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公交车停在十字路口,一群提着行李箱的高中生从掉了漆的铁台阶上走下来,提着行李箱的手被下坠的重量勒得发红发白,书包把双肩压得松弛,人还没下来,父母家人就潮水般涌了上来,眼光四扫寻找自己家里的混世魔王。那一群学生坐了一路的车,行李箱铁杆还没捂热,就被父母家人接手,肩上的书包也被塞进了后备箱,电车前篓,或是背在那些接人的人自己身上,开始了惯常的嘘寒问暖。
我提着行李箱,快速地扫视一圈,随后毫不犹豫地提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路上骑着红三轮的中年男人正拽着一个女孩的行李箱往车上放,身后一排停着的红三轮问我去哪儿,我说,就在前面,不坐车。
肩上的书包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突然有些羡慕高三,他们回家只拿一个笔记本,和几张薄薄的卷子。
什么都没变,青石巷的小路上有一个晒太阳的老人,轻晃着剩下的木椅,远远看着我,堆满皱纹的脸颊上舒展开柔软的笑意,“回来啦。”
我说:“回来啦。”
老太太拿着塑料扇子扇风,木椅吱吱呀呀,“快回家吃你妈给你做的好吃的,她可老早就回来了。”
“好!”我嘴上应着,加快了脚步,不自觉抬头看门口,没有电动车,那就是,没有回来。
到了家,厨房的香气扑入了鼻腔,我没去看,径直去了里屋,兴许妈妈今天一时兴起,没骑电动车,可她人呢?
堂屋阴凉,寒气森然,没有院子里的阳关暖和,也没有厨房开火的炉灶让人期待,我出了屋子,默默收拾行李箱,把旧衣服装进洗衣机,还没拿出作业,门口就传来电车停下时熟悉的响铃,我来不及思考就跑了出去,在过道拐弯处拥抱上去,妈妈被我抱的一个踉跄,“妈,我想死你了,你咋现在才回来。”
妈妈笑笑,“这不是加油站忙,我请了一会儿的假,给你做个饭,刚不是把米闷上买菜去了。”
我嘴里黏黏糊糊说着嗯嗯呐呐,一边半推半抱着她的腰跟着她去炒菜,我靠在灶火门前儿,看着她轻巧地拧开煤气开了火,热了油,葱花蒜末随着铲子翻转,土豆丝入锅撕拉一声,水珠溅起油粒,炊烟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散开在院子里,三菜一汤一米饭,地窖似的堂屋热络起来,妈妈坐我旁边看着我吃饭,跟我说话,谁谁今天加油不讲道理啦,谁谁家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啦,谁家邻居的鸡吃了谁家的米,她不厌其烦,讲得比当事人激动,我听得比她还激动,罢了想起问我几句,学习怎么样,能跟得上不,压力大不。
我拍着胸脯抬着下巴,“不看看这是谁的闺女。”
她乐成一支花,“我的闺女就是像我。”
我也跟着乐,不知道乐啥,就是乐,一听见她说话,就乐,管什么数学卷子错了几道题,英语单词有几个没背,理综卷子有几套没写,名次升了还是降了,哪一天挨了骂,哪一天考试太紧张失了眠,此时此刻,谁爱管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