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

喻祥

表叔是我婶子的表弟，奶奶让我叫他表叔，我没问过他的姓名，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我认识表叔的时候，是在1983年10月份的一个星期天，当时我在安徽灵璧尹集土桥中学复读初三。表叔二十来岁，个子不高，身体很结实，安徽蚌埠人。他到我奶奶家是走亲戚的，他和我婶子的两个弟弟玩得很好。原本是到我奶奶家看看我婶子，玩一天就准备回蚌埠的，后来因为一句话，便留下来，一住就是一个星期。

我从小就很肌瘦，而且肠胃不好，经常闹肚子，读初三的时候，我还又瘦又矮又黑，十六七岁的孩子像个干瘪的小老头。因为是个留级生，又是从江苏来的外地留级生，环境不熟悉，便一门心思地学习，学习成绩进步很大，很受各科老师喜欢。语文是我的专长，和它相关的文科像地理、历史、政治，成绩都很好。因为一直在大队“帽中”——在生产大队也就是今天的村一级行政单位设立的初级中学读书，所以英语成绩很差，头一年参加中考，50分的英语试卷，我只考了6分。我复读的土桥中学班级英语老师是我的远方叔叔，对我这个刚认识的侄儿关怀备至，当时的教辅资料很少，他把他能给我的英语资料，包括教师用的初中三年的教学参考书都给了我，至今我还收在家里书橱里。有了这样的环境，从九月份入学时我上课听不懂，到了十一月份，我的英语成绩跃居全年级前十名，班级前五名。数学、物理、化学也是我的弱项，这三科老师对我也很关照，所以我的进步很大。十一月份的期中考试我六门学科总分全年级第九名，1984年元月份的期末考试我总分排名全年级第三名，第一名是校长的儿子，第二名是我的族兄张凤祥。1984年5月份，我从安徽回到江苏，在我的母校盱眙县河桥大队三元学校借读，6月份重新走进中考考场，8月份收到了淮安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后来听说，我在安徽的同班同学没有一个人考上中专、师范，只有几个同学上了高中。也许是因为我很优秀，不到半天的功夫，表叔就喜欢了我这个“南蛮子”表侄儿，见我身体瘦弱，午饭的时候随口问了我一句：“大毛（我奶奶给我起的小名），你跟我学武术吧！”我当然喜出望外。那个时候《少林寺》风靡全国，我也悄悄地买了几本武术书在看，现在有人教我武术，求之不得啊！我当即就答应了。

晚上，在奶奶家的小院子里，左邻右舍来了一二十口人，都来看表叔表演武术。安徽灵璧有两个著名的景点，距离灵璧县城二十五公里的垓下，那是楚霸王项羽战败自刎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楚霸王美人虞姬之墓，距离灵璧县城十五公里，我们学校吴长秀老师的老家离虞姬墓景点很近。也许是古风使然，这个地方的农民很多都会两下子，表叔的表演自然引来了不少观众。表叔表演的是“小洪拳”，小洪拳是少林拳术的基本拳技套路，是初学少林拳术的必修，素有“十八拳之母”之说。小洪拳的步型有并步、弓步、马步、蹲步、虚步等，基本上安排了各家拳术的常见步型；手型有掌、拳五花抓；手法有推掌、抢手、扳手、砍手、掠手、拦手、撩手、抓苗头手；拳法有冲拳、劈拳、撩拳、砸拳、侧拳等；足法有踩脚、泼脚、勾脚；腿法有踢、弹、跳；身法有转身、缩身等；眼法有盯、迷、暴、瞪等，构成了完整的手、足、身、眼、步法，形成了一套系统的理法合一的攻防技术。其形姿小巧玲珑，节奏严紧，技法刚健有力，朴实无花架，招含攻防，动作实战，自始至终行在一线，突出了少林拳术的全部特点。只见表叔拱手抱拳，二目如电，展开身形，身形矫健，抬腿冲拳，拳带风声，一趟拳下来气不长嘘，面色微红，引来观众们一阵阵喝彩，懂行的几位长者不时评价几句，连声说好。表叔再一次拱手抱拳，连声感谢，并邀请行家下场指教。邻居李叔是位退伍军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他来到场院中间，表演了一套军体拳，舒展大方，动作灵活迅速有力，节奏明显，步稳、势烈、动作刚劲有力，精练实用，常常是一招制敌。两个人又在村民们的怂恿下，进行了简单的切磋，双方都是点到为止。旁观者中有高手作了点评。

因为我白天要上学，晚上还有晚自习，所以从第二天开始，表叔就利用一天三顿饭的时间教我练拳。他教给我的基本功很是特别——鸭子步，鸭子步的走法是双手背后，深蹲下，两脚外撤而行，行走中上身不准起伏。 他说，这种步法简单、易学、收效快，锻炼腿部力量，还起到蹲马步的作用。鸭子步很是累人，小院子里两圈没走完，我的大腿肌肉又酸又痛，他又教给我几招按摩手法，消除腿部肌肉酸痛。鸭子步走了两天，表叔开始教我小洪拳的基本手型、步法、身形以及眼神、呼吸等，可惜时间太短，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的小洪拳还没学完，表叔家里带信要他回家。他答应我寒假过来再教我，并要求我多练习基本功。鸭子步每天必须练，没有时间，就在上学的路上边走边练。寒假里我和奶奶要回江苏家里过年。听叔叔说，表叔过年里来过一次，专门是来教我小洪拳的，见我不在，很是遗憾，吃过中饭，便匆匆赶回蚌埠了，并要我叔叔转告我，以后他要上班了，很难再抽出时间了，教我别忘了练拳，把身体练得棒棒的。说来也真是的，尽管我初三学业很忙，但是我一直坚持练鸭子步，后来肠胃也好了，身体也好了，很少生病，两条大腿很粗，有力。我直到1984年5月份回到江苏，都没有看到表叔，当时也没有电话。

回到江苏，我接着上学，然后中考，再到淮安读书，1987年工作。因为家中有点变故，一直也没有回过老家，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表叔。现在奶奶去世了，叔叔也去世了，婶子离开了灵璧到小妹家住了，小妹家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所以看来真的再也见不到表叔了。

二十九年过去了，小洪拳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鸭子步始终没忘，但是两只膝盖里面的润滑油少了，走起路来“咔呲咔呲”的，两条腿几年前就已经蹲不下去了，鸭子步走不起来了。算来表叔现在已有五十岁了，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的这个江苏“南蛮子”侄儿，这个只教过七天的徒弟，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练他的小洪拳了。