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又一年
1
枷男过来的时候刚好平安夜。
溪木素年书店还正在放电影,窗帘紧拉着,里屋光线昏暗,放映室坐满了人。这是一部战争片,关于卢旺达的大屠杀,平安夜放战争片,这样一个时间选择这种题材的片子,冥冥之中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再次见到枷男时,刚好隔了一年,他在门口整理着琴架和谱子,我出来打了个招呼。枷男说我瘦了,我笑笑不知说什么,然后突然想起一年前的一面之缘,思绪一下被拉到关于5元茶水的那次偶然遇见。
那时还是夏天,溪木素年书店也没天天营业,固定店员都没一个,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下班和周末,大家有空就来倒腾下,那时所有来访人员都得预约,心情好就开门,纯粹一个乌托邦。记得那会儿还有个很奇特的组织,也不知是从哪里聚集来了一大帮人,取了个名字叫好摄俱乐部。里面有无数摄影师,也有无数比专业的差一点,又比业余的好一点的模特,一群人相约到处拍片玩,也挺拉风,疯子是那俱乐部的负责人。
一天,疯子问我:“老板娘,我们能去你那里拍照片么?”
“可以呀。”我说,然后又想了想,“要不每人收30场地费?”
“我不好提前帮你收啊……” 疯子突然很为难,“大家绝对会误解的,以为这钱我们俱乐部私自收了,要不这样,现场每人低消一杯饮料抵场地费,如何?”
“这个……” 其实我也很为难,“主要是没有服务员,大家也不太会搞饮料,还不知杯子够不够呢,嗯……10元咖啡可以不?”
疯子一口答应了:“行,没问题。”
我不禁添了句:“速溶的噢。”
疯子瞬间满头黑线:“那你搞隐蔽点,不要让他们看见怎么做的,千万别说是速溶的,只能帮你到这了……”
和疯子约好晚上过来拍照,我下了班就匆匆赶去书店开门,把有限的所有杯子都拿出来,泡好茶,摆了一桌,忙到这时突然想起还没吃晚餐,于是跟疯子说:“我要出去吃饭了,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玩好,帮我看着下店。”
吃完面回来清扫场地,大家还没走,有人加我微信,一人叫枷男,一人叫直树,顺道卖了本书,忘记谁买的,只记得书名叫《岛上书店》。当然,最终也没拿10元速溶咖啡坑人,每人收了5块钱的茶水。
2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些人和那神奇的俱乐部也渐渐从记忆里淡去,似乎再无音讯。可是就在平安夜的前几天,枷男找到我,说遇到一个人,提到了我的店,当时心里突然很惊讶,他问起我是否辞职了,于是又这样聊起来。
“一年不见,过得好吗?”枷男问我。
“还好吧。”我回答。
“挺不容易的,”他说,“我朋友开了个米哼咖啡,我在那帮忙做过不少类型的周末活动,音乐,读书,黑暗中的约会,美食趴,店还是入不敷出的。”
“我也是,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四个字戳中了我,就像胸口中了一枪。
平安夜那天下午,枷男又问我:“今晚店有活动?”
“有电影。”
“哦,啥电影?”
“卢旺达饭店。”
“看完电影好像挺早,报名的人多吗?”
“应该10多个吧。”
“那我跟我那街头卖唱的哥们儿一起过去吧,看完给大家唱唱歌,一个要求,用一个真实情感故事换听弹唱一首歌,会过分吗?”
“可以,不过分,那真是太感谢。”
“我多叫几个吉他高手来,叫不动我就上,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后来枷男真叫来了一个吉他搭档,那就是阿斌,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被忽悠来的。
3
平安夜的电影,人挤了满满一屋子,完全超乎预料。
那天活动的主持是博士和思莹,放完电影正带领大家讨论影片内容。
MarS问我:“什么时候演唱?”
我说:“还有个人没来,等等。”
快9点半的时候,阿斌到了。“这是老板娘”,枷男指着我跟阿斌介绍,然后不禁又补充道,“她这店根本没自然人流,一年多了,居然还存活着,太不容易了,我们帮她演唱下,增加点人气吧。”
我和MarS准备等大家讨论完,就让他俩上场。这时,阿稻过来悄悄告诉我:“老板娘,外面那人说,妈的,被骗了,这么多人。”
出去一看,阿斌果然很懵逼,说不是只有10多个人,随便唱两首么,这一屋子人是什么情况。
枷男赶紧解释说:“我也是被骗的,我们都是被老板娘骗来的。”然后又告诉阿斌,那些人刚刚看完一场关于大屠杀的电影,还没从情绪里出来,等会儿不能唱太欢乐的歌,要尊重观众心情,要唱悲伤的。阿斌依然很懵逼,说:“悲伤……什么歌悲伤?那就《南山南》了……”
MarS准备给他俩搬个椅子上去,枷男觉得不用了,坐地板感觉更好,于是阿斌坐了一个钟地铁到这里,一脸懵逼就唱了起来。
印象的平安夜应该是寒冷的,可是那天竟是出奇的热。
4
一个故事换一首歌。
唱了两首,没故事了。
阿斌说:“你们别看我,我没故事,我白纸一张。”
活动还是得继续,感觉快要卡壳的时候,我就会下意识的瞄下MarS,递个眼色,让他活跃下气氛。像我这种不怎么说话的真需要一个外向能说的人来避免活动冷场。
MarS说认识前女友是在北京,那时北京也有一个类似溪木素年这样的场所,于是就这样相遇了,他说他的前女友得了抑郁症,抑郁得很严重,住院了。果真是个引人入胜的好故事,我心里暗想,真能编啊,忍不住想笑,MarS还在接着讲:“我觉得我能治好她的抑郁症,出院的那天,我去接她,然后就分手了……”,我听着声音不对,不禁回头一看,发现MarS眼睛红了,这事居然是真的,心突然被悲伤牵走,瞬间笑不出来。
“什么都别说了,弹唱一首歌送给你吧,想说的都包含在歌里,懂的人自然都懂。”
枷男说着开始唱《卡萨布兰卡》,听了一半,MarS说:“我不行了,我先出去会儿。”
5
平安夜那天,渡边君也来了。
自从搬家后,离书店太远,来一次也是很难得。
演唱结束后,有人叫我去玩游戏,我说你们玩吧,我先歇会儿,渡边君说他也是想歇会儿。
“要酒么?”渡边君问。
我说:“好。”
可是发现酒喝完了,渡边君说:“我出去给你买。”
后来渡边君在微信上告诉我:“北京也倒了不少书店,可是,昨天去小卖店给你买酒,那个老板对我说,你们书店真厉害,来那么多人,挣了不少钱吧。”
看到这里,我只觉得心里一酸。
END
溪木素年,有故事的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