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残天》丨上八:流水落花春去也
惊梦残天
【上:天远雁声稀】八:流水落花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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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流水落花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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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练子令
——李煜
深院静,
小庭空。
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
数声和月到帘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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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向宋南星笑道:“你们五庄主谈笑之间即刻成诗作画,如此才情,不可否定!”
望雷撇嘴道:“就她那半壶水,才会响得叮呤咣啷,三姑娘秃笔生花、四姑娘精华内敛,却从不曾轻易耍宝。”
忽听一人笑道:“饮雷又积了什么天大功德,教人如此称颂于她?”进来一个年约双十的少年,语调柔和、面貌斯文,一见厅中各人,便拱手以礼。
听雷道:“金长老的公子沈独贞,是我们四姑娘的未婚夫婿。”
宋南星笑道:“四姑娘在‘聚仙斋’待客,沈公子可见到了?”
沉独贞摇头道:“我一进门,就听到风丫头在大呼小叫,生怕她又拿我当靶子,便往这儿躲。在山下我还见到了董少侠,狼狈不堪,对我也不理不睬,是不是开罪了那个混世魔王?”
宋南星道:“这可一言难尽了,你去问四姑娘就是。”
沉独贞又打量了李、周二人一番,诧道:“饮雷的朋友中,不曾见过二位?”
李玉揖道:“我们表姐弟是五庄主邀上山庄来做客的。”
沉独贞微笑道:“风丫头?这倒奇了,她竟结交了如此雍容脱俗的朋友,难得二位没被她吓跑,大概未曾领教过她的‘临风居’罢?”
李玉笑道:“‘临风居’太古遗风之奇,确是李某生平未见,昨夜开了眼!”
“两位不似江湖中人?”
“未入江湖,却心仪已久!”
“也难怪。两位若是江湖中人,撞上风丫头,岂不有避之理?哈哈哈!”沉独贞忽地转头头问道:“传心散人今日出关了么?”
宋南星道:“昨日炼丹刚满四十九日,调息一日,明日即可见她。公子有事?”
“我倒没事找她,子钦寻了些珍贵药材要送给她炼丹,已交于兰神手中。不过,我在江湖上听人说,诸葛贤弟似乎惹了麻烦,一个姓段的女子正在四处打听他的下落,也不知是否与他结下了梁子。”
宋南星沉吟道:“审同已三月未出山庄,依他平日的谨慎处世,也不该在江湖结怨。会不会是‘临风居’那边的哪一个小魔头……”
忽听承影呼喊连连、急奔进来嚷道:“了不得,我们诸葛少爷惹上一个麻烦精,带着一干人打到山庄来啦!白虹已去‘凝慧庐’报讯了,五姑娘正在山庄门口和人家理论。奇怪,审同素性恬淡不争,怎会惹上姓段的泼辣丫头?沈公子,去不去劝劝?”
李玉向宋南星笑道:“你可冤枉五庄主了。”
周晓娥拍手道:“又有热闹可看了,我们也去凑凑趣罢!”
宋南星踌躇道:“刀光剑影,怕二位……”
沉独贞道:“便是龙争虎斗,也伤不到二位贵宾,你还怕闪失么?我负责他们安全便是,重阳之日敢来挑衅,我也想见见来者何人。”
宋南星还想再叮嘱两句,周晓娥却早已兴致勃勃地奔了出去。承影怕她有失,紧跟其后,沉独贞与李玉也匆匆而出,欲看究竟。
四人左转右折,奔出山庄,只见庄外草亭内,一个女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桌上,十几个随从侍立亭外待命而动。另一边,除北宫千帆与白虹外,还立了一男一女,皆是一身银灰衣衫,十五、六岁年纪,似是兄妹。
灰衣女子向草亭中的女子拱手道:“当日无意冒渎姑娘的,并非家兄,而是我女扮男装的诸葛审异。虽有得罪,实属无心,又是误会一场,审异在此陪罪,请段姑娘海量包涵!”
姓段的女子哼了一声,跃出草亭,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山庄此刻正在大宴群英,问罪不过是个借口,我就是来存心冒犯的,要看看你们庄内高手几何,是否名符其实,可担当得起‘巾帼’二字?”
姓段的女子缓缓走近,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清秀的瓜子脸上,柳眉倒竖、凤目圆睁,似是存心找碴。
北宫千帆盈盈一礼,淡淡道:“今日庄中所宴者,皆是江湖上文武双全、明辨黑白的俊才,段姑娘若是有此品德,‘仙姿五剑’当待若上宾。既然误会澄清,不如彼此各退一步,干戈化为玉帛,段姑娘此后便是庄中贵宾……”
“啪”地一声,未等她说完,姓段的女子已挥了长鞭抽过去,口中道:“你算什么东西?叫你们庄主出来,我要会会!”
北宫千帆偏头闪过一鞭,冷冷道:“我不过是庄中一名侍女。各位庄主都很忙,没功夫应酬一个胡搅蛮缠的小丫头,只好差遣我出来解决这点小纷争!”
姓段的女子大怒,迎上去挥鞭便打。“唰唰唰”数声,她连挥十几鞭,皆被对方闪开,不禁叱道:“亮你兵刃出来!”
“小女子从不用兵刃!”
“那就别怪我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贱婢了!哼,反正打狗也是给主人看的。你若吃了苦头,回去告诉你们庄主,就说是段素丹前来讨教高招!”一言未罢,又挥鞭连抽,眼见仍然抽不中对方,心中焦躁,出手越来越快。
北宫千帆不疾不徐,每每长鞭只距半寸,却就是沾不着她的一片衣角。纤手一伸,诸葛审异遥遥向她掷去一物,一抄在手,便呜呜吹奏,原来是根短笛。飘飘衣袂下、悠悠笛声中,只见她跃然四方,姿态有说不尽的潇洒,不似躲人进攻,倒像在与人戏耍笑闹。
段素丹越攻越躁,见她却越来越飘逸自如,恼羞成怒、气急发狂,一扬手便是三把飞刀,风声劲健,呼呼袭去,待她抽身一闪,长鞭立即卷了她双足、发劲回抽。段素丹乍一得手,得意之下哈哈而笑。
周晓娥“啊”一声,抓牢李玉,心里紧张不已。见承影、白虹、沉独贞及诸葛兄妹却无异状,心里大奇。
段素丹正自得意,一绊住北宫北帆双足,便用力往外摔出,想教她鼻青面肿。不料甩到草亭的亭柱上,北宫千帆伸笛在柱上一拨,反甩回来,“嗖嗖嗖”十几声,段素丹侍立亭外的十几位侍从应声而倒,全被她以笛子点中了穴道。
段素丹大急,抖直了长鞭,想解下北宫千帆的羁绊,收回长鞭。岂知长鞭不听使唤,反卷回来,在自己身上连绕了数圈。等到北宫千帆跃上亭顶,长鞭已将段素丹缚了起来。
段素丹正自瞠目结舌,不信自己会败在这么一个比她还年轻的毛丫头手上,北宫千帆先自诧道:“‘夺命鞭’风海隐居大理多年,又是谦谦君子,怎会收下这样心浮气躁的弟子?”
段素丹一惊,脱口道:“你知道我师父的名号与行踪,究竟你是何人?”
北宫千帆飘然跃下,拱手笑道:“段姑娘承让,小女子不过是山庄里一个打杂的婢女,名不见经传。倒是风海先生,以方正君子,却收下如此传人……”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不屑多说。
段素丹面色铁青,自行解了束缚,瞥一眼诸葛兄妹,摇头道:“罢罢罢,小小一个婢女已是如此武功,你何苦来此自取其辱?”沮丧之极,低头看看十几个倒地的侍从,却不知如何解穴,瞪了北宫千帆一眼,更不知如何出言相求,不禁僵立无言。
“啪啪啪”十数声,十几粒石子不知从何而来,打在了那十几人身上。每响过一声,便跃起一个被解了穴道的人。
段素丹见此快、准、稳恰到好处的暗器手法如此高明,惊望四处,却不见另有高人,拱手朗声道:“何方高人援手,请现身一见!”
四下里寂静无声,亦无人影,段素丹又是一番告谢,仍未见高人现身,懊恼沮丧、齐涌心头,怏怏地收了长鞭,向北宫千帆一瞪,挥手领着十几个侍从,转头便走。
李玉,周晓娥看得意犹未尽,见段素丹已没了踪影,又对出手解穴的人大感兴趣,正欲询问,忽听北宫千帆一声欢呼:“娘,你终于来了,还怕今天见不着你呐!”
“哼!”一女子自“巾帼山庄”匾后跃出,朗声道:“谁言衰盛有人主,我笑争锋心太狂!既看出段姑娘乃是你风师兄的传人、你娘的徒孙,下手还如此没分寸,真不懂事!”
只见一个雍容美妇飘飘落地、缓缓走来,微笑之间,气度高华、行迹脱略,正是“逍遥宫”宫主斐慧婉。再看一眼她身边那个手舞足蹈的北宫千帆,怎么也看不出母女俩的相似之处来。
北宫千帆不服气地嚷道:“若非看出她是你的好徒孙,我岂会不给她挂彩,这么容易就放她下山?”
“惹事生非。兴风作浪!”
“那也该托庇于先人,拜祖宗传承所赐!”
斐慧婉待沉独贞等礼毕,瞥了李、周二人一眼,皱眉道:“真是荒唐,你这两位新朋友,一见便知是江湖以外的世家子弟,你在这里摩拳擦掌,不请人家回避,还让他们观战。混战之中若有误伤,你如何向人家双亲交待?”
“没关系,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们的亲友!”
李玉见斐慧婉的雍容庄重,又想起北宫庭森的宽容洒脱,心中暗暗奇怪:“一个典雅,一个宽厚,怎么却生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大概是溺宠过度了罢。嗯,容貌怎么也不甚相像?是了,她这般嬉皮笑脸,自然与父母的庄重气质差之千里了。”
北宫千帆这才想起向诸葛审异道:“你怎么得罪了这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令她如此气势汹汹?哼,若非重阳佳节满堂宾客,她哪里能走得如此容易?”
诸葛审异道:“两个半月之前,也不知为了什么,这丫头大闹泉州‘开元寺’。适我路过,见匡明住持为难,便过问了两句,她一如今日这般挥鞭打人,抽伤了三个小沙弥,说‘开元寺’偷了她什么宝物,可匡大师却是一脸茫然。以匡明大师与巾帼山庄、凝慧门的交情,我忍无可忍,见她太放肆,便伸手去拉她的鞭子,这么着……就撞了个满怀。当日我穿的是男装,她误会我心存轻薄,未及让我解释,扬手一柄飞刀,便没了踪影。匡明大师称我为‘诸葛檀越’,她大概就把这笔帐误算到了大哥头上,前来兴师问罪。”
周晓娥暗自打量起这对孪生兄妹来:“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的,是“捧剑金童”诸葛审同。杏脸粉腮、色若春花、眼如秋水的,是“捧剑玉女”诸葛审异——两兄妹虽说年轻,却是一般的贵而不骄、高而不傲,比之张牙舞爪的北宫千帆,反倒多了几分沉静内敛。
诸葛审同欠身禀道:“姑娘炼丹已毕,正闭关静养,明日才能向宫主请安。”
北宫千帆则道:“旷姑姑、金姑姑、齐姑姑都在摘星阁,不如娘和各位去大姐那里一叙?我要到‘聚仙斋’招呼客人去啦!”
斐慧婉一挥手:“去罢,你不在,我倒落得耳根清净!”转头向李玉、周晓娥展颜一笑,似乎颇有好感。
李、周二人看罢拳脚,正感没趣,既然又有热闹可凑,自然兴致勃勃地欣然同往。
复入山庄,绕开“聚仙斋”,一路西北而上,折西转北,一幢高阁立即耸入眼前:朱栏翠檐、苍松碧台,生气远出、妙造自然——正是仲长隐剑的居所“摘星阁”。
古松苍翠劲健,分立左右,各挂木牌一块,上下联分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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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摘繁星 刀光作霁雨
惊追魄月 剑影为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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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心中暗赞:“不愧为‘仙姿五剑’之首,笔力清奇、文风高古,果然独领风骚!”
一进厅内,腥臭之气扑鼻而来。抬眼望去,见观星、数星正在门边煽着炉子,臭气出自炉上一个青铜水壶。炉旁托盘中,搁着十来个被撬开的果子,正是昨日在“临风居”船檐东头所见的“年年泪”,果实腹中已空,壶中腥臭的汁液想必出自其中。
周晓娥掩鼻躲开,却忍不住地好奇:“斐前辈,这个什么‘年年泪’,是入什么药引的?名儿倒挺美!”
旷雪萍在厅中笑道:“不是入药,是当作茶来饮的!”
“饮?我可不要!”周晓娥大皱眉头,取出丝帕来,将口鼻掩了。
金飞灵笑道:“你嫌臭?可是这东西一年只喝得上一次呢!”
周晓娥一撇嘴,甚是不以为然,一面随手拈起桌上的点心放入口中。点心一入口,糯滑绵软、花蕊为馅,其香甜竟是从未尝过的可口滋味。转头一望,盒里一寸见方的糕饼平常普通,并无特异之状,不觉诧异。
齐韵冰一指托盘上的果实,道:“将‘年年泪’的汁液倒出之后,果壳研磨成浆,细细过滤、晒干,便做成了你口中的糕饼,味道如何?”
周晓娥不信任地道:“那么,那臭汁用来做什么?当真用来饮么?”
斐慧婉笑道:“顾右护法博学广见,你来告诉她好了。”
顾清源微笑道:“《古卉谱》集古籍曰:‘年年泪’者,种于檐之东头,每年受立春之日、立秋之雨,乃于重阳正午而实成,形如泪滴,状如小儿头颅,一枝结实十数枚。撬其实而取其汁,盛之烧沸,三个时辰内,腥臭弥烈;‘岁岁痴’者,种于檐之西头,每年重阳黄昏,其花乃可入茶,每枝开花百朵,拇指大小,摘下放入茶盏,以‘年年泪’沏之,腥臭即去,饮之,明目清心、消瘀润肺。”
李玉听得如痴如醉,叹道:“‘狂歌烈马年年泪,剑脸琴心岁岁痴’,有此典故,确是别致。如此奇卉异果,实为生平之闻所未闻!”
周晓娥犹自狐疑:“那么臭的东西,入茶之后果真就腥臭全消?还有那剩下来的果壳,真的能做点心?”
斐慧婉忽笑道:“时辰到了。”
只见庄诗铭与东野浩然各托了一个木盘,盘上一个一尺多高的六角竹制器皿,诸葛兄妹见他们托盘进来,便笑嘻嘻地摆开茶盏。
庄诗铭、东野浩然各往一边,掀开竹盖,向每个茶盏中各放入两朵白色小花。但见此花虽雅洁,然无嗅无味,也不甚独特。
观星提着青铜壶进来,向周晓娥笑道:“真的不试一试?”
言毕,水壶一顷,滚汁冲入茶盏,腥臭扑鼻。周晓娥正待掩鼻,却忽地嗅到一阵清香自此飘出,少时,腥臭全消,满室飘香、清淡悠远——不过顷刻之间,便如此变化,仿如妖术一般,甚是魔幻。
周晓娥见厅中各人皆就着热气轻啜,神态陶醉不已,忍不住也低头啜了一口,但觉明明滚茶入口却舌底幽冷,明明腾腾热气扑面却有说不出的凉爽,其温淳清淡、心旷神怡更是不言而喻。
李玉脱口道:“非清奇之所,难种此异果奇花;非高古之士,难品此茶中三昧,李某今日开眼了。”
周晓娥则好奇地道:“山庄宾客如云,十几个果子、百来朵花,如何待客?”
观星撅嘴道:“你道庄上来客人人都能饮此奇物?连那位梅公子都……若非风丫头专门嘱咐,还不请你们呐!”
斐慧婉向东野浩然道:“风丫头可在‘分雨榭’?”
东野浩然笑道:“带宾客登高下来,这会儿该在‘分雨榭’酒酣耳热了。有大姐在,风丫头便是醉了,也该发不了什么疯。宫主、护法宽心好啦!”
北宫庭森摇头道:“一日之中连打三场,像吃三餐一样,宽心?”
周晓娥对北宫千帆深具好感,不平地道:“一大早动手,是你作父亲的为了试女儿武功,逼她出手;和姓董的小子喂招,乃是为了维护山庄尊严,旷帮主在场而不拦阻,可见动手有理;至于下午那场,临风可是够宽厚的,那野丫头无理取闹,若非念及什么同门情谊而手下留情、口下留德,斐宫主这位徒孙可就惨啦。你们做父母的如此怪罪,怎么不怨自己不加保护子女,迫得她一日连打三场,如此辛苦?”
庄诗铭失笑道:“真是日出西天,竟有人如此维护风丫头,我没听错罢!”
李玉正色道:“李某也欣赏五庄主的处世风格:助人而不浮夸于口,惩人虽折锐却不辱于节。嬉笑怒骂虽不符合女儿家身份,却是敢做敢当的豪迈本色,不愧为‘巾帼’二字!”
庄诗铭怔了一怔,才叹道:“有人如此欣赏她,真是难得。从此以后,风丫头大概不会再埋怨不容于世了。”
客北斗奔进来禀道:“我们姑娘在‘分雨榭’宴客,不过来了——唉,大姑娘坐镇她也敢喝醉,正和司马管家新收的弟子喂招,又唱又跳又打,兴致真好!”
旷雪萍笑叹道:“已在一日之内连打了三场,还这么嚣张,真不懂事!”
沉独贞也笑道:“她有过懂事的时候么?不出大状况,已教人感恩戴德了。”
客北斗对沉独贞一凶:“背后毁谤,非君子言行!你敢不敢像那位少林寺的梅公子一样,当面说出她的不足之处?”
北宫庭森轩眉道:“就是刚才那个‘惊风破云’梅淡如,智景门下的俗家弟子么?”
斐慧婉若有所思地点头:“罗汉堂智景,梅淡如——果真是他!”
沉独贞奇道:“斐姑姑、北宫叔叔,你们认识‘惊风破云’?”
金飞灵岔道:“自然不认识!你北宫叔叔算是智景和尚的师叔长辈了,在少林寺大概见过梅公子。”
客北斗忽道:“宫主,我们和高丽人可结过梁子?”
斐慧婉迅速与北宫庭森相顾皱眉,道:“何出此言?”
“前一月,在金陵石城山,五个高丽人跟着姑娘和我一路进城。虽见五人是商旅打扮,可是步履稳健,武功不高,却也算练家子。姑娘从前在右护法那儿学过高丽语,她告诉我,五个高丽人似乎在说她和她娘长得像,也不知是他们认识宫主,还是找错了人?”
北宫庭森微笑道:“风丫头才学了几句高丽话,就胡乱翻译给你听?她若有兴趣,向清源多学点有用处的异国文字,便不会再如此自以为是了。怕的是,她还那么不学无术。”
旷雪萍忽道:“天色已不早,不要再耽搁客人歇息。早歇了,客人明日可以去拜访传心。承影,带路!”
当下李玉与周晓娥便随承影往“天石精舍”而去。“天石精舍”朴拙天然,非“临风居”的群魔乱舞气氛可比,李、周二人入住,倒也安宁。故一夜无话。
前一日在“临风居”睡得不安稳,又观战了三场拳脚,李、周二人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杆也无人来扰。等二人梳洗更衣、用餐完毕,已是午后。
不久,诸葛兄妹前来,邀请二人前往凝慧门拜访游玩。
东北而出,北上而折向西北,即至凝慧门中人的居所——道观“凝慧庐”。
一路过去,冷然希音、绝伫灵素,确是隐逸妙处。
二人前厅入座,上来四位灰衣妙龄女子,来往奉茶,诸葛审异向他们介绍,此乃“慧质四剑”——慧心、慧意、慧思、慧灵。
一抬眼,见厅前一联颇为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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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萍虽去 诗传月殿
断梗若归 酒叹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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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除西门逸客与余东土,并无他客。
忽闻一阵细碎脚步由远及近,进来另外四位白衣妙龄女子,是“兰心四剑”——兰神、兰姿、兰影、兰魂。
一个女子轻声道:“临风必定醉了,日已近西还未来到。”
李玉再瞥一眼厅上的对联,心中暗道:“亦诗亦酒,怎生一个豪迈疏野的方外高士?”
沉吟间,走在四兰之后的灰衣道姑万俟传心已缓缓而来,年纪不过十七、八岁。
万俟传心徐徐行来,眸凝窅波、神似烟云,身如鸿雁轻盈、行若明月清风——恍若天外悠云,超心炼治、虚伫神素,浑无半分人间烟火之气。
李玉一见之下,倾心而叹:“天下竟有如此超诣空灵的人物,哪里是红尘浊世中的女子可以喻拟的?”
若说余东土是明艳雍容、冠盖群芳的人间牡丹,那么,万俟传心便是体素储洁、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的天外悠云。只是,人间牡丹惊世骇俗,艳质逼人、丽色夺目,震慑人心而教人莫敢直视;天外悠云则清幽绝伦,神出古异、淡不可收,仰之弥高而使人自惭形秽……
周晓娥既惊羡又恍惚:“有此二女,恐怕天下女子尽皆黯然无光,见之而无颜对镜自照了。她们,哪里是浊世人物?”轻轻一咬舌尖,痛得十分真切,这才相信不曾做梦。
见周晓娥犹自发怔,万俟传心淡淡笑道:“利禄功名,起起落落缥缥缈缈,惟此心灯一盏,生灭随缘、以传世间,是为传心。”
余东土朗声接道:“生生灭灭、相依相克,若无长风巨浪,岂得极浦遥天?圣贤若庸碌,神鬼便风骚!”
万俟传心不答余东土,却忽道:“既然又是刀光剑影,今日便不必再来。你们临风,虽知旦暮,不辩何时,罢了——替传心回去谢过,她的嗔痴笑泪已然领受。”
门外之人脆生生应答了一声“是”,来的是“水仙子”客北斗。
余东土扬声道:“风丫头舍得醒了?”
门外答道:“正和一干人舞刀弄棍,好不意气风发。姑娘要我来传话:李公子、周姑娘不习惯她上窜下跳、惹是生非,就请在山庄里自便,若另有需要,可吩咐人去唤她。”
余东土挽一挽周晓娥,向客北斗笑道:“谁稀罕看她灰头土脸、好勇斗狠的尊容?她的两位贵客,交给‘凝慧庐’与‘邀月馆’,定然安全得多。她打进南天门也没关系,自便!”
客北斗在门外应了一声,也不进来打个招呼,便嘻嘻哈哈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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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李玉与周晓娥随诸葛兄妹逛遍山庄各院各轩,没有北宫千帆相陪,虽然恬静,却也清淡无味,甚感无聊。据“兰心慧质”八女言,她这几日送往迎来,忙得不亦乐乎,故无心与二人共赏奇松幽兰、斜梅翠竹。是以即便与其见上了面,她也不过寒喧两句便跑开了。
这一日,是二人入住山庄的第六日,亦是北宫千帆十五岁寿筵的正日。
日头稍偏,迎风便到“邀月馆”来请,一进门就笑道:“姑娘今日要头痛啦。顾右护法在‘饮雷轩’取了酒令牙笺出来,存心教姑娘膛目结舌呢!二位快去‘摘星阁’助威才好!”
余东土拍手大笑:“妙哉,每次轮到她下笔作诗成文,不是推三阻四,便是抄经剽典。今天贺客如云,又有数位长辈。且去看她怎生绣口锦心!”一拍周晓娥,又道:“不要帮她,且看看这些年学得怎样,考考她才好!”
待进入“摘星阁”,已是满堂宾客,喧笑鼎沸;北宫千帆则与白妙语唧唧咕咕、你推我攘,嬉笑相对。
北宫庭森、斐慧婉、旷雪萍等为一席;庄中五女与万俟传心、白妙语、李玉、周晓娥为一席;众侍女一席,侍僮又一席,其余宾客则分作两席。
满室酒酣耳热、觥筹交错。北宫千帆俏脸绯红,拉着周晓娥与白妙语,摇头晃脑地傻笑,也不知道开心什么。
顾清源一扬手,北宫千帆立刻换了副苦瓜脸,将令笺操在手中。周晓娥凑近一看:“三奇令”,笑道:“这个不难!”
白妙语“呀”一声,讪笑道:“今天靶心不是我,恕不奉陪!”头一缩,钻到旁边一席去了。
北宫千帆不觉咬牙切齿:“什么好姐妹,见麻烦就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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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娥见她一脸愤然,莞尔道:“我先起令,你且看看如何?”执令道:“‘三奇令’伸——人,申!”起身在墙上“三奇令”下提笔写出,再递笔给李玉。
李玉写道:“簏——竹,鹿!”
白妙语一笑,也提笔:“懂——董,重!”
客北斗过来凑趣写道:“痣——志,士!”
迎风、追风即刻凑上来:“意——立、日!”“魏——委,鬼!”
余东土挥笔曰:“招——召,刀!”
诸葛兄妹相对一点头,即曰:“萍——平,苹!”“铘——邪,牙!”
白妙语笑道:“连我都舍命陪君子了,风丫头可赖不掉!”
北宫千帆点头道:“这个确是不难,看我‘新——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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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源转头向旷雪萍笑道:“令官,下一令如何?”
旷雪萍一抽牙签:“三合五行令!”
仲长隐剑提笔:“鑫!”
东野浩然续之:“森!”
西门逸客又续:“淼!”
南郭守愚再续:“焱!”
北宫千帆大悟,提笔欲写,一人行笔飞快,写了:“垚!”写毕,转头含着笑向她摊手,正是余东土。
北宫千帆颓然道:“没啦!”
“有!”庄诗铭提笔写道:“桂!”
“还有!”沉独贞一笑,写道:“淋!”
“仍然有!”叶公侠写道:“淡!”
“快没有啦!”严子钦写道:“洼!”
“不准写了!”北宫千帆大恼,伸手往墙上一格,愁眉苦脸寻思好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写出个“焚”字来。
斐慧婉笑道:“又落第了,令官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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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雪萍一抽笺,笑道:“四声令!”
语音一落,便有人道:“君子上达!”是严子铃。
万俟传心微微一笑,提起笔来,写了“今古共酌”四字。
李卫如灵机一动,写道:“心胆俱裂!”
少安如侧头微思,写了“依草附木”。
高镜如续写:“奇耻大辱!”
梅淡如眼睛一亮,提曰:“含蓼问疾!”
许凡夫折扇一收,提曰:“何以报德!”
北宫千帆恍然大悟,慌忙提笔曰:“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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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落第。下一令:‘倒卷珠帘’!”
李玉见她俏脸通红,不忍她窘促,当下执杯向东一举,酒水洒出示意,再提笔写下:“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北宫千帆会意,再不含糊,夺笔而书:“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青霜见了,凑趣曰:“一江春水向东流!”
紫电则曰:“江春水向东流!”
白虹抬手便写:“春水向东流!”
墨阳忙续:“水向东流!”
“明白了!”白妙语一拍手,赶过去题曰:“向东流!”
余东土笑指易东流,写道:“东流!”
易东流竖起食指,续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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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千帆吁了口气,笑道:“天可怜见,总算没有再落第。”
正自洋洋得意,忽听旷雪萍道:“下一令,‘千里’词头令!”一时之间,北宫千帆忽觉自己的脑袋立刻大了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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