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雪思、黛羽和墨生
我叫小七，是气息世界的一个渺小生物体。
咦，你问我气息世界是什么？这是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与人类世界平行的一个小小又特殊的世界，可能这是我比较肤浅的认知吧！
虽然除气息世界之外，我还未曾见识过其他平行世界，但我坚信平行世界，甚至平行宇宙的存在。你肯定会问我何以见得，因为我小七的存在就是个有力证明啊！
让我简要地为你介绍一下气息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三类物种，分别称作“雪思”，“黛羽”和“墨生”，光看名称，你大概可以想象出这三类物种的大概样貌。这三个物种也形成了相应的三个部落。
为什么称作气息世界呢，因为这个世界是依靠人类世界的气息才得以生存。打个恰当的比方吧，气息世界与人类世界的关系就像水里的树影和树的关系，离开树不能存在，但是对树丝毫没有影响。额，对树丝毫没有影响这个定论，至少在我写下本文之前是这样的一种关系吧！
人类世界的气息，是我们的能量来源，相当于人类的“食物”。让“雪思”赖以生存的气息是开心、快乐、欣慰、喜悦、幸福、放松、安全感、兴奋、温暖、温馨等各种人类积极的情绪和感受，而“墨生”则通过吸食人类世界里的生气、愤怒、咒骂、紧张、恐惧、悲伤、焦躁、难过、抑郁、压力、嫉妒等消极情绪感受以及混乱暴力血腥等场面衍生出来的消极氛围存活。“黛羽”得以存活的气息是人类世界里中性的场合，人类睡觉时、冥想时等安静祥和的场合是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还需要提及的一点是，即使人类做梦产生的情绪感受也会被三类物种感受到。对，我是“黛羽”部落里一位平平无奇的端茶小丫头。
虽然气息世界只受人类世界的影响，三类物种之间气息并不相互影响，然而，我们这里有一个生存定律，即气息世界的生存空间是有限的，当其他部落逐渐壮大时，会逐渐威胁到另一部落的生存。这种此消彼长的侵蚀性影响力在能量食性完全相反的雪思和墨生部落最为显著，但当一个部落在很大程度上处于劣势时，黛羽部落的生存也会受到消亡的威胁。这的确是一个很严重的情况！
自我开始有意识的这二十年来，前十五年，气息世界还算平衡。“雪思”是类似于人类世界里白天使般的存在，个性纯良、正义、温暖，总之是善意的化身；“墨生”的个性则是寻衅滋事，作恶多端，好比人类世界里的小恶魔；而我们黛羽呢，不冷不热的中立方，其他两方怎么“交战”，我们其实也并不太关心。
前十几年，三个部落各安一隅，相安无事，主要由于大家的力量势均力敌，也就形成了一种三足鼎立的局势。然而，最近几年，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这种三足鼎立的局势开始岌岌可危，墨生部落渐渐壮大，雪思部落开始衰落，雪思物种甚至出现平均寿命变短的异常情况。
此类消息随时间的推移在我们黛羽部落之间广泛传开。一开始，大家还不甚在意，直到半个月前，雪思部落里一位孕妇产下一名无生命的婴儿。与人类世界同龄的气息世界从未出现此类奇异事件，这简直像一个平地惊雷，一下炸醒了众人。雪思物种不仅寿命减短，新生命体的健康也开始出现异常，大家开始惶惶然警觉起来。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黛羽部落的生存也要受到威胁，我们的一位部落长老面色凝重地如是说道。
你看，我们就是这样的一个物种，只有涉及到自身生存利益时，我们才会开始行动。我在听书时了解到人性是非常复杂的，卑鄙与高尚，邪恶与善良，仇恨与热爱可以并存于同一颗心灵中。然而，气息世界三个物种的个性都很分明，行善、作恶和中立，就这么简单！
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黛羽的长老们已在部落宫殿里召开了好几次会议，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啊哈，因为我是宫殿里的一个倒茶小丫头呀！
长老一号，已八十岁高龄，花白的络腮长胡子托着一张爬满皱纹的脸，语重心长道：“现在这个局势，很是紧张啊，我们再不采取行动，我们的生存就要受到威胁了啊！”虽是他一贯的语气，还是让我忍不住地发笑，我紧紧抿住自己的嘴唇，才不至于笑出声。
长老二号，嗓音浑厚且十分洪亮，和他的中年大红脸以及魁梧的身材倒是很相称，讲起话来也绘声绘色：“说到底，任何事物都具有双面性啊！在我还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儿时，墨生物种经常出没的地方也就是夫妻拌嘴、婆媳吵架、邻里较真儿、校园捣蛋儿、单位斗角等小场合。虽然类似战争、洪水等天灾人祸的大场合也有墨生的身影出没，但由于区域的限制、距离的限制，赶到现场时能量已弱化不少。这也是他们也一直未能发展壮大到如今能威胁雪思生存的原因。”原来是这样啊，我在心里感叹道。
长老三号，不算挺直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红玛瑙边的老花镜。他先是抬了抬脸上的镜架，而后挺了挺身子，才不紧不慢道：“的确如此啊，虽然如今交通便利，但是墨生已无须奔波。全球化的网络已经使得他们无须亲临现场就能吸食源源不断的能量。众所周知，他们现在只需一部手机，然后时刻盯着各类社交软件的营销号、新闻头条、热门帖子、热门视频下面的评论就行。”哇，我在心里忍不住地惊叹了一声。
你猜得没错，是的，人类在网络上留下的那些充满戾气的吵架、咒骂、指责等言语也可以喂食墨生。
长老四号听完长老三号的发言，像是英雄所见略同般激动地站起身，重重地握了下长老三号的手，无比认同道：“不用说一些消极争议的事件下面，甚至在积极向上的内容留言里也会见到无比恶毒甚至恶语相向的言论。此外，他们还可以随时依附在人类口中的“键盘侠”身边，而随着人类世界“键盘侠”数量的增加，墨生完全不用发愁食物来源！”发言完毕后的长老四号，看起来还是很激动，胸膛不断地起伏着。
长老五号，是一位学究气息浓厚的学院派，他稍微舒展了下一直紧皱的两撮花白的眉毛，继而沉静的嗓音在安静的宫殿大厅响起：“你们有没有在人类世界里发现这样一种现象。不管是主流的新闻媒体，还是各类休闲娱乐的社交软件，尤其地偏好报道或发布一些血腥暴力、争议性很大的消极沉郁内容，且尤其钟爱标题党，因而导致这类消极内容的曝光量比积极内容的曝光量高三四倍不止。这也造成了很多人类发出众多调侃的言论，诸如：“我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真是不容易”、“感谢同桌不杀之恩”、“一个人出去旅游的我真是勇士啊”……诸如此类。其实，人类世界里很多积极的内容未被报道出来，慢慢地被淹没。”听到这个观点，各类社交软件轻微中毒的我，忽然醍醐灌顶，天呐，好像是这样的，我想我此刻望向长老五号的眼神是充满敬佩的，虽然我平常总是在背后吐槽他“老古板”。
长老六号，是长老群里最年轻的一位，今年三十岁。他关注时事，学富五车，热爱阅读。我很喜欢他，在宫殿上工的一群小丫头们经常聚在一起听他说书。讲真，他样貌俊俏，声音悦耳，身材修长，是我们一众小丫头心目中的男神呢！前五位长老发言完毕后就把目光转向了他，他略微顿了一下道：“目前网络暴力是助长墨生部落壮大的主要原因之一，而网络暴力在罗生门效应的影响下，又像雪球效应一般势头猛烈，也就极强地滋养了墨生。雪思尽管可以在网络积极的内容下获取能量，但却很难得到这种呈指数级增长的能量滋养。”这样一种清脆圆润的声音让我感觉如沐春风，很是舒服。
听到“罗生门”这熟悉的三个字时，我激动地抖了下手，倒茶水时不小心洒了出来。好在我和长老六号关系很好，我向他略微表示了歉意之后，他向我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无碍，真不愧是我男神，风度极了！
《罗生门》是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的一则短篇小说。小说的背景是各种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故事里的城市处于一种世界末日的恐慌中。灾难面前，渺小的人类轻则挣扎在贫穷的水深火热之中，重则或由于天灾或由于人祸或由于寒冷或由于饥饿等已成为尸体。故事主人公是一位“门将”（相当于我们常说的保镖打手）被主人家裁员后，因贫穷无处可去，与一位老妇人和一位女尸（这是故事里的另外两位主人公）在罗生门前相遇。之所以相遇在罗生门前，因为罗生门里是堆积尸体的地方，夜晚在这边儿歇息时才不会被赶。已被赶了无数次的门将饥寒交迫地晃荡到罗生门前，企图在这里撑过一个寒冷的冬夜，第二天再努力找一份活计，否则不久之后他也会成为这堆无名尸体之一。门将刚准备就地坐下时，忽然注意到门内亭子里有一位老妇人，正在拔一位年轻女尸的头发，他不禁毛骨悚然！当初我们几个小丫头听到这段说书时，虽是炎热的夏季，但也脊背生寒，吓得我当天晚上就失眠了。门将既害怕又好奇地向老妇人发问，老妇人说，自己快要饿死了，年轻女人的头发可以卖些钱财用以果腹，许是看到门将仍以震惊且无法理解的表情盯着自己，老妇人继续解释，这位年轻女人生前是个恶事做尽的坏女人，所以老妇人心安理得地拔她的头发卖钱，自认为倒也无可厚非。门将听完之后陷入了长久时间地挣扎与沉思，而后几天罗生门里多了一位老妇人的尸体，罗生门附近多了一位身强体壮的强盗。
当然，这个故事我是从男神那里听来的。实话实话吧，当初听完之后我还有些云里雾里，你们也不要笑话我，毕竟我不爱读书，理解力比较一般。不过在今天上工之前，我特意去人类世界里一款非常热门的社交软件里搜了时下广泛争议的网络暴力事件。我好像能够初步理解“罗生门”效应和“雪球”效应了。翻看内容下的评论时，我发现了这样一个现象：二楼因看不惯一楼的恶语相向开始攻击一楼，不明真相的三楼可能被戳到了痛点开始指责二楼，四楼、五楼、六楼……直至七千七百八十八楼，我的眼睛都快看瞎了，都在重复这样一个循环，人类好像并不关心事件的真相如何，只是一味地争吵论战。如果人类可以像我们一样能看到气息的视觉状态，就会发现这个话题就如同火山喷发前一股股往外翻涌的火红岩浆那般持续不断地翻滚着黑色的烟雾，引来了无数墨生的聚集。
这次长老大会持续了两个时辰，长老们最终决定采取行动来避免自身的灭亡。因为我们这类物种的中庸性，我们无法直接与雪思、墨生这两种物种对抗，如果可以的话，在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必和雪思部落联合起来对抗墨生，而不是在这里纸上谈兵。坦白而言，我对长老们的行动抱以无比怀疑的态度。
大概过了半个月，在一个情暖的午后，我刚午睡醒来，意识还有些朦朦胧胧，因为傍晚还要上工，虽不甚情愿，但还是坐起身。当我眯着自认为美丽的欧式双眼皮的眼睛盯着窗外阳光下的斑驳树影醒神时，“小七，小七”，一阵着急忙慌又显然很兴奋的声音传来，“好消息，好消息！”很快，声音的主人出现在门前，原来是小十啊，“怎么了？”我刻意压低嗓音，显得没那么好奇，因为他们总说我像人类世界的狗仔一样，时时燃烧着八卦之魂。“狗仔”，这可不是个好词儿，我才不想自己的好奇态度加深他们对我的不良印象，哼！
坐在床边，喘了几口气，脸蛋红红的小十：“我们的生存危机暂时解除了！”
“真的啊”，垂死病中惊坐起，描述的就是我当时的情态，我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笑话，天天提心吊胆担心蹦跶不了几天的人，突然得知可以继续欢脱下去，不高兴死才怪呢，“怎么回事儿，赶快跟我讲讲。” 我感觉我的眉毛在飞舞，双眼在放光，好气啊，还是没能控制住八卦的自己。鉴于小十得知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得前言不搭后语，还是由我梳理后呈现给大家吧！
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下：其实雪思也早已对这种态势感到不安，很早就开始考虑、制定并实施各种策略，考虑到战争的危害性，战争当然是不到万不得已才会实施的最后策略。就在前两天，他们的一项策略取得了很是喜人的显著效果。原来他们一直在研究通过何种媒介和人类世界建立联系并对人类产生影响，让人类产生更多的积极气息来对抗目前人类世界消极气息过旺，这能够间接削弱墨生部落的壮大。他们最终研制出了一种可以与人类建立联系的媒介，名称为“剑淑”。雪思专家们通过我也不太懂的一顿猛如虎的操作，能够提高有关人类世界里积极正能量内容的曝光率，来稀释消极内容的曝光率。内容主要包括，可爱的人类幼崽行为、好人好事、让人放松的可爱小动物、漂亮风景等积极内容。策略实施三年里，通过对数据的观察和分析，雪思物种的平均寿命有所回升，而且三年间再也没有出现过无生命婴儿出生的诡异现象。
对黛羽部落，更对雪思部落而言，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一时之间，雪思部落和黛羽部落，欢欣鼓舞。对哦，我务必要提及一下，我超级喜欢人类世界里一种叫“阿拉斯加猪”的动物，照人类的网络流行语，简直“阿伟死了”、“血槽已空”！
傍晚，我去宫殿上工时，男神和长老一号正在投入地商讨着什么事件，我怕打扰到他们，便轻手轻脚地放下一盘小点心就准备离开。然而，当我走到门口时，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瞬间我的嘴巴张得老大，脚也像灌了铅，挪不动道儿，我杵在门口，于是，我又听到了第二个不得了的秘密。
第一个秘密是，墨生部落的专家们在研究一种能够引诱人类关注消极内容，并让人类产生更多戾气的媒介。
第二个秘密是，原来在气息世界里，我们生来都是黛羽物种，根据自己的思想会逐渐变种为雪思或墨生。
夜晚，郁蓝丝绒被上洒铺了一层暖黄柔和的月光，躺在暖和被窝里的我，纠结着，我是继续做黛羽呢，还是转变为雪思呢？雪思人人称颂，且样貌漂亮，我尤其喜欢他们背后肩胛骨处的一对雪白如蝴蝶结样儿的翅膀，虽然墨生部落脖子处的类似黑蛇状的身体构造可能会把我劝返，但是依照人类世界目前的气息状态，墨生部落的生存会更有保障。
如果你们是我，会作何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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