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和生活迎面撞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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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维琪Vicky

这世界最美的风景，是一个个活出各自模样和体系的人。

这一个个在世间行走的人，却总会在很多的时刻，和生活迎面撞上。

而我们如何和这生活周旋，是缴械投降，还是死磕到底，这一次次对弈切磋的过程，最终决定了我们本身。

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这是《皮囊》里面，作者的阿太说过的一句话。

我们来到这人世间，都是被携裹在一具皮囊里而来，这是承载我们所有一切的东西。而在皮囊之下，包裹着一颗心，也就是，我们的灵魂。

灵魂里，有我们的各种欲望，我们的喜、怒、哀、乐、贪、嗔、痴。

而这些东西，总是会和外界的世界发生冲突，在这个过程中，要么被硌得生疼，要么让它们找到与这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但很多人，都失败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渴望这具皮囊，带我们去见识，去经历这生活，要不怎么说，这世界是如此矛盾呢。

《皮囊》带我们去看见一个个鲜活又真实的人，如何在这世界中摸爬滚打，寻找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位置，解决自己的欲求。因为它是一本现实题材，非虚构类的作品，作者直面自己过去的经历，没有矫饰，没有遮掩，层层剖析挖掘生活的真相，将生活里的那些普通人的真实面貌还原，因此，那些感悟，那些纠结，那些与生活之间的撕扯，更能引起共鸣，因为，我们也是这样生活着的普通人。

对于作者的阿太而言，肉体是为灵魂而服务的。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所以，她不在乎肉体，即使受伤生病也无所谓，不动声色。当她女儿去世的时候，她不是觉得悲伤，却是感到一股无名的愤怒，直到她入土为安，才舒了一口气，觉得女儿终于自由了。

对于此种心情，我竟也有同种体会。

犹记得三年前那个冬夜，凌晨的时候，爸妈突然紧张地叫醒我和姐姐，告诉我们外公去世了。他们提前赶去操办安葬的事宜，我和姐姐则留在家里。姐姐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哇得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那么绝望，那一声声抽泣，就那么撕裂了那个安静的夜。而我，听到这噩耗，竟觉得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落了地。我哭不出来，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只记得那个夜晚突然飘起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窸窸窣窣地，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堆叠在窗外的声音，像某种叹息，又像是问候，而我对外公所有的记忆，都在此凝结。

外公是因为得了肺癌瘫倒在床的，而在那之前，他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样子，那么大年纪，却十分精神，即使一口牙早就掉光了，却并不给人衰老的感觉。他一辈子，走南闯北，病倒前，还在外面奔走。他是个极其乐观的人，我一直爱戴他，像一个生活的艺术家。而后，因为肺癌，他瘫倒在床，之间，我竟一直没机会去看望他，最后一次见面，他已经瘦弱的不成样子，原本十分硬朗的脸部轮廓，已经萎缩到我觉得陌生的地步。那一刻，我心疼地说不出话，眼泪在打转，却不敢掉出来。他意识迷离，我喊他外公，拉着他的手，他认出了我，声音细微到我听不见，我知道，外公被困住了。

那一刻，我突然认识到生命的残忍，它给你一个躯体，让你去经历生活，然后，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又将它夺走，让你魂无所依。衰老，疾病，真的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它们让你的灵魂困在一副不能用的皮囊里，面对它，你还毫无办法。这种绝望和束缚，是最令人痛苦的事。所以，面对外公的离去，看到他毫无意识的遗体在我面前，我竟觉得陌生，我知道外公已经走了，他自由了，眼前的，只是一副空虚的皮囊。

就正如作者在书中反复提到的，他的父亲。从年轻力盛，到生病，到住院，到瘫倒在床，到努力复健，然后复健无望，所有生命的尊严和希望在那一刻全部坍塌，后来退化成一个孩子，无羞无臊，死皮赖脸地混日子，这是他最终与这生活和解的方式。看到那里，一种无名的悲凉从心底溢出来，我想哭，想跟着作者，一起去面对这生活的无望，以及这难以调和的与世界的矛盾。

而他的母亲，所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执拗。是面对生活的诸多无奈，我还是要去坚持，要去抗衡，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态度，是我就非要这么做，看这生活能把我怎么着的架势，我竟开始喜欢起他的母亲。

她对他丈夫，那深沉又无言的爱，几乎贯穿在所有与他父亲有关的故事中。从照顾生病的丈夫，到到处借钱给他治病，到即使明知道他们一起建起的家，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不久要被拆除，却仍然在这样的前提下，毅然决然地要把曾经建到一半的房子，完善成四层的楼房，不管别人的反对，不顾丈夫的误解，因为，她觉得只有房子建成了，才能真正在那个小镇站起来，那是他丈夫的期望，是她一直想为家人争的一口气。对于她这决定的必要性，我不想做讨论，但里面所夹裹的爱，却令人动容。

作者在《我的神明朋友》中写道，他父亲去世后，母亲因为做梦，梦到残疾的丈夫，就一心觉得丈夫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到处请巫，然后求寺庙帮父亲找做义工赎罪的机会，最后有一天，父亲功德圆满，母亲梦到了父亲恢复到了年轻时最美好的样子，才认为他父亲得到了安息。虽然我们一直都倡导科学，但迷信的东西却并没有消失。生活有时候太艰难了，有些坎迈不过去，有些矛盾无法调和，有些愿望无法落成，我们就会去祈求神明，因为总要有样东西，来承载我们无处安放的寄托。作者的母亲特别可爱的一点，她每次祈求神明，问卜的时候，遇到不满意的答案，总会耍赖，和神明讨价还价，直到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为止。甚至愿望没有达成的时候，会跑去找神明理论，这种做法，透着任性，却也是一种面对生活，寻求安慰和发泄的方式。或许从本质上，神明并没帮助我们任何，只是有时候，我们太需要得到支持了。

美，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罪。

《张美丽》，和名字一样美的一个姑娘，因为美，因为追寻爱情，因为追寻自我，在那个闭塞落后，处处透着陈腐气息的小镇，她遭到了不应该属于她的待遇。被世人唾弃，不敢见人，无端接受各种舆论谴责，每个人谈起都觉得晦气的人物，对于她来说，美成了一种罪。后来她远嫁他乡，再离婚归来，在镇子上风生水起地做起了生意。但家人不认同她，外界侮辱糟践她，她一直努力证明自己，却始终没有获得认同，最后在舆论的逼仄下，撞墙自杀。对于她，我看到的，是一种对固有规则试图反叛的角色，她是一个革命者，却最终没有逃脱传统的束缚。这让我想起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想起了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主，只因为美丽，被世人糟践。美，本来是件美好的事情，在她身上，竟成了一种罪恶，成为了悲剧命运的源头，好似别人的家庭不幸福，都是因为这样的人祸乱人间，这是怎样的神逻辑，我始终想不通。或许，对于张美丽来说，这具皮囊，相较于福而言，更是祸的源头吧。

最离奇的理想所需要的建筑素材，就是一个个庸常而枯燥的努力。

《厚朴》，一个不顾一切的梦想家，整个人透着淳朴，拥有着无尽的能量，想要去拥抱世界，想去体尝所有，想要跳出原有角色的禁锢，去成为一个改变世界的大人物。然而，某些固有属性，他始终都没能挣脱开。他在现实里挣扎，他一次次想要去证明自己，却次次被生活撞得头破血流，他最终说头脑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响，哐当哐当的，像有只怪兽，就住在脑子里到处冲撞。作者说，那是他用想象喂大的那个过度膨胀的理想幻象。而在我看来，这是他与世界交涉无果，挣扎无望，最后无法去与世界讲和而得的抑郁症，他已经无法与这世界和平共处了，于是，他最终选择了自杀。

我们都在这世界颠沛流离，渴望实现自己，但无论理想多么遥远，我们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把那理想，细化成为一个个切实而微小的目标，通过庸常而枯燥的努力，一步步去接近的遥远。

我们永远都无法精准地计算生活，因为它掺杂太多我们难以控制的因素。

文展是天才，他在小镇里是伟大的人物，因为他一步步精准计算了自己的生活，并且有着超强的执行力。他有着伟大的梦想，以及和周围人不同的眼界。只是，上帝却偏偏赐予了他一个天生缺陷--兔唇。他一直试图努力，让别人忽略他的缺陷，看到他的卓越。他蔑视别人的肤浅。只不过，或许他骨子里本身还是自卑的，再加上，现实，总是无情多一点，总有很多人会去攻击那些有天然缺陷的人，因此，即使他再怎么精准地计划未来，还是在这样的现实里迷失，最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有时候，这具皮囊会为我们带来怎样的命运，只有走过后，才能明白。

但是，或许能真实地抵达这个世界的，能确切地抵达梦想的，不是不顾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热，而是务实、谦卑的，甚至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怜的隐忍。

最后，借用作者的一个观点，当我们与生活迎面撞上的时候，我希望自己懂得处理、欣赏各种欲求，各种人性的丑陋与美妙，找到和它们相处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