他俩儿只有支起耳朵听的份,根本接不上腔儿搭不上话儿,最多表现在,对不对不否认,只管点头再点头,表示你说得对啊好极了等等这一类结果。

九叔见阐述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又说,其实咱家族要写家谱,我听他四爷常讲,也好写!咱灰龙湾乱卯杂姓多,赵钱孙李王五麻子啥都有,可咱张姓也是一大姓氏哩!村里人老几辈子俗称老五门,咱这家族算一门。那个东北角料地里单个住的张高能一家不算数儿,他信西教又脱党,他是陈家的外甥儿随后迁咱村的。…咱张姓追根求源,说来话上山。据说也是流寇闯王李自成闹事时,杀人如麻,民不聊生,地上扔元宝都没人敢拾。…咱老根儿都是拉棍子要饭从山西洪桐县大槐树底下搬迁过来的,要数也只能倒数到老老那一辈儿,再肯前也就无法查找了,可见咱上几代人也人头不旺,他四爷总这么对我说。不过,说来,咱爷那一辈儿,是个独苗儿,还是个远近闻名的人才哩!当教书先生。咱族上穷,自开不了私塾学堂,他老老就给富家跑堂馆教有钱人子弟识字读孔孟之道。穿长衫腋下夹戒尺,教风挺严肃的,也教出了几个秀才,名扬乡里。一年到底,受聘的大户给他送些束修,勉强维持一家大小过活,清贫度日。他老老有子四个,大儿立家有三儿,就是现在小春的大伯二伯三伯了。二儿成家娶咱娘,现小床上躺的他二奶奶就是,只可惜她一辈子无儿,仅一女,城关乡徐庄的雪姐就是。三儿成家后不久瘫了,生下妳四哥,那三娘没良心的扔下妳就改嫁远乡了再无音信。不久四哥妳被咱二娘收养,妳就从那儿过继给咱二娘当亲子了,村里不明真相的,不知就里,只见您母子格合得好,母慈儿孝,亲如已出!

我爹眼圈红红的,感慨地说,每听一回,都特谢承咱(二)娘,比亲妈还亲,冇她,我早没命了!我的小命是咱娘给的,我得一辈子孝顺她念她的好!我爹说着又小心地为我奶奶轻轻地掖了掖被角。

九叔又续道,咱爷的四儿就是我那院的咱四叔了。咱爷教人家的儿子识字挺舍得管教里,也教出了好成绩。而对他自已的子孙就无章法,不忍心用那戒尺打手心。因此,他的儿孙个个三股叉儿半吊子,甚有的连一个字也不识。就拿咱大哥,小春的大伯来说吧!

九叔讲到这里,猛停顿了,勾勾头向门外的东屋处张望了一会儿,见无动静,才压低了声调又说,别看小春的大伯常给人讲三国,他是嘴上唱程儿,凭记性好显小聪明儿,实大字不识一个的,咱爷爷当年也不忍心管教他,他年轻时给河东大户当管家,请吃坐穿游手好闲惯了,家里事儿油瓶儿倒了不扶,不虑事的…!咱二哥,干脆就是个土匪,绿林中卧羊山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也有小道消息说,他也抗日是咱县民族英雄哩!…听说地主一摘帽,他也要从青海劳教提前释放回来的!咱三哥,明里是宣扬西教的头儿,实背了人命案的,解放前争窝子,年轻气盛,一枪把恶霸狗哼毙了,老辈人都清楚的!弄不好,人家外戚一告,他三伯会判刑蹲大牢的…!剩下的就咱弟兄几个了,还有谁呀?

九叔说到这里,就轻轻地站了起来,有走开的趋势。我爹娘就挽留他。

九叔摆摆手,说我来是说,西边这一爿地就从今天起给四哥四嫂管了。我不成个片儿,要它也无用。他四爷也这么交待我的!

我妈激动。说那这这儿…咋谢承老弟呀!

嗨!四嫂说谢就外气了!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俩儿姓。谁让咱是没出五服的一家人,通亲着哩!对不?

我爹娘连连点头。慈父连连揉搓两手,我妈眼圈都红润润了,末了,没话找话儿说,赶明儿让娃儿们得多叫妳几声九叔哩!

九叔很欣慰,又叮嘱,再苦别苦侄儿们,勒紧裤腰带儿也要供侄儿上学有出息…看吧!咱家该出人儿哩!说着跨门槛要走,又被我爹娘挽留住。我妈说,吃碗饭再走么!

九叔笑道,成天粗茶淡饭玉米糁儿红薯糊涂也俗了,没啥吃头儿…我得走哩!

九叔音儿落,已立在院子里,打量了一下院落西侧的一溜儿闲置土地,点点头,忽回头说,四哥四嫂!怎不见大春侄儿的影儿呢?

我妈环视了一下院子里,空空的,不见了平板的架子车,就忙答道,这孩子准一大清早就去河湾拉土去了!

九叔哈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想到一块去了。待大侄儿回来时,对他讲,这爿地皮儿属妳们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九叔一转身回东院自家去了,留给我们的,是一片欢快与喜乐…!

          (待续)

    12月24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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